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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鹧鸪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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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川好歹还是个八尺男儿,身后还背着个一人高的大刀,就算越罗承的住,乘黄用嘴叼着二人也十分吃力,“嗞啦”一声衣裳撕破的声响,越罗连同抓住的柳川立时就往海面下坠去,海面下的触手个个都伸长了脑袋翘首以盼等着将二人串成一大肉串。
眼看着柳川的小腿已再次被触手缠上,正在这时,身旁猛地传来一阵厉风。
一棒挥来,劈出一道海浪,海浪似刀般锋利,竟将这些触手齐齐斩断。
域人骨骑着乘黄,长臂一挥将两人都揽上乘黄。
“柳川!柳川!”
越罗慌忙击打柳川的面部试图将他唤醒,可不论越罗如何拍打叫唤,柳川都紧闭着双眼。
一旁静默着的域人骨忽然开口道“他在梦境时就被海蜘蛛融为一体了,离了本体他自然也只能死。”
越罗往他胸口看去,果然胸口上的小触手也偃旗息鼓,不在动作。
“死了也好,总比不人不鬼得活着强。”域人骨说道。
海蜘蛛所有触手“唰”地刺出海面,情绪激烈地张着獠牙嘶吼的,吼声直往人脑中刺,听得人头痛不已。
木莽莽一刀又斩了几根触手,将还没有被海蜘蛛孵化的门徒救下。
奉荒从天上跃下,一斧头气贯长虹得劈下。
海蜘蛛那长满肉瘤的大脑袋都差点被削掉,数千触手陡然回身集中精力往奉荒攻去。
木莽莽挥着双刀杀入重围,断肢四飞,她一只手拽住奉荒往前疾驰,成千上万的触手在身后追赶。
“连天!”木莽莽大喝一声一纵跃下,两人在空中急速坠落,忽地一阵疾风掠过,山连天接住两人,六翼一展直飞而上。
“别恋战,这海蜘蛛正在唤人,拖下去我们讨不了好。”
木莽莽往身后望去,触手上还吊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长在海蜘蛛胸前那只触手最是壮硕,那人整个身躯都被触手填满,只能看到一个惊恐的脑袋,嘶吼尖叫,隐隐能看出几分罗宝生面容的影子来。
木莽莽一捏拳,眉眼凌厉大喊道“撤!翻过阴山前往密境!”
木莽莽坐着的轿子还没来及拆下,奉荒跪在轿子里,对着浮萍的方向,身子一弯,重重得磕下去,轿底顿时被砸出一个大坑,鲜血从脑门处迸溅出来。
奉荒也不起身,泪水潸然而下“孩儿还未谢过娘的养育之恩,还害得奉家遭此大难,若有来生,不敢希求在做奉家人,只求能当牛做马赎罪。”
“希望娘和众位姐姐,还有……小龙能够安息。”
奉荒直起身,忽见海面鳞光一闪,波涛汹涌的海面中露出一个脑袋,那人皱纹横生,斑驳白发贴着脑门,褶子下的一双眼直勾勾得望着奉荒的方位。
奉荒一愣,可没来由得觉得那人甚是熟悉。
“小龙?”她呢喃道,忽地起身大喊“小龙!小龙!”
海上的那颗脑袋似乎也是一愣,他浑浊的双眼似哀伤又似怀念,他长长得凝望她一眼,翻动身躯消失在海浪中。
“小龙小龙!”奉荒慌慌张张得就要跃下海去,木莽莽一把抓住她。
“莽莽你让我下去,你让我下去,那是我弟弟,那真的是我弟弟!”
木莽莽死拽住她,以奉荒的力气她若真铁了心要下去她也没法拦住只能劝道“兴许是你看错,再说即便是真的是你弟弟那也不是你熟知的人了,更何况……”
木莽莽顿了一下还是说道“他不想见你。”
奉荒跌坐在地,被这寥寥几字打击的体无完肤,两只眼睛虚虚得看着海面。
“自你走后,这浮萍镇过去差不多都一百多年了,他遭此大难,即便那人真是他他也没剩多少日子了,你们中间隔了这么多年,又隔着这么一场浩劫,你见了之后想同他说什么?你能同他说什么?”
“奉荒,你想好了吗?”
一百年足够许多个物是人非了。
过了许久,轿内才传来奉荒低低的啜泣声。
夜幕无涯长颷不止,茫茫遥思寄故里。
故里缥缈,亲人骨泅,堕为海中泥。
浪尽涛声休,再不复儿时景。
“荒服东海阴山浮萍镇,现已化为海蜘蛛巢穴。海蜘蛛擒生人孵肢体,释蜃气以被孵生人所愿织梦境诱人入镇。白日好梦,夜晚噩梦,以更声为界交替,梦中再孵肢体,循环往复……”八六子出行还担着记录这一职,他边念边用狼毫笔在纸上记录,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抬起头。
八六子撑起膝盖,拿着笔的手支在上面,墨水淌了一地也没发觉,转过头聊得入神“你说这海蜘蛛大概都占地为巢一百年了,得孵化多少人才能长那么肥,跟座山似的?鲛人养这玩意儿干嘛,痦子满脸长得奇丑无比看着就倒胃吃得还多,还长那么大一摊,不怕摸着摸着它突然回嘴一咬把头咬下来弹着玩啊?他们图什么啊?是不是这海底生物太匮乏,没见过其他长得好看性子又乖吃得还少的啊,不是我说,山哥之前救的那小野猫,那不比这大牛粪似的玩意儿好百倍?”
域人骨正闭眼假寐,听了八六子这连环炮似的一顿询问眉头一皱,暗想道他怎就这么倒霉,刚刚突然叫撤,兵荒马乱得他捞起一人也没来得及看这轿中坐着谁就一跃而入,没想到里面坐的竟然是八六子。
八六子这个猫嫌狗憎的,谁都不愿意同他一轿,甚至已经逼得大家抓阄决定谁同他一轿,只因他废话实在太多,舌头活像是安了风轮,只要他还能喘气,他那张大嘴就能连轴转满十二时辰都不带休息的。
域人骨斜靠在轿壁上双手环胸,眼睛也不睁,侧转身躯只留了个俊朗的后脑勺给八六子“不知道,你去问总长,别烦我。”
身后的八六子却像个听不懂人话的,还在不住得喊道“骨哥!骨哥!!海海海海……”
那声听着似一口老痰半天咳不出来似的,域人骨眉头都要蹙出一朵花来了,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一怒而起,“你‘嗨’个屁,八六子你……”
话音未落,空中突然闪过一黑点,域人骨□□一点,斗篷旋成一面,翻身踏至轿顶,一三叉戟直擦着他的衣角刺过,狠狠插入轿身之中。
域人骨从轿顶翻下,往轿外望去,海面波涛滚滚,白浪滔滔,数条巨型的巨齿鲨从海面中跃起,张着血盆大口,定睛一看,这群巨齿鲨身上竟伫立着一群鲛人,一手拽着缰绳,一说拿着三叉戟,恶狠狠得盯着他们这群人。
旁边是八六子难以置信的呐喊“为这么个丑东西?!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巨齿鲨身长十余丈,一跃也能跃出海面十余丈,海面上这时正是妖风大作,一些乘黄躲闪不及,被咬了个正着,长嘶一声,连带着乘黄上的门徒都一起落入深渊巨口。
木莽莽赶紧让还未拆轿的都拆掉,正想让众人都往上飞去,哪知海面上忽地黑云密布,沉甸甸得压在海平面上,云层上惊雷滚滚,传来虺虺的声响,竟和罗宝生梦境中的天相如出一辙。
这下乘黄们可谓是被两面夹击,只得不上不下得在空中悬着,随着云层的迫近,承黄们不得不又向下降了一段,这可给了鲛人出手的好机会。
许是这群鲛人的三叉戟都是海底捡的,怎么扔都不心疼,于是这群鲛人天女散花似的齐齐往空中掷去,天空都能被他们捅成一筛子。
越罗站在乘黄背上,从背面袭来的大风刮得她黑袍猎猎作响,她长鞭一挥,尽数将周围刺来的三叉戟裹成一束。
她手臂一挥,使了一招“以牙还牙”,长鞭甩至能延长的极限,至巨齿鲨前时蓦地一松,数根三叉戟以比方才更猛的力道射了出去。
三叉戟精准得刺回主人身上,那群鲛人身上流出蓝色的鲜血,脖颈一歪,跌入海中,还有一只直直插入巨齿鲨的眼中。
巨齿鲨哀嚎一声,也落至海中。
可惜鲛人和鲨鱼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斩杀掉一两只根本无法翻盘,甚至还有越来越多的鲛人从四面八方骑着各式鲨鱼奔来,浮擒金这一派人可怜得畏居在海面与云层的夹层之中,孤立无援。
正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笛声。
那笛声十分古怪,时而短促,时而尖厉,正悠扬得吹了个长调音调忽地急转直下,似是一段颇为崎岖的山路,半点摸不着规律。
越罗往回看去,吹笛人正是鸦啼。
他站在乘黄上,立于门徒之中,任凭狂风呼啸,岿然不动,
鸦啼手上拿着个不过两掌宽的短笛,通体血褐色,是用赤鱬骨制成,这赤鱬长在翼泽之中,鱼身人面,与鲛人不同的是它只有人的五官,耳朵身体皆是鱼身,鸣叫的声音就像鸳鸯一样。
赤鱬数目不少,结伴而行,时常隐藏在沼泽里面,可却智力惊人,十分难抓捕,据浮擒金中的“捕妖实录”记载,曾经甸服金家的一位大人物听说这赤鱬鱼味道鲜美,派了底下养着的一队猎妖人前去捕捉,没想到这赤鱬在沼泽底织了一道大网,等到猎妖人靠近时慢慢诱敌深入,竟将其一网打尽,全溺死在这沼泽之中,幸而这老乘黄识路,衔着众人遗物自己沿着帝江跑了回来。
这大人物看着遗物后大怒,不过一群低级妖物竟把他耍得团团转,急忙前去拜见领主,领主又派了一队门徒才将潭中赤鱬捕捉。
涔阳浦将百余根赤鱬炼化,才提得这短短一截的短笛,没想到这笛寻常人等都吹不得,只有换了鲛舌的鸦啼能吹响。
这笛唤作鹧鸪笛,名字是鸦啼自己取的,只因鸦啼每次吹奏时飞禽走兽无一不四散逃窜,但有一只红腿白斑的肥硕的小鹧鸪,却不知死活蹦蹦跳跳得跃上鸦啼的头顶,鸦啼索性就给这笛子取名为鹧鸪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