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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朔仞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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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仞堂极宽极深,天花很高。
一进堂内便是一面层层叠叠垒在一起的神木牌,木牌不计其数,叠在一起竟似一座巍峨山脉,这“神木牌山”下全是丧命于妖爪浮擒金门徒的累累尸骨,越罗往最下的神木牌看去,还有此番和他们一同入门还未来得及参加战斗就惨死在平海阔倕台的数人。
在众多神木牌之上,悬着十二勇士的神像。那些画像五色缤纷,浓墨重彩得勾出十二人样貌。越罗一应看去,这些勇士要么浑身被毛发掩盖活像个猿猴,要么就是长着豹头蛇眼,十二人中无一人能一眼辨出是个“人”。
朔仞堂内周围鳞次栉比伫立着一人高的细长铜烛台,灯芯里燃着鲛人膏,千年不灭。
木莽莽便站在氤氲成一片的烛光中,领着众人单膝下跪,右手虔诚放至左肩,低垂着头颅沉声道“众先烈,浮擒金新入一千五百零三名门徒,必恪守门中规矩,七生七死,奉干血肉之躯,斩尽天下妖魔以保我人族万世长存,擒下天光。”
她拿出一刀割于右手食指,鲜血潺潺流下。
身后众人纷纷效仿,将手指用血液割破在脑袋上囫囵得画了个金莲的模样。
他们引颈嗥叫,喊声震得烛光四颤“我等必擒下天光!”
一月后的一天,木莽莽正给落云刷毛洗身,落云故意甩着未干的长毛,水滴湿了木莽莽一身。
木莽莽对着落云倒是好脾气,只是伸出一指轻点了点它眉心。
恰在此时,御旦亭中大古钟被人敲响,悠远钟声刚刚响了五下。
五声钟鸣,是让半祖所有夫长在威重堂集合。
看来又要长征了。木莽莽垂下眼眸想到。
校场训练的众人也听到了。
此刻这些人双手双脚都绑着几十斤的铁石,在几十丈高的铁链铸成的墙上攀爬着。
“喂,你们听到了吗?”
越罗前一人停下道。
“钟敲了五下,半祖夫长要集合了。”
“集合干嘛?”旁边一人也停下问道。
越罗抬起头,那人硕大的臀部就正对着她脸上方,一抬头视线全被臀填满,视觉压迫感极大,于是催促道“快些走啊,后面都堵着。”
上面那人对她说的话充耳不闻,只转过头对旁边的人说道“长征啊!要去各服密境探宝啊,据说妙济天师说这密境存着这几服形成的本因。”
“本因?几服不是自古就如此吗?”
那大腚在越罗眼前晃来晃去,嚣张至极,越罗皱眉又催促道。
“喂,快点走!”
越罗的声音再次被无视,那人兴奋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听传言,几服在盘古开天之初那都是有光的,不是现下黑石这种发出的一柱一柱的光,是整个天空都是亮的。”
“那会不会太刺眼了?我时常看个大灯柱都觉得晃得不行。”
上面那人侃大山侃上瘾了,不进反退,这么一退若不是越罗眼疾手快得躲开就结结实实踩上了。
越罗见他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一下就怒了,上面那人裤子一紧,往下一瞅差点吓了个半死。
越罗伸手拽着他裤子往上爬,他赶紧腾出一手拽住裤子才不至于像腌鱼一样赤裸裸挂在半空风干。
他还未来的及说什吗,越罗身似鬼魅,脸从下面缓缓升起“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你那腚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们下面的人可全都在你腚下听你说书啊!你腚长得很好看吗,一直死赖着不走!”
那人吓得打颤,忙不迭地点头道“我马上走我马上走!”
威重堂前已来了几人。
八六子耀眼金发围着奉荒打转。
“荒姐,我给你说,昨夜里,绝对肯定一定有蚊子,它围着我脑袋转了好几圈,我起来拿手灯照又不见了,但我灭灯躺下去又开始了,我起来又不见,我一趟下又能听见,我还特意把布蒙在脑袋上结果还是听得到,绝对有绝对是蚊子,你说这乞罗山鸟不拉屎,草不留根的怎会有……”
奉荒手死死地抵住耳朵,不想在听到只言片语,就为了这个“破蚊子”这半仙儿已逮着她说了差不多快两刻。
眼见八六子还念经似的叨叨个不停,她忍不住大喊道“闭嘴!别说了!”
八六子安静了两刻,又弱弱道“荒姐……”
“闭嘴你!”
“荒姐……”
奉荒烦不胜烦,远远地看道一个人哈欠连天脚步沉重的走来。
“域人骨。”
域人骨眼皮耷拉着,没精打采的打了个招呼“荒姐,来了啊。”
奉荒正要和域人骨说什么,却看着域人骨身后猛地一愣“连君,你怎么在这里?”
“连君?!”域人骨虎躯一震,心跳一停,霎时没了睡意,小心翼翼地往身后看去,后面迎面走来的只有鸦啼。
一回头,奉荒果然乐不可支,笑得头上七八个花苞都跟着颤。
“好笑?”域人骨冷笑一声,从她旁边走过。
“完了完了,好像真生气了。”奉荒这把戏使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回回都是哑炮,没想到这回轰得炸了个真的,一时有些尴尬。
鸦啼从后面走上前来,他口不能言,用手比划了几下:荒姐,不要总拿连君和人骨开玩笑,他会不高兴。
奉荒讪笑地用食指摸了摸鼻头“我看他每次都上当好玩嘛,唉,下次不这样了。”
众人正说着,山连天忽地从天而降,面色沉重。
“怎么了?”
山连天面色愤然“‘那边’又让上供五千人。”
“五千?!但不是前不久才上供三千人,他未免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奉荒大惊道。
堂内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上次上供已经把所有一等重犯供了过去,这次难道要将其他的犯人一并供出去吗……这些人罪不至此啊。”域人骨暗自喃喃道。
这时,木莽莽走进来对他们说道“领主来了。”
众人纷纷噤声,站直了身板。
一大团黑色掠至堂内。
“领主。”
众人纷纷低头恭敬道。
领主略微点了点头。
“长征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木莽莽低头道“目前五服内只剩下荒服内的东海密境还没有探过。”
木莽莽停顿一下说道,“但是每轮长征除了死伤无数,没有任何收获,是否……”
话音还未落,领主便打断她道“只是时机未到,一切的牺牲都是为了人族永久的和平,长征若是准备好了,即日便出发吧。”
木莽莽沉默半晌,最后才轻阖双眼“是。”
“这次你们六队皆出,只带一千人,不用分队行动,全程六队同出,听木莽莽指示。”
“是。”
领主起身似已准备离开,他踱至大门处,又忽地回头。
六人身子弯成一个谦卑的弧度,恭敬得低着头恭送他离开,从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一排头璇儿。
“‘那边’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此事不归你们管。”
几人一抖,头埋得更低了“属下不敢。”
不到午时,半祖各队便通知明日便要“长征”。
越罗这鞭还没拿到手,总不能去了密境赤手空拳和那些妖怪打吧,听到消息又着急忙慌的去了倕房。
风渚华正坐在门口百无聊奈得转着毛笔,远远得睨得一人跑来,定睛一看竟是越罗,于是欣喜得冲她招招手,正想说什么,上头铁墙突然开出一孔,破出一白脑袋。
涔阳浦冲着她大喊道“走快点儿!”
这也是位难伺候的主,嫌天嫌地还嫌别人走得慢。
甫一进倕房,涔阳浦便把一沉木制的细长木盒甩到她面前,惜字如金道“你的鞭。”
越罗将木盒盖子推开,腾蛇骨鞭呈现在她眼前。
这骨鞭看着就像一节节骨头拼凑而成,有丈长,鞭齿锋利无比,色泽更是罕见,鉴于白骨的苍白和铁器肃杀的银色之间,说是铅灰色,可又比铅灰色锐利许多,通体还隐匿地泛着一丝红光,似是刚饮足了血,使得这把兵器一眼看上去就让人深感凶恶无比。
不过“大兜”做的兵器想也温和不到哪儿去。
越罗正看着,一手倏得伸进盒内拿起骨鞭手柄处一甩,“这鞭就是照你说的,又能穿刺又能绞杀。”
涔阳浦一甩鞭,那软塌塌的骨节霎时严丝合缝得压至一起,缩至三尺长短,变成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是真削铁如泥。
涔阳浦举着鞭剑一通乱砍,那铁器便如豆腐一般轻而易举得就被削的面目全非。
涔阳浦手腕一转,又是一甩,鞭剑似水一样又变为长鞭,往前一甩,骨节于骨节之间不断伸缩着,竟勾住了好几丈外的栏杆,真真是收缩自如变化似水。
正甩着,涔阳浦忽地低咒一声,鞭被摔至一旁。
他摊开手,手心内全是刀痕,满手是血——这就是妖身作器的弊端,为何妖身作器的武器如此强大,却只有寥寥数人选择,这妖身作器不似隔壁半祖,是将其同化,这作器的妖身已死,作器时是泡在百妖之血中使其“活过来”再千锤百炼制得,妖性不仅没有泯灭反而变本加厉。
这种妖器酷爱嗜血,且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若是能一直压制它还好,若是不能,你一处于劣势它便会迫不及待反噬其主,所以大多人即便是选妖身,也挑得等级较低的好完全压制。
“大兜”的妖器已属罕见。
涔阳浦日日夜夜捶打它都没使得它驯服,此刻见越罗捡起骨鞭连手上的血都不顾了,幸灾乐祸得等着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