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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书里乾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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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月楼的掌柜早听到消息就候着了,现看到人连点头哈腰得疾步过来。
这能不殷勤点吗?他们这楼脚下这地都是泠元青的,东家是个不差钱的,租与不租全看眼缘,这租金收与不收都看心情,上前个赶着他心情好,映月楼的房租又免一年。这还不把他供好点儿,万一泠元青一个不高兴收回了他上哪儿去找这天上掉馅饼儿的好事。
“我今儿一起来就看着这日头照着云锦湖啊,波光粼粼,那叫一个美啊,就想着您该来了。果不其然李大厨今儿一早就带着人过来了。知道您爱吃口鲜的,这菜都是我掐着点才让李大厨做的,现下正好将将出锅,一道金齑玉脍、一道飞鸾脍、一道剔缕鸡、一道石首肚饭……”
掌柜足足念了将近半刻钟,才长喘一口“东家您看还缺点啥,我立马让下人去采购食材。”
泠元青在吃这事上着实是令人烦不胜烦,食量惊人就算了,他还讲究一鲜。旁人吃鲜最多讲究个时辰,泠元青的“讲究”可真是登峰造极。依着他的想法,那入锅的菜下面最好还连着土,那肉块底部最好还有足走动,那才担得起一个“鲜”。
而且他嘴还极挑,幸得楼里养了两个后厨班子,要不就凭着泠元青时不时捎走整个后厨班子的举动,“霸云汉”迟早得垮。
此刻这位京中驰名“老饕”正蹙着眉,仿佛在做一个什么艰难抉择,最后才大度摆手“先就这些吧。”
走至楼上,才发现楼上面人声鼎沸。
“怎么这般热闹?”
“哎呦,这近来一说书先生,讲得可好了,昨夜讲至关键,非逼得先生今儿一早就来讲,先生这不盛情难却吗。要不……我清清场?”
泠元青站那里听了一会儿,那人好似在讲着什么妖怪。
“那不用了,包厢便不用了,你就把那先生前排的位置给我空出个。”
那坐至先生面前的人正听得入迷,忽被一道力揪起,立定一看是个半大小子。眉毛一竖便要发作,一坨分量十足的金子递至面前,那人立马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接过金子往后坐去。
一屋人目瞪口呆得看着那小方桌被麻溜得搬下,换上大圆桌,各式珍馐美食鱼贯而上。
泠元青坐定,发现那说书先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正微讶得看着自己,他神情落落得拾起筷子,朗声道“先生还请继续。”
香味溢得满屋子都是,那先生吞了吞口水,眼神从盘中撕开,继续道“上回我们说道这玄女从九重天上坠落,被食人怪抓住好不容易逃出又被挂在树上,树下全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眼看着这树枝就要折断,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个长着六翼身高九尺的男人所救,这男人号称来自什么金乌派,说是这祖师爷百年前就留下话,要在今时今日接回一个至尊至贵之人。”
“本来玄女的护卫对其并不信任,哪知这些金乌派人人头顶都纹着三瓣金莲——和玄女肩上胎记一模一样。这些护卫顿时放下了疑虑,跟着他们飞往了上一重天。这上一重天便是第二重天,第二重天一直到第八重天并不像第九重天的人完全不知道下面的情况,只不过底下的人基本不可能往上一层天去,因为越往上走,越是接近太阳,活得时间便越长,这上层住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像这些个平头百姓也只有顶礼膜拜的份。”
泠元青使得行云流水的筷子蓦地停了下来。
“怎地能这样,那些个平头百姓便不是人了吗,若是在我们大裕定不会发生此类冷血无情的事!”后面一个听至沉醉的客人愤慨激昂道。
“不过,金乌阁的人却是例外,因着金乌阁的人身负着斩妖除魔的重任,时常在几重天内游走,若是一人上了金乌阁那全家都可上第八重天。正因为此,数不胜数的孩童从小就被父母送去了洪平营。”
“这些孩童送入后冬练三九,夏练三伏,那洪平营外都长了一圈密丛丛的杂草,全是这些孩童血汗浇灌而成。这洪平营十载便要举行一次名为‘破茧’的选拔,把这些个孩童全丢入妖腹之地的青要山脚下,七天之内登上山顶的人便是金乌派弟子,若没登上,那便是……”先生停顿下,眼幕低垂“山中孤魂野鬼。”
“那玄女被已在山间行走六日,眼看着就要登上山顶,忽然从山间蹿出一只巨蟒来,那巨蟒竟凭着蛇尾直直站立在黄土之上,蛇躯高耸入云,它背生双翼,嘴里淌着人血,好几个孩童已葬身在它尖牙下。说时迟那时快,那只巨蟒从林间蹿出,风驰电掣间已掠至玄女面前,那玄女高举手中剑‘唰’得一声穿刺而去。”
先生说至激动处不自觉地手舞足蹈起来,挥出的袖袍从杯沿底部划过,热茶滚过皮肉,烫得先生呲牙咧嘴使他更加卖力得挥舞臂膀,杯子便从袖袍中虎口逃生,一跃腾飞至半空,划过一道利落的弧线,直直便冲着泠元青砸去。
泠元青似没有注意到眼前变故,任专心致志得拆着手中鱼骨。
杯与热茶已分离开来,茶馆老板惊地声音都变了调,一把油纸伞蓦地撑开,纸面上富贵牡丹旋成一抹艳霞,杯身与热茶飞速在伞面旋转“天女散花”式坠落。
“啊!”除了泠元青和祝融,热茶雨露均沾得烫得四下的人都大呼小叫。
店主虽也被淋着了,但瞧着大东家总算安然无恙,长舒一口气,没想到这气该舒到半截呢,黑压压得一群似是飞刀一样的锐器从四面八方而来,齐刷刷得刺向泠元青,店主这气儿算是提不上来。
那泠元青坐得端正,手腕不急不徐得转到,手中筷挽花似得拂过刀尖,那首当其冲得飞刀立时
变得温顺可人起来,调转首尾“大义灭亲”得朝自己同类冲去。
大堂内霎时“叮叮咚咚”响成一片,那些夺命飞刀无头苍蝇似的在堂内乱蹿,客人都趴在地上抱紧了头,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这些“流刀”扎个血窟窿,谁知这群飞刀都蓦地往窗外飞去。
“啊!”窗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紧接着是重物坠下的声响。
熬的奶白的鱼汤被这声震出一圈圈涟漪,泠元青呷了一口,晾得温度刚好“留一个活口。”
祝融微微阖首,从窗牖跃下。
店家吓得腿软,几乎是半爬着过来。
“谢天谢地啊,东家您总算是没事儿,东家您这可真是深藏不漏啊,您这身手可真是前无古人,也幸得如此,东家您要出点什么事儿,我还有何颜面在这映月楼啊!”
那店家被吓得语无伦次,一时不知道要先谢罪还是奉承。
“这番也算是我连累于你,你清清折损多少,我十倍补于你。”
“这怎么好意思。”店家嘴上推拒,鹰眼却已扫视四周“不过就几个红木凳,十余个文瓷铺购得的青花海水双鱼纹内暗花高足碗,两打玉璧碟……就这么点东西,怎好意思让东家破费呢。”
泠元青点点头,“你这些个客人也少不了安抚,好好来吃个饭遭这个罪,这样,他们今日的开销也一并算上。”
店家脸都要乐开花了,忙不迭拱手道“东家这气度真是我等望尘莫及。”
这倒是他的肺腑之言,这哪个人能做到都被暗杀了还管着这些个不相干的人。
菱纹绮履踩在木板上发出“吱呀”的声响,紧随其后的是一男子粗犷的惨叫,祝融看着人薄似柳,不承想他单手生拽着那大汉的头发,从底楼拾级而上,至五楼时那大汉头上也是血迹斑斑,毛发也拽掉好几把,还真就留了条命。
“公子,人带来了。”
那大汉身形魁梧,满面胡须虬结,现下却匍匐在地战栗不已,也不知是见了怎样一副惨象。
“幸苦了。”泠元青用足尖将那人脸抬上“你认得我?”
那大汉冷汗直下,瞳孔四处逃窜“不……不认得。”
“那便是有人买凶杀我?谁?”
“我我我真不知…我也不过是听差的,头……头头只说这人骗了主顾许多钱,今…今今日会在这儿映月楼出现。”
“你们头儿没来?”
大汉低下头“头……头次上京都,不免吃杂了些,昨日吃坏肚子说不过只一寻常人,也……也犯不上全来。”
大汉边说边心里咒骂,这他娘的叫寻常人?!用两筷子轻轻一拨便弄死好几个人人的寻常人?!
泠元青挑挑眉,“也没给你个画像,你便随意找个人杀了?”
“给……给了,昨夜还不及看,就……就掉掉…掉入茅厕。”
泠元青沉默半响问道,“你们这组织是昨个临时插香成立的?专找的磕巴?”
“没……没,五年前就…就就有了。”
“那你们这行还挺好混,”泠元青后仰在椅背上,闭着眼支手轻按太阳穴,祝融走上前来想替他按摩,泠元青抬手制止道“正好来了个明白人。”
楼梯间一个黑影晃过,祝融微微阖首退下,不多时,又传来几声惨叫,匍匐在地的大汉是一声一个震,抖如小鸡仔。
祝融拽着另一鼻青脸肿的大汉上来。
那大汉未见其人先见其声“误误误…误误误。”
泠元青都以为那铁定是什么他们组织的暗号,那大汉总算把后半个字吐出来了。
“误会啊!”
这位头儿肚中刚缓和,偏上眼皮直跳,实在放心不下,便过来瞅上一眼。现在是悔不当初,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提着行囊赶紧溜,此番被抓上来至是火气冲天,对着旁的大汉便一阵狮吼“你他娘的!我他娘给你他娘的画像你他娘的放哪里去了,王虎胆,你他娘的长着两个招子装驴屎的啊!”
这些个人本来就是群随便拼凑一起的乌合之众,都是当地有名的恶霸,平时一个个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早就积怨已久,现下都落到这份田地了更是没什么好怕的,王虎胆梗着脖子吼道。
“你他丫的就是个好孬货啦!我昨日说今日要干正事,别去吃什么油爆猪肚,那猪肚都裹在一圈辣子里,那是人吃的吗?!你不听你他娘的要吃就算了还逼着一块吃,十人九拉,要不是这样那画纸能掉坑里吗?!我他娘都怀疑你是不是随便给我指了个地方,那人哪儿呢?!”
两人“你他娘”“我他娘”得你来我往,这时候到是一点都不结巴了,大汉啐了王虎胆一口,指着后面骂道“那人他娘的不就站在你后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