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英瑞

6、冤家路窄

　　由于万隆清的极力请功，汪精卫政府对刘韬彦进行了特别嘉奖，还给他挂了一个行动处科长的名。但刘韬彦毕竟在银行工作，这也不过是个吃公饭的虚名，万隆清自然明白，就将银行保卫处处长的职位交给他。
　　虽是升了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由商到官，刘韬彦被调离了银行生意核心。刘韬彦也明白，万隆清自己不会这样做，保木三郎这只狐狸，对自己是极大的不信任。
　　庆功宴在汪政府举行，里里外外守卫森严，连只兔子也进不去。万隆清带伤露面，对刘韬彦是一通夸赞与感激，并同时宣布自己将北上养伤，银行暂由现在的稻田寻和陈寿负责。
　　与此同时，大门外一辆车正悄悄驶来，一个风衣男人在警卫的保护下向大楼走来。
　　门开了，日本军官松下石井和76号主任秘书司复诚进来，众人赶紧让开一条通道。他们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保木三郎和一位帽子压的极低的男子。
　　司复诚满脸堆笑的与万隆清打个招呼，而后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道：“诸位，中华民国国民政府成立不久，多亏各界鼎力相助才有今天的盛举。今天就着刘先生的庆功宴，给大家介绍一位来自重庆的老朋友，万宝山先生。”
　　那人摘下帽子，恭恭敬敬的向众人鞠了一躬，表示日后多多指教。
　　“宝山先生曾是重庆政治处主任，今后就是情报处副处长，他的到来对我们打击军统恐怖特务意义非凡。希望诸位日后多加协助，早日实现东亚共荣！”
　　人群中传出几声喝彩，宾客们自然高兴非凡。刘韬彦看着意气风发的万宝山，好像在哪里见过般，他下意识垂头，默默向万隆清身后退一步。

　　哈同公馆后院，刘韬彦靠在汽车上抽烟，王志飞晃悠着帽子向他走来：“怎么着，升职了还不高兴？”
　　刘韬彦看他一眼，冷笑道：“学不来王副处长，降职了还这么得意。”
　　“嗨，我这是为刘处长高兴啊。”他一脚踩在汽车保险杠上，悠闲道：“老话说冤家路窄，咱们两几辈子的缘分呐，竟然成了一个保卫处的人。”
　　刘韬彦猛吸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熄，这才笑眯眯的看着他：“王副处长。”
　　王志飞看他这么反常，咽了咽口水。刘韬彦一把提住他的领子，王志飞冷了脸：“你想干什么？”
　　刘韬彦帮他往正拉了拉领子，笑道：“日本人爱干净，看到你这么邋遢该不高兴了。”
　　王志飞一把甩开他，自己倒脚下不稳退了好几步：“姓刘的，你别以为有万隆清罩着，就不知天高地厚。你的事儿我最清楚，哪一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韬彦觉得好笑：“怎么？攀上日本人，王副处长脾气见长啊？你也别吓我，你要是抓着我的小辫，不早飞去告状了，还在这儿给我装孙子？”
　　“姓刘的，你承认了吧？我就知道你肯定有问题！”
　　“我有问题？”刘韬彦笑道：“你王副处长整天带着保卫处的人盯着银行门口，一到晚上就闯门进户，还敢说别人有问题？你别瞪我，眼珠子都红了，想杀人灭口啊？”
　　刘韬彦歪头看着他，有些好笑道：“你说你长了这么大一双眼睛，抢谁不好，非得去招惹76号的人？人家第四处侦刑科科长的小姨子都敢惦记，你说你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
　　“你……姓刘的，你别血口喷人啊你……”王志飞脸色涨的通红，一双眼睛四处飘着，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掐死。
　　“行了行了，”刘韬彦轻轻踢踢他的腿：“瞧这哆嗦的，想尿裤子啊？你说你至于吗？有了保木先生那么大的靠山，还是这么没出息，让我怎么说你？”
　　王志飞气的直喘粗气，脸涨成猪肝色，刘韬彦觉得他差不多了，这才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兄弟我嘴牢，还等着吃你晋升行动处处长的喜酒呢。不过话也说回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蹬鼻子上脸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时有几个人向这边走来，刘韬彦整整自己的衣衫，若无其事的转身跟他们打招呼。王志飞红着眼睛，半天说不上话来，来人向他打招呼也没理人家。
　　“嗨，王副处长高兴，多喝了几杯，就成这个样子……”刘韬彦打趣道：“好说好说，日后还要麻烦大伙儿——”
　　万隆清离开后，刘韬彦彻底陷入了绝望。稻田寻管理银行颇是严谨，与身边的人也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日常办公都有两个宪兵守着，除了陈寿汇报一些工作外，别人很难靠近。刘韬彦离开秘书办公室就再也没见过一张订单文件，一直调查的东西也不了了之。他每天做的事儿就是带着两个警卫楼上楼下巡逻，有时在日本人层层把守下做些押送现金的事儿。
　　上面催的越来越急，他心里也是一直冒火，嘴里起了好几个溃疡。
　　这天下午他在门口抽烟时，无意中发现对面角楼的玻璃上有个奇怪的身影，再等他细看时，那影子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片白花花的窗帘，他当时并没有在意。
　　下午银行关门，手下几个人请他去吃酒，刘韬彦原本好意难却，但看到里面有王志飞后就拒绝了。这家伙最近老实了许多，每天规规矩矩上班，也不常在刘韬彦面前晃荡，让他难得的清净。
　　他独自从银行离开时，看了看天色尚早，于是去街角的西点店买了份面包，边啃边绕进旁边的巷子。
　　角楼一间房里，简滢正拿着瞄准镜调试位置，并仔细观察周边的线路环境。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她飞快的收起工具，从怀中掏出一把勃朗宁，小心翼翼靠近斑驳的木门。
　　敲门声再次响起，比之前的要更加急促，简滢藏在门边警惕的等待着。过了好久，外面的人似乎离开了，她不敢放松，等确定他下了楼，这才小心翼翼将门打开一条缝。
　　门外空空如也。
　　简滢不敢大意，当即收拾东西下楼离开。路过街角时，一队日本人正在巡查，她下意识将帽子压了压，却不想迎面撞上一个人。
　　还未等她出声，一只手就搭在她肩膀上。与此同时，腰间多了一块硬物。
　　简滢全身都僵了，猛然抬头，却对上刘韬彦得意的目光。
　　“亲爱的，去喝杯咖啡？”
　　简滢咬的牙齿咯咯直响，却不得不被他推着走近不远处一家西餐店。他们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旁边有盆高大的兰花挡着，外面的街景一览无遗。
　　简滢一双眸子直直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剜出几个洞来。刘韬彦却是不怎么在意，招手叫waiter点菜。
　　“西冷牛排，七成熟，一份蘑菇汤，一杯黑咖啡。”他看向简滢：“你呢？”
　　简滢正一肚子火气，哪里给他好脸色看，刘韬彦叹口气：“你说你生一下午气，不累吗？干什么跟吃的较劲？跟我一样吧。”后一句是跟侍者说的。
　　侍者给他们一人一杯水，还上了些小点心，默默退了下去。
　　“还不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刘韬彦打破沉默。
　　简滢冷冷望着他：“我警告你别惹我。”说着便欲起身，却听刘韬彦道：“你盯着旭日银行做什么？”
　　简滢怒目而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想干什么？”
　　“注意你的行为。”一对外国男女坐到他们前面的桌子上，正叫waiter点菜，刘韬彦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们上次的行动对我造成多大影响？万隆清一走，我的整个前期努力都白费了！”
　　简滢收起一副怒容，冷笑不语。
　　刘韬彦只得耐着性子道：“之前的我也不跟你计较。但是最近保木三郎盯的紧，加上又来了个中央政治处的万宝山，咱们日子绝不会好过。你又初来乍到，风口浪尖上，是不是该低调点？”
　　简滢讥讽的白了他一眼。
　　刘韬彦被这一记白眼给气着了，他咬牙笑道：“不管你怎么想，现在我是银行保卫处处长，这一片安全都由我负责，我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
　　许是这句惹到了她，简滢冷冷道：“姓刘的，你试试看！你出卖了我的一个人，还不许我念叨你几句？哪天惹火了我，大不了鱼死网破！”
　　正说着，侍者端上牛排来，简滢艰难的扯了扯嘴角。等侍者一走，她又烙下脸来。
　　“你这个暴脾气，真是服了。”刘韬彦又急又气，还得赔着笑脸道：“鹬蚌相争，小日本得利，等全国法币泛滥，经济崩坏，到时候中国不战而降，你就是千古罪人，比汉奸都不如！”
　　“你……”简滢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抓起桌上的刀，却在刘韬彦不断示意的眼神中败下阵来。
　　她还没打算鱼死网破。
　　“行了，我就是陈述一下厉害关系。”倒是刘韬彦会做人了，立刻柔声道：“牛排冷了就不好吃了，赶紧尝尝，花了我小半个月工资呢。”
　　简滢正在气中，闻言只是冷笑。
　　“七点钟方向，有个侍者偷看了一眼。”刘韬彦头也没抬道，简滢飞快拿起刀叉切割肉块。
　　“哎，对了，”刘韬彦抬起头笑眯眯道：“你叫什么名字？”
　　简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