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黛金

6、旧爱

　　几个小时前没有得出结论的试探，在这一刻好像忽然有了结论。
　　说不清是恨是埋怨，总之他的心并不是一潭死水。
　　会有触动，甚至还有一点隐隐的不平和委屈。
　　所有的无法忘怀，大多都只因意难平。
　　于停伸出手，动作轻柔地在他脸上抹了一把，“别哭，我来接你了。”
　　就像当年看到于停被打，他无知无觉的流下眼泪一样，现在仍然是要人提醒他才知道自己流泪了。
　　他和于停，又有十年没见了。
　　每一次的分离都是猝不及防，每一次的分离都是带着怨恨和愤怒，还有隐藏起来的，被背叛带来的心伤和无措。
　　宿宁整理好情绪，状似轻松地微笑着同于停打招呼：“好久不见。”
　　说完又觉得自己很无趣，做这种姿态又有什么意思。
　　于停说：“十年两个月零四天。”
　　嗯。宿宁在心里默默回答。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于停转过身，伸手从行李盘上又拿下来一个箱子。很旧很老的日默瓦，十一年前，他们恋爱三个月出去旅行时，宿宁妈妈送的。
　　于停将三个箱子放在行李车上，两人默默地往外走。
　　宿宁叫了一辆商务专车，司机师傅自觉的把三个箱子都放在了车上。
　　两个人很默契的都没开口说话。
　　一直到家门口，宿宁打开门。于停看到门锁的密码，那是他们分手的日子，可是那天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他想记住的是另外一件事吧，用以缅怀还是仇恨呢？于停想。
　　宿宁关上门，像是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坐在了玄关的换鞋凳上，一动不动，连灯也没有开。
　　于停在他身旁坐下，迟疑了一下，循到他的手握紧了。
　　半晌，宿宁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将头轻轻地倚在了于停的肩膀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姿态一定脆弱极了，但他真的需要此时的依靠。
　　于停伸出左手揽住他的肩膀，沉默片刻后，便侧过头循到他的嘴唇，轻轻地贴了上去。宿宁不知怎么就忽然想起了当年两人被按在一起亲嘴的场景。
　　他还记得那些小混混叫嚣着逼他们两个勾舌头，他们当时谁也没有伸出来。但是在十年前，二十岁的他们重逢时，两个人懵懂着探索着，伸出了彼此的舌头，勾住了对方年轻放肆的灵魂。
　　这样想着，就像十年前一样，他试探着将舌头伸出来，在于停的下唇舔了几下，于停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含住了宿宁正欲退回的舌头狠狠的吮吸舔咬，右手还握着宿宁的手，左手从肩膀移开用力地按在宿宁的后脑勺上，让他紧紧贴着自己，仿佛想再一次吸出对方的灵魂，把自己心口处的缺失补充填满。
　　两个人吻的忘我而疯狂。于停掐住宿宁的腰将他抱起来，托住他的臀部，在宿宁的指引下摸索到了卧室。
　　宿宁拉开床头柜，拿出一瓶睡眠精油。
　　于停犹豫了一下，宿宁喘着气小声说：“就用这个。”
　　于停便不再犹豫，只是变得有些激动。
　　宿宁感觉到疼，眼角渗出了泪花，心里却似乎有一点点溢出的满足感。他不觉得自己还爱于停，但这一刻的满足确是真实的。他想，大概这就是孤独时能够及时得到的慰藉吧。
　　感情是经不起消耗的，一个十年从愤怒到懵懂，另一个十年从憎恨到平静。不管是年少时的友情还是青春正茂时生发出的爱情，都在这二十年的磋磨里消耗殆尽了。
　　从和风细雨变成疾风骤雨，从暴风乍起到润物无声，于停似乎将这十年间的思念全部都注入进了这一刻难言的爱意里。
　　于停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候。

　　……

　　“于停……”
　　宿宁语不成调，双眼都有些失神，他努力地对焦，看着眼前那张英俊的布满汗水的脸，他伸出手将那张脸上贴着的被汗湿的头发轻柔地拂在一旁。
　　于停的眼圈突然红了，他低下头吻住宿宁的眼睛，却没来得及止住被压抑的哽咽。
　　两人在这反反复复裹着温柔的风暴里放纵，沉沦。
　　洗完澡出来，宿宁点了一支烟。
　　于停蹙眉看着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宿宁抽了一口，吐出白雾，淡淡道：“一直备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抽几口。”
　　于停的眉头蹙的更厉害了：“你现在心情不好？”
　　宿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我刚死了爹，心情该好吗？”
　　于停：“……”
　　过了一会，宿宁又说：“你什么时候回去？”
　　于停说：“不回去了，就在这儿陪着你。”
　　宿宁没说什么，神色淡然地点点头：“住我这儿？”
　　于停说：“好。”
　　宿宁将烟头戳进烟灰缸里，道：“明天买点套。”
　　于停笑道：“你不是不爱用套吗？我又不是不给你清理。”
　　宿宁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于停愣了一下，瞬间领悟到了他眼神里的意思。
　　他们以前从来不用套，初尝禁果的时候，两人一部完整的片儿都没看过，连准备的时间也没有，躺在一张床上便自然而然的发生了，艰难地摸索着度过了第一次，第二天宿宁就发起了高烧，被医生一通教育之后，也只记住了需要清理，依然不大有用套的意识。
　　后来有一次两人去超市，结账时，宿宁一脸好奇地盯着收银台上的小货架，于停顺着目光看过去，小货架上有一排写着“草莓味凸点螺纹避孕套”的花花绿绿小盒子。
　　宿宁半点也不掩饰新奇的雀跃，一出超市便怂恿于停回去买，于停被他说得也开始好奇“凸点”是个什么感觉，就潜回超市买了一盒出来。
　　晚上两人用的都很失望，本来以为是什么黑科技，结果把两人都搞得兴致缺缺，做了一半于停便摘了套子。
　　那盒避孕套到分手也没用完。
　　宿宁拉过被子躺了进去，道：“睡吗？睡了就关灯躺下。”
　　于停没动，被昏暗的暖光包围着，很有些颓败的气息。
　　他垂下眼，语气有些低落：“我没跟何明远做过，也没跟别人做过。”
　　宿宁嗤笑了一声，倒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听起来有点好笑，也没刻意忍着，就笑出来了。
　　于停说：“只有第一次他帮我口，之后再也没有过。”
　　宿宁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怪不得何明远说，你们在一起时不开心，原来是性生活不和谐。”
　　于停皱眉看他：“你这是拔diao（三声）无情，用完就扔吗？”
　　宿宁挑了挑眉：“拔diao（三声）的是你。”
　　于停沉默着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侧身从身后抱住他，有些示弱地开口：“我们和好，好好过，行吗？”
　　宿宁盯着眼前的一处虚空出了会儿神，良久，才仿佛叹息般地轻声道：“我们之间好不了了。”顿了一会儿，他又道：“何况，还有个何明远。”
　　“何明远已经结婚生子了。”于停无奈。
　　“我知道。”宿宁转过身看着他，“他儿子很可爱，还是你介绍的医院申请的取精。”他的表情变得有些遗憾，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是这里有个坎儿，我迈不过去。”
　　于停伸手将灯关上，伸手搂住宿宁，紧紧地抱在怀里。过了很久，才梦呓似地问道：“那我们现在算什么。”
　　宿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茫然，他说：“炮友吧。”
　　于停将他搂的更紧了些，仿佛一腔愤怒无从发泄，只能把怀里的人狠狠地禁锢住。
　　宿宁犹豫了几许，以一种连自己也理解不了的心态，迟疑着开口：“我最近，总觉的活着……很孤独。”到嘴边的话，终究还是改了个口，他顿了顿，继续说：“你要是想陪就陪陪我，如果觉的不愿意，我不强求，也不会再埋怨你。”
　　于停将头埋在他的颈项间，声音闷闷的：“我陪着你，陪你一辈子。”
　　一辈子也不知道还有多长，宿宁想，能陪多久是多久吧。不强求。
　　不强求才不会抱希望，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
　　做人要无欲无求，痛苦大多是欲望太强，执念太深。
　　连失去都不怕，才会无所畏惧。
　　宿宁闭上眼，仿佛催眠般的给自己暗示，不强求，绝不强求。

作者有话说

　　…………删的我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