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鸟》黛金

14、报复

　　大年初四凌晨三点多钟，两人正睡的香甜，于停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宿宁迷迷糊糊地摸过手机递给于停，于停刚“喂”了一声，就突然弹坐起来。
　　宿宁被他的动作彻底惊醒了，见他安静着一句话都没再说，只隐约听到手机里不时传出的尖利女声，顿时也有点慌。
　　等于停挂了电话，才担心地问：“是谁打来的？”
　　于停还在发愣，这会儿才猛然回过神道：“坏了！我妈说要来找我！”
　　宿宁大惊：“怎么回事？”
　　于停说：“我妈去我爸那看我，见我没在家跟我爸吵起来了，我爸一生气，就跟他说了我出国来找你，我妈说我爸把我教成了个变态，要来德国把我揪回去！”
　　宿宁一听便立刻爬起来找衣服，边拿衣服边着急道：“那你就别等她来揪了，赶紧回去吧！”
　　于停按住他，颇有些没心没肺地笑道：“她去哪儿揪我，她连我在哪个城市都不知道，就是威胁我，先睡吧，睡醒了订票。”想了一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回？”
　　宿宁说：“我本来打算初六回，现在想改签跟你一起回。”
　　于停想了想道：“算了，你跟阿姨一年也就见这两次，还是多陪她两天，我估计现在最早的票也是明天。我明天回。”
　　于停这一走就消失了半个月。
　　电话打不通，连他两个最好的朋友都没有他的消息。
　　宿宁大概能猜到，于停怕是又被没收了手机，关在家里了。
　　独自过了个索然无味的元宵节，又索然无味的回去上班。
　　这天早上开晨会的时候，会议室里突然闯进来一个中年妇女，肤色黝黑，嗓门粗大，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嘴里还叫着宿宁的名字。
　　有同事站起来请她出去，她还在不依不饶地喊——
　　“你们是什么烂公司！招人也不看看是什么人！什么恶心的同性恋都往里招，不要脸，小小年纪就勾引我儿子！我儿子是喜欢女人的，天天被这个变态缠着！要不要脸！”
　　宿宁愣住了，整个会议室的人都愣住了。
　　那个妇女就在这个空档儿已经看见了宿宁，绕过人群就朝宿宁打了过去。揪头发，挠脸，撕衣服，用最简单粗鄙的方式击溃了宿宁的体面。
　　会议室里炸开了锅，同事们赶紧上去拉住那个妇女，那个妇女还在不停地叫骂。
　　宿宁狼狈地站在墙边，整个人都是空白的。恐惧，羞耻，厌恶，憎恨这些不好的情绪逐渐被放大。他浑身发抖，却毫无还击之力。
　　那个妇女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同事们推推搡搡地一边劝解一边听着八卦，一群人拿不住一个妇女。
　　那妇女骂够了，使劲甩开拉着她的几个同事道：“别拉我！我自己会走！”说着又远远的冲着宿宁喊：“小伙子，我是拿钱办事儿的啊！人家说了，让你趁早别再纠缠人家儿子，不然我可就天天来骂你了啊！”
　　那女人说完，嘴里嘀咕着“长的这么好看真看不出来是个变态”拍拍屁股走了。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宿宁直接走出去敲了一份辞职报告递给了人事，他是实习生，也没什么工作好交接，人事很利落的就批了。
　　他当然知道那女人不是于停的妈妈，他见过于停妈妈的照片，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她是不会做这种有失格调和体面的事情的。
　　一个星期后，于停回来了。
　　宿宁得了重感冒，瘦了一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儿，蔫蔫儿的在被窝里缩着。
　　于停见到他愣了一下，立刻扑到床上抱住他。
　　宿宁的脸上还有几道不太明显的抓痕。
　　他愣愣地回抱住于停，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忍了一个礼拜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
　　于停摸了摸他脸上的痂，心疼道：“这几天不要吃酱油，不会留疤的。”
　　宿宁点点头，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
　　于停说：“我跟我妈闹掰了。”
　　宿宁不说话。
　　他以前曾经抱着侥幸心理想过，于停的爸爸爷爷和姑姑，都默默地接受了于停和他的事情，说不定他妈妈也会接受的。于停说他妈妈难搞，他还在想，还能有多难搞，真的生气的话，他就让于停的妈妈打他一顿，骂他一顿，甚至他下跪磕头也是可以的。
　　但是万万没想到，她不仅不会接受，还用了这么难看的法子来整他，逼他们分开。
　　宿宁心里是有气的，他真的很生气。
　　他默默地往于停的小腿上踢了一脚，没怎么用力气，于停却“嘶”了一声。
　　于停掀开被子，看了看他的脚趾甲笑道：“脚趾甲长这么长了，也不知道剪剪。”
　　宿宁有点不好意思，他这一星期过的天昏地暗，哪儿还顾及到脚趾甲有多长。
　　于停去找了指甲剪，盘腿坐在宿宁脚边，抱着他的脚小心翼翼地给他剪指甲。
　　宿宁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心里又忽然不气了。
　　于停这么好，对他这么温柔，被人骂就骂吧，反正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又不去工作，他妈妈还能怎么给自己找难堪？
　　于停给他剪完脚趾甲，低下头很自然在他脚面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宿宁一惊，于停抬头笑着说：“宝宝，你的脚真好看。”
　　宿宁笑着要踹他，被他拉住脚心挠了一顿，俩人闹着闹着就亲在了一起。他们已经有二十多天没见过面了，宿宁想做，于停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却依然是顺着他的意思脱掉了他的内裤，然后低头埋在了他的腿间。
　　到底还是顾及着宿宁的身体，只用嘴帮他纾解了出来。
　　于停去公司销假，白天工作，晚上回来就和宿宁钻到一起。宿宁生病的这几天，于停每天变着法儿地哄他睡觉，今天讲《白雪公主》，明天讲《灰姑娘》，还都是认认真真地讲，一心要把人哄睡。
　　宿宁有点哭笑不得，于停只比他大几个月，他这几天却总感觉给自己找了个爹。于停只有在对着他的时候，才会这么细致。
　　值了。他想。
　　直到何明远找上门来的时候。
　　宿宁皱着眉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地址？”
　　何明远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宿宁心里一疼，有点不敢相信：“于停告诉你的？”
　　何明远仍是笑，也不答话。
　　宿宁有点累，也不想跟他多话，“有事说事，没事就走吧。”
　　何明远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宿宁，你在你们公司的事，学校都知道了。”
　　宿宁吃惊地抬起头，脑子里轰然一声炸的他脑袋发晕，他不敢想象现在学校里会有什么样的传言。他靠在沙发上，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何明远又道：“我可以帮你。”
　　宿宁懒得理他。
　　何明远说：“我去找于停的妈妈，我们家跟他妈妈认识，我就说我是于停男朋友。”
　　宿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确定不是趁火打劫？
　　何明远继续说：“我帮你分担他妈妈的火力啊，他妈妈来对付我，不就顾不上管你了？”
　　宿宁想，不管过多少年，他可能都琢磨不透这个人的心思了。
　　何明远突然变了个神情，扭捏道：“只要你让于停跟我睡一觉。”
　　宿宁一脸不可置信地坐直了身子，骂道：“何明远，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何明远笑了，他点点头：“对啊，我就是有病，连我妈都说我不正常。我就是喜欢于停，我对他有执念，不然我怎么会为了他连变性手术都做了。”
　　宿宁立刻反驳道：“不可能，你说过于停以前喜欢女的。”
　　何明远眨眨眼，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我想挑拨你们吵架啊。我又不傻，我当然能看出那女的不是他女朋友，他那时见到我就打听有没有听过你的消息，我就知道他喜欢你，他喜欢男的，那我就变成男的再来抢走他好了。”他垂下眼，有些失落道：“但是没想到，他后来转学走了，我找不到他，最后还是被你先找到了。我真的很生气！”
　　他又抬起头，换了一副惨兮兮的表情道：“我求求你了，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圆我一个心愿吧，我为了他……”
　　宿宁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在听到那句“可怜可怜我”时，他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于停的那句“我是有点可怜他”，这两句话慢慢的就重叠在了一起，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膜上鼓噪，吵的他眼前发黑。
　　原来如此，原来于停是因为这个可怜何明远啊，所以感动，所以跟他保持着联系，哪怕已经保证了不再联系，却还是把家里的地址都告诉了他。
　　怜悯会生出爱吗？我见犹怜，爱怜……怜惜也是一种感情吧。
　　那就让他不再可怜何明远就好了。他想。
　　宿宁抬起头，冷声道：“你走吧，我可怜不了你，你有本事就去找于停可怜你。”
　　那天晚上，宿宁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缠着于停一遍又一遍的做，而于停也极尽温柔，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般，虔诚地用自己所有的爱意供奉着宿宁的身体，缠绵缱绻，百转柔肠。
　　第二天宿宁便又发起了烧，于停请假在家照顾他，等他身体好些了才又重新去上班。
　　可是下班回家时，家里却没有了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