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数三千》三四两

60、半日女友

　　这是慕知音第一次在目标死亡之前与之见面。
　　“慕知音？”
　　经过上次的见面，陈沧面对慕知音的时候有些许尴尬。
　　“怎么，才几个月不见，不认得我了？”慕知音希望自己这次以一种轻松的姿态面对陈沧，尽量在他人生的最后阶段，带给他一些温暖和快乐。
　　“那倒不是……”
　　“走吧，请我吃饭。”
　　说话间，慕知音往学校门口的方向走去，感觉陈沧没有跟上来，又回过头，笑盈盈地说：“怎么，排行榜20名的人，连一顿饭都不舍得请吗？”
　　陈沧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别提多开心了。
　　他觉得，这应该是慕知音对他多年前表白的回应。
　　实际上也是的。
　　慕知音决定，做陈沧一天的女朋友。既然不能阻止黄轻尘和组织的决定，那就让陈沧走得少一些遗憾吧。
　　“那个……你……和魏巍……”
　　只是陈沧还对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觉得无论如何还是要问清楚。
　　“我跟他什么都没有，只是为了一些目的接近他罢了。”慕知音将那件事总结得云淡风轻。
　　“什么目的？”
　　“刺杀他。”
　　“啊？”
　　陈沧分不清慕知音所言真假，看慕知音戏谑的神情，感觉又只像是开玩笑的。
　　“你们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慕知音岔开话题。
　　“哦……”陈沧果然不再想方才那个问题，而是仔细回忆学校附近的餐厅，“有一家牛排做得不错，不如……”
　　“有大排档吗，我想吃大排档。”
　　慕知音总听人说吃大排档，却从未真正吃过，甚至没见过。过去她想吃，身边人总跟她说脏，没营养之类的，于是她想，除了陈沧，恐怕再无人能遂了她这心愿了。
　　“可是大排档……”
　　“可是”二字一出，慕知音所有的期待都化作泡影，终究是她想多了。
　　“算了，就去你说的那家吧。”
　　说罢，慕知音自顾自往前走，全然不管方向是否正确。
　　她哪里是要去吃饭，不过是在等陈沧哄她。
　　哄她。
　　十年了，从未有人哄过她。她倒是哄过，或者说是哄骗过不少女孩子。常常午夜梦回之时，她思考，这该不是她的本意，大概是受景海然影响。
　　像极了推诿之词。
　　在慕知音的潜意识里，女孩子就是要哄、要宠的。可慕知音也是女孩子，莫要说被哄被宠，十六七年来若是能少受些折磨就算命运高抬贵手了。
　　如今，陈沧横竖是要死了，慕知音便逮住个将死之人，为所欲为起来。
　　“阿音，不是我不带你去，是我也没去过，实在不知道哪的最好吃，也不敢随便带你去……等……等下次，我打听好了，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陈沧果然来哄了。
　　这一哄，慕知音险些哭出来。一来她今天也任性妄为做了回真正的女孩，二来他陈沧却不知道，永远没有下次了。
　　“好。”
　　慕知音不忍为难他，将死之人，为难他做甚。

　　陈沧说的餐厅在清淼大学附近的一家商场顶楼，装修风格极富韵味，昏暗的灯光烘托出十足的浪漫气氛。
　　两人由服务生带着走向一个临近商场内测靠窗的位置，刚落座，往窗外一看，便看到了一个熟人。
　　怎么天下的巧事全赶在今日了。
　　慕知音如是想着，便不顾服务生的疑惑和陈沧的尴尬，径直追了出去。
　　“慕知己！”
　　一声怒喝叫住了前面一个兴高采烈的少年，回过头来，方才满脸的春风得意全被阴霾笼罩。
　　“你怎么在这？”
　　眼看慕知己要跑，慕知音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扼住他的手腕，让他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我乐意在哪在哪，你管我呢？！”慕知己企图甩开慕知音的“魔爪”，却不知怎么了，手像是棉花做的，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劲儿。
　　“别挣扎了，我这是练过的。”
　　是景海然特意教的，只要压住手腕上的某根筋，只需要一点点力气，便谁也别想逃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放假了我上什么学？！”
　　听这么一说，慕知音才想起来，今天是八月八号，正值暑假。想来也是她从未正经上过学，早就忘了寒暑假的事情。
　　“你没事儿不在海城好好待着，来铭城做什么？”
　　若是平日，慕知音就是看见慕知己从眼前过，也会装作没看见，除非慕知己先打招呼。
　　只不过这种可能性不大，毕竟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慕知音就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难以掩藏的恨意。虽然慕知音不清楚这恨从何而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对方对自己爱搭不理，自己也没必要往人家冷屁股上贴。
　　但今天不一样，算算时间，木宇木宁大概是日落时分动身，九、十点钟就会到达铭城，按照计划，晚上十二点以前一定会完成任务。
　　于是，当慕知音见到慕知己的时候，心脏倏地揪了一下，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你管我来铭城做什么，你是我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是你姐！”
　　“我永远对不会认杀我父母的人是我姐！”
　　“慕知己，我再说一遍，你爸妈不是我杀的！”慕知音气红了眼，“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我杀的，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你说什么？”
　　“我说……”
　　“阿己？”
　　慕知音正要争论下去，身后传来陈沧的声音。
　　看到陈沧，慕知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一声“沧哥”叫得别提多兴奋了。
　　听陈沧叫“阿己”，慕知音才想起来，他们两家过去是世交，虽慕家几乎被灭门那天慕知音失踪了，但慕知己还在家里呆的好好的，于是不论是去了福利院，或是之后去了周家，他陈沧若是想见，也是见得到的。
　　尤其是他们之间的称呼如此亲昵，更像是发小儿，恐怕他们二人从未断了联系。
　　“阿己恐怕是来陪女朋友的吧。”陈沧调侃道。
　　“女朋友？”慕知音质疑道：“你才多大就交女朋友了，你都没成年你知道吗？”
　　“那你成年了？”慕知己不服。
　　“我……”
　　他说得对。
　　从年龄上来说，慕知音确实没有话语权。
　　“好了，”陈沧当起了和事佬：“你俩从小就鸡飞狗跳的，十年过去了，怎么还是那个样子。”
　　“从小？”
　　慕知音疑惑，十年前她不过六岁，慕知己不过三岁，如何鸡飞狗跳得起来？
　　转而对上慕知己那嫌弃厌恶的目光，慕知音觉得，陈沧说的也不无道理。
　　“是啊，小时候我找你们玩，每次还没进你们家门，就听阿己在里面哭，阿姨就在一旁训斥阿音没有看好弟弟……”
　　后面的话慕知音听不清了，不知怎的，陈沧一说起这个，慕知音便头痛欲裂，无数如梦境般的画面毫无章法地涌现，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像是被吸入一个回忆的漩涡，在那个漩涡里，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摆布。直至耳鸣目眩，头痛欲裂，也无法平息。
　　“阿音，阿音？！”见慕知音脸色不对，陈沧赶紧过来看。
　　慕知音这才回过神，像是被人从一个异世界拯救出来一般，眼圈泛红大口喘着气，只庆幸自己还活着。
　　“你不舒服吗？”
　　目之所及是陈沧关切的眼神，她心生一计，向陈沧撒起娇来。
　　“我好难受，走不了路了。”
　　听慕知音这么说，陈沧心都酥了，将她公主抱起，又对慕知己说：“早点回家。”而后不顾慕知己的阻拦，径直走了。
　　临走，慕知音同慕知己做了个鬼脸，叫嚣着自己的胜利。
　　即便如此，她还是将方才没说完的话编辑短信发给慕知己，顺带附赠一套他们那个禽兽“父亲”的视频文件。

　　陈沧的举动正合慕知音的意，如果陈沧抱着她，就是借兄弟俩一百个胆也不敢开枪，杀不了陈沧事小，若是伤了慕知音，沈航一定会取他俩的心头血祭她。
　　对别人来说可能有些中二，但沈航真做得出来。
　　一切的前提，都是这次任务来的人只有两兄弟。
　　饭没吃成，能依偎在陈沧怀里倒也可以，毕竟他还是挺帅的。而对于慕知音这样既缺父爱又缺母爱的小可怜儿来说，她全然将陈沧的怀抱当成了父母的。
　　也不知道陈沧怎么想的。原本慕知音以为是抱到车里就结束了，谁知这陈沧竟抱着她压起马路来。
　　“阿音，你要好好吃饭啊，看你瘦得……”
　　陈沧忘了慕知音才十六七岁，总觉得一个成年人这样的体重着实过于轻了。
　　还好慕知音没有像以前那样煞风景地反驳一些理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配上月色和仲夏夜的风，甜蜜逸散到空气中，路过的树都染上了粉红色。
　　“是不是景老师不会做饭啊？唉，一个男人带着孩子，还是个女孩子，也够难的了……他是不是没结婚？是为了你吧，你可要好好谢他，毕竟……”
　　万万没想到，慕知音忍住了浪漫过敏，他陈沧倒装起爹来，这么美的时刻，全被他这段碎碎念搅和了。
　　“你真是……”
　　“沧……”
　　话音未落，就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闯进来，夹杂着“砰”的一声，慕知音只觉得有液体喷在她头发上，正要扭头看是怎么一回事，又听到同样的声响，这次溅了她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