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光微甜》迦泱

47、chapter 47

　　屈兴挂了电话后，视线有一瞬间的迷离，忽然仰头喝了一大口，嘴里嘶着气，悠悠地道：“魏强还真把宋廷廷给我当孙子使。”

　　“……”吕天换了个位置，离他近了些，“职务在身，上个月办案子的时候我们不也……”

　　“我他妈的说的是这事么？”屈兴看他，“我他妈的说魏强，一个局长，让一帮人拦厕所里、屁话不敢说……”
　　吕天：“魏强他是……”
　　“是个好局长，”猴子打断吕天，搓手看屈兴道，“出事的时候魏局全程都在省里开会，刚一回来、还没了解清楚就被堵到厕所里了，真怪不到魏局上。”

　　“怪不到他？”屈兴斜眼看猴子，“咚”地一声把瓶子放在桌子上，“怪不到他头上、怪我？”他食指一下一下点在自己身上，“我让他去邻市的，我让他去了不回来么？我让他把命都搭邻市了？”

　　“…………”

　　“这都多长时间了？还不回来？”

　　猴子小声道：“那也得等事情解决完……”

　　“事情解决完命搭那儿了，”屈兴眼睛瞪大，嘴角突然往上扯——发出一声冷哼，“赶成儿不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是他妈能力越大、死得越快呗。”

　　“屈兴，”吕天皱眉，“你他妈喝多少酒？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怎么不知道？！”屈兴突然站子来、一脚把旁边的凳子踹翻，“我没宋廷廷有能力，所以宋廷廷去了！宋廷廷最没能力，所以就他一个人回来了！”

　　“屈兴！”吕天站起身、快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微微弯腰和他对视，“你怎么回事？”

　　“…………”

　　两人对视，谁也没先松手，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白伊紧捏姜耀星衣角不松手，连猴子都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办。

　　“都过去了。”吕天道，“就算你心里过不去，结果已经摆在那里，只能接受。”

　　“可是我接受不了！”屈兴反手拽着他的胳膊昂着头和他对视，太阳穴旁边的血管微微暴起。

　　两人谁也不让，气氛僵持，都等着对方败下阵来。

　　“……”吕天嘴角抿成一条线，后牙死死地咬着、整个人仿佛被一口气吹起来死死地撑在原地，可手上却没了力量、轻轻松开。
　　而屈兴也像失去力量一样直接坐到椅子上。

　　——眼里有些发红。

　　猴子想上前，却被吕天拉到后面、摁到旁边的椅子上。

　　他眼睛紧盯屈兴，过了几秒深吸一口气、自己从桌上拿起根烟，慢慢踱步到院子里。

　　今天的天气突然变热，就连到晚上、也十分吝啬地不给一点风。周围的空气像是一个大蒸笼一样不由分说地迎面扣过来，裹得烟味儿都比平时呛人。

　　烟抽了半根，他听见屈兴缓缓开口。

　　“他刚来警队的时候也像姜耀星一样，名校毕业生、知识面广、看的案例也多，当时宿城没什么案子，我就带着他到档案馆看以前的资料……”

　　“可没过多久，边境那边就出了事——一家小餐馆的气罐炸了，在里面发现了大量□□。”

　　屈兴嗓音平静，没什么感情夹杂在里面——可落到旁人的眼里，反而多添了些孤单和冷清。

　　猴子抿了下嘴，轻声道：“后来，宋队就去东南亚了。”

　　屈兴眼皮抖了下，微微点头：“从一个小餐馆查到一条暗线，从这条线查到国外——事情越来越大，最后都指向国外的贩毒团伙依邦。”

　　“依邦这人黑白通吃，国外不管、边境警察也只能把人挡在边境线外，可没想到对方已经渗透过来很久了。”
　　“防着不行，那就只能打出去。国家临时从全国召集十名公安部门人员，从名到姓到身份全都改变，出国之前，还要签下生死状。”

　　“可这人从哪出？既要面孔生又要有能力，部队出来的人气势足不行，公安部门有些经验的眼神尖——一看就和平常人不一样，最后全国才找到他们八个。”
　　“可谁不知道，依邦在东南亚盘踞了这么久，出了边境所有的情况都不能控制，这场行动的准备只是尽力却做不到完美……”屈兴说到这儿，视线有些模糊。

　　“我把最坏的结果跟他说，他……”

　　“他还是去了，为了国家，为了人民。”

　　屈兴抹了一把脸，看向一旁的四个人道：“起初他们和国内还有联系，后来消息减少，零零散散的最后连他们所在的位置都确定不了……就这么过了一年，宋廷廷突然传来消息——他们已经打入了依邦内部。”

　　“可那年，他母亲去世了。”

　　“宋廷廷被外派的事情家里面人只是知道，具体有多危险是他们想象不到的……我当时代表组织去医院看她……”屈兴声音哽咽，“说到宋廷廷不能来看她的时候，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大嘴巴子。”

　　“……他母亲当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还拉着我的手喊他的名字。”

　　“可远在东南亚的宋廷廷所在的地方正和当地政府起冲突，我们甚至不知道枪声过后他在哪……”

　　屈兴没再说话，眼眸低垂。

　　屋内没有声音，墙角充电器上的灯饶有频率地闪着。姜耀星轻轻扶脸。
　　——泪水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无意识地顺着脸颊流到手上，微微发烫。

　　她用手背在颚下擦了擦，又抬手拍了拍趴在她肩上的白伊。

　　猴子咽了口吐沫又舒出了口气，身子左动右动、额头已有一层薄汗出来——可就像是擦不净一样，糊得整个人都不舒服。嗓子里更像有团棉花堵住，逼得人需用力大口喘息才得一线生机。
　　齐顾手机屏幕早已全黑，上面反射出头顶上的灯光。他微微抬头，视线偏转移到门外——吕天半靠在院门，脚下散落着烟蒂。

　　今天没有月光，几家灯火在黑暗中看得尤为明显。院子外的路灯只有中间的那个亮着，若是离得近些，还能看见总有飞虫奋不顾身的往灯罩上撞。

　　齐顾坐在原来的位置没有动。
　　——处于温室的人，对于黑暗只能想象。

　　或闷热，或黏腻，或冷风吹透了衣服又穿透灵魂。

　　“屈队……”猴子上前，蹲着身子握住他的手，“依邦已经死了，宋队已经回来了。”

　　屈兴身子顿了下，嘴唇微抖极力压下情绪，过了几秒缓缓道：“可是只有他回来了。”

　　“…………”

　　猴子看他——是从来没见过的屈兴。
　　不是在案子面前一针见血，不是开会时的直言正色，不是平时的幽默随和。

　　而是一个长辈，正在默默地盼着孩子归家。

　　“……”门口传来咳嗽声，吕天熄灭手里的烟。

　　“猴子，去给我倒杯水，”吕天进屋，从桌上拿起车钥匙放在白伊面前，“去把车开过来，”又拍了下齐顾的肩，“你送姜耀星回去。”

　　“……”

　　吕天把桌上屈兴的手机收回口袋，双手架住屈兴胳膊、让他勉强站起来。

　　“呆着干嘛呢？”吕天看没人动，抬眼骂道，“明天不上班了是吧？我管不动你们了是吧？”

　　“……”猴子吸了下鼻子，最先站起来。

　　白伊把头从姜耀星肩上离开，两人起身，跟着猴子一起收拾桌上碗筷。

　　齐顾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和吕天一起把屈兴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又在他头下垫了个靠枕。

　　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屈兴平时不常喝酒，加上心里有事、情绪波动，现在躺在沙发上也无意识地沉沉睡过去。
　　齐顾抬手，把旁边的窗户掩上。

　　“我知道你看过档案，”吕天看他直接道，“是不是觉得宋廷廷在有些处理上过于激进，明明还有更好的解决方法？”

　　“……”齐顾手扶在沙发上，没说话。

　　“以最少的牺牲换取胜利，他已经做到他能做的更好了。”

　　“我知道，”齐顾抬头，“我只是觉得他不是那么激进的人。”
　　——最开始的卧底行动中，宋廷廷都以十分稳健的方式行动。可在最后一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甚至有些激进。

　　当时的形势瞬息万变，档案中甚至以分秒来记录行动时间。

　　“？”吕天疑惑地看他。

　　“没什么，”齐顾错开视线，“我去把车开过来。”

　　“……嗯。”吕天没管他，答应了一声。

　　“…………”

　　***

　　车上，屈兴悠悠转醒。

　　“你这儿听得都什么歌？”屈兴嗓音发哑，可又十分不耽误他嫌弃道，“哼哼唧唧的，没个调。”

　　“我放给我听的，让你听了么？”吕天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抬手把音乐调小些，“醒了么？不然给你放点摇滚？”

　　“打住，”屈兴揉了揉太阳穴，“真想把我送医院？”

　　“嗤，”吕天撇嘴，“都快到家了还想拐回去？油钱你出。”

　　“……”屈兴没回他，手在身上摸了摸，最后再裤子口袋里翻出了半包烟，“来个火……诶，成。”
　　车窗摇下来，烟雾满满飘出，火星忽明忽暗。

　　屈兴抽了几口后突然咳嗽，手捶着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邻市到底怎么回事？”他把烟掐掉。

　　“……”吕天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一团乱麻。”

　　“…………”

　　两人谁也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屈兴手里的烟重新燃起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