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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子落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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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江侯爷会如何罚他,若是平常事也就罢了,只是此事与我扯上干系,怕是侯爷罚的会重一些。”
奕王理了理衣衫,江侯爷教子甚严,江枫此次因他而受皇上责罚,在江侯眼里,怕不是小事,只是他只有江枫这一个朋友,此事非他不可。
“只可惜连累了世子,看世子的样子,实在是惧怕老侯爷呢。”
空青虽知道这是一场戏,却也真心感激江枫,王爷能有这样的朋友,他替王爷感到高兴。
“空青,明日派人去江侯府中送一些补药,就说侯爷年纪大了,莫动气,小心身子。”
“王爷,可是皇上的人如果知道了……”
“就是要他们知道,主要要让侯爷知道,我与江枫只是私交,这种私交不会惊动天地,更不会改动乾坤。”
“也不知道这侯爷会如何责罚世子。”
“江枫皮糙肉厚,多打几板子也不碍事。另外,把我珍藏的琴谱找出来,包好备用。”
空青笑着应答,他就知道王爷素来豆腐心,这琴谱三年前王爷重金寻得,十分珍爱,世子最爱音律,多次跟王爷借阅,可是王爷一直没有点头。
世子闹腾了好几日,王爷不耐烦了,说王府中他看上什么便拿走什么,结果世子把王爷心爱的古琴抱走了,那本是王爷要送给歌遥小姐的生辰贺礼。
如今王爷舍得把琴谱拿出来,想来是觉得亏欠世子良多。
江侯府中,江枫跪在祠堂里,老侯爷又重重打了一板子。
“说!错在哪里了!”
“孩儿不该,不该替奕王去城外接闻人洛安入金陵。”
江枫在外边无论多威风,在家里,都是最弱小,最委屈的那一个,母亲早逝,父亲严厉,无论多小的过错,在父亲眼里,他都是愚蠢的,都是丢了府中颜面的。
“你可知这龙凤玉佩是先皇赐给先淑妃的定情之物。”
老侯爷行事素来严谨,最小的儿子成日跟在奕王身后,若先皇在时,倒也无妨。
可现在新皇登基才数月,对奕王猜忌颇多,他还不知深浅,整日追随,若奕王有异动,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这江府。
“你又可知这龙凤玉佩是奕王身份尊贵的象征,你是何人?竟敢手持玉佩,代奕王行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孩儿走的匆忙,忘记归还玉佩了。”
江枫心中只想着认错认罚就是了,就是千万别在这祠堂跪上一个晚上,他再也不愿想起七岁时发生的事。
“如此愚钝,怎配做我江家子孙!我不愿再与你多费口舌,跪在这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出来!”
“父亲!”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江枫觉得喘不过气来,祠堂门关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他不愿意想起,可那天的事像画布一样铺在他的眼前,似有人撑着他的双眼,让他不得不看。
十五年前,他七岁,那是父亲第一次罚他跪祠堂,但是他不害怕,他数着一个个牌位,只觉得好玩,那时候他还不懂,何为生死。
不知何时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是被院内嘈杂声和开门声吵醒。
他慌乱的爬起来,继续跪着,低着头,怕看到父亲生气的眼神。
可是开门的不是父亲,让他回头的是婢女的尖叫。
他揉了揉眼睛,朦胧的画面慢慢清晰,而映入眼帘的一切,让他窒息。
一个女子身着盛装,吊死在了他身后的梁上。
而那个女子,正是他的母亲。
他识得散落在地上的秋海棠,那是宫中娘娘赏赐给母亲的,他瞧着好看,剪下来为母亲簪花。
也正因剪了御赐之物,才来跪了祠堂。
血腥的场面让他喘不过气,晕了过去,朦胧间听见父亲唤他枫儿。
十五年过去了,他再一次陷入这样的恐惧之中,他至今不明白,天下间竟有这样的父母,母亲吊死在亲儿子跟前,父亲也从此厌弃了他。
难道七年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他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抬眼望着母亲吊死的那根梁,喊了一声“为什么!”
随即吐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而门外廊下,江侯听见动静不对,快步推门而入。
“枫儿!”
翌日清晨,喜来客栈。
洛安一夜未眠,面容稍显憔悴,她开着窗户,等候年叔归来。
“当心着凉。”
正是年叔回来了!采菊闻声给洛安披了一件外衣。
“年叔!如何?”
洛安揪着一颗心,等候年叔回应。
“有四件事,其一,住在崇华宫。其二,召见了兰香。其三,那盗取钱袋的人,在御膳房,偷吃。其四,可成,不过需得晚上。”
年叔拿出一封信,正是兰香所书。
信中说皇上召见,兰香称病纱巾覆面,未有言语,只是与皇上下棋至深夜,皇上称赞她棋艺精妙。
这下洛安终于放心了,只等夜幕降临,悄无声息回到该回的位置,只是年叔把她送进去,也要把兰香接出来,总不能在崇华宫中平白多出来一个人。
只是洛安心里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事。
崇华宫中,兰香一夜未眠,她躺在柔软的床上,摸着丝滑的锦缎,若不是扮作小姐,可能一辈子也未能体会,这做主人家的滋味。
还有昨夜初见的那个男人,兰香第一次为了一个人夜不能寐。
他的眉眼间透着凛冽的光芒,让人心生敬畏,可那样完美的一张脸,让人移不开眼。
她静静地想着他的语气,他的笑,他的温柔,她心里的欲望开始蔓延,她想拥有这一切,不是贪恋这荣华富贵,只是,她想永远的拥有这个男人。
她对不起小姐,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小姐永远不要回来,那该多好,可是年叔来了,晚上就要将小姐换回来,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昨晚……
她好想在见一见皇上,她的梦将要破灭,可她不甘心,不甘心。
莲花小筑是这皇宫中偏僻所在,新皇登基,将废弃的冷宫重建了一座莲花小筑,闲暇时,皇上总会独自前来,从不让人跟随。
一个女子呆坐在窗前,发髻松散,身着素衣,毫无装饰,却一点也不妨碍女子清纯绝美的脸庞。
“皇上喜得佳人在侧,怕是以后都不会来这莲花小筑了。”
美人对推门而入的男子抱怨着,不起身,也不行礼,更没有看他一眼。
“吃醋了?那朕让她滚回樊谷如何?”
“来都来了,我是担心皇上会被她美色所迷惑,该舍不得了。”
美人望着皇上的脸。
“她美吗?”
“自然比不上你。”
“听闻皇上昨夜与她下棋到很晚,不知她如何?”
“姿色平庸,棋艺不精。”
皇上愁容未展,他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闻人洛安,绝不该是这平庸之辈,不然他也不会费尽心机,要把她控制在身边。
“皇上也在奇怪?”
美人看出皇上的心思,作为他登上帝位的谋士,她的智慧不亚于他。
“美人也觉得似有不妥之处?”
“除了随行侍从,听说她身旁只有一个贴身婢女,还有一个麽麽,可是据探子回报的人数,可是少了两个人呢。”
“确实如此,另外依樊谷之尊,这闻人洛安不会行丢脸之事。”
听到此处,美人站起身来,看着皇上英俊的脸。
“何为丢人之事?难道皇上等不及了?昨夜下棋是假?实为……”
美人还未说完,皇上伸手挡住了美人的嘴唇。
“不必在意,若非如此,怎能确定她是真是假,况且,朕确定,此人能为我们所用。现闻人洛安不在宫中,朕刚好可以在多走两步棋。”
“那皇上可是要再去会一会佳人?”
“没错,若是她能吐露实情,此人便是闻人洛安身旁的一根刺,这也算是意外之喜。朕这么做,都是为了与你……”
这一次,是美人踮起脚尖,嘴唇覆上了皇上的嘴。
“奕新,你我之间,不必多言,我知道你做这么多,都是为了我。”
“若你愿意,我现在就立你为后。”
“你我刚迈出一步,大事未成,怎能……只是有你这句话,我便安心了,在我心里,我早已经是你的女人。”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想起小时候受尽委屈抱在一起哭的模样,经历了这么多苦楚,他们苦尽甘来了。
可是他们母亲的亡魂未安,他们一定要让那些人也尝一尝锥心之痛。
崇华宫内,刘妈妈伺候兰香梳洗。
“娘,今晚我就出宫了,不能伺候在您身边了。”
“兰香,出宫之后和采菊小心行事,待时机成熟,小姐会把你们接回宫中的。”
刘妈妈当年家乡饥荒,她大着肚子和丈夫去投亲,结果路上遭遇了暴民,把他们仅剩的一点干粮也抢走了。
她的丈夫没有力气在搀扶着她了,她知道在这么下去,他们都得死。
可是她舍不得死,她还没见过尚未出世的孩子,她望着丈夫,已经没有力气去摸一摸丈夫的脸。
只能靠眼神向丈夫传递着不舍,她知道这将是诀别。
然而让她绝望的不是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是丈夫狠心离去的背影。
她甚至喊不出来一句话,让他别走。
她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就这样的离开人世,她实在没有力气了,不曾想还有睁开眼睛的一天。
她感谢夫人救了她,给了她一个家,她永远记得劫后重生的那一天,一个绝美的女子坐在她的床边:“别怕,这里是樊谷,我叫白念桃,你呢?”
她在樊谷十几年,夫人待她极好,连小姐待兰香也是亲如姐妹,如今小姐离开樊谷,她与女儿一定要守护在小姐身边。
“娘,如果女儿不是代小姐坐在这,而是女儿自己坐在这,做这宫里的主子,那母亲也能享享清福了。”
兰香试探着问着刘妈妈,从小到大,母亲疼爱小姐,胜过疼爱自己,可到底自己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如果为了自己的幸福与前途,她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母亲可会站在自己这边。
“兰香,切莫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想这些够不着的东西,不要说这皇帝不会看上你,就算这皇帝要了你,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时的享乐罢了,可你失去的将是小姐,樊谷再也容不下你,你可明白?”
刘妈妈听出兰香的意思,不免心惊,兰香从小跟在小姐身边,虽情同姐妹,但到底不是真正的姐妹,小姐是主子,兰香是下人,这不会改变。
只是她竟没发现,兰香的心气儿这么高,是自己多年来疏忽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娘,你不要紧张,我只是从未站在现在的位置,有点感叹罢了,我自知身份低微,怎敢去想这不属于我的东西,况且我怎会觊觎小姐的位置呢?”
“你心里清楚便好,记着,一会皇上召见,千万不要漏出马脚。”
“女儿明白。”
兰香望着镜中的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要她站在喜欢的人身边,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她不惧与整个樊谷为敌。
政清殿中,皇上正在处理政事,兰香在偏殿中等候,她心中很激动,又很不安,她对皇上着了迷,越陷越深。
她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想让他记住她。她还未意识到欺君之罪,罪可致死。
“昨夜睡的可好?”
皇上独自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温柔的声音,英俊的脸庞,让兰香神魂颠倒,这样一个男子,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兰香起身,皇上扶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坐下。
“不必行礼了。”
“皇上厚爱,洛安心领了。”
兰香痴痴的望着皇上,毫不避讳,那种真切,想拥有,又怕失去的目光,让皇上窃喜。
“你好像有话对朕说。”
“皇上,民女自昨日第一眼见到皇上,就……情不能自抑。”
皇上拉起兰香的手,脸缓缓的凑近她的耳边。
“朕也是,不然也不会有昨夜之事。”
兰香羞红了脸,心里却乐开了花。
皇上用嘴扯下兰香的面纱,明明是笑着说话,可眼神透着杀气。
“可是欺君之罪,可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