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祭天，法力无边》灯如星

28、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面前这个陵颂之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身形挺拔。眼如点漆，深处压着冷漠的野性和倨傲，盛满了温和而惊艳的笑意，俊朗的脸深邃迷人。

　　——的确是陵颂之。

　　敬池表情变得有些奇异。

　　或者说——境灵。
　　每个幻境都有一个核心，每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都有可能是破除幻境的关键。敬池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运气不错，轻而易举就遇到了境灵。

　　这才是入口那块墓碑上刻的“入此地者应摒弃一切欲.望”真正含义。

　　“大人？”

　　敬池回神，看见“陵颂之”靠近自己，温热宽厚的手掌隔着一件薄纱压在他瘦削的双肩。不同于敬池被精心养出来的细皮嫩肉，陵颂之常年习剑，双手修长，布满薄茧。

　　“大人总爱在这里看景，”陵颂之眸中盈满真情和关切，曲起食指抵住唇畔轻咳，目不斜视，柔情惬意道：“这里风大，小心着凉，大人。”

　　“…………”敬池表情瞬间变得更加怪异。

　　如果说陵颂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的话，那现在他面前的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敬池要吐了。

　　敬池脸更瘫，抽出黑伞，退了一步。

　　.
　　陵颂之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那段时间。

　　夜幕沉沉，乌云遮住了圆月，连星辰都消失不见，极端不详。宫中混乱的尖叫和脚步声交杂，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新皇被披着满身夜寒闯进寝宫的陵颂之踹飞数米，哆哆嗦嗦地呵斥：“放、放肆！陵陵陵颂之，你你你——要造造造——反？！”

　　“宁烛远。”陵颂之冷漠地俯视他，手里提着刀，锋利的刀身仍在往下滚落滚热的鲜血，砸在大理石砌的地面，滴答滴答的水声尤其响，“你该死。”

　　“屠吾国人，”陵颂之嗓音因长久的压抑而变得低哑，睥睨着新皇，一字一顿、又轻又缓地宣判他的死刑：“觊觎吾妻，该死。”

　　“我要你下第十八层地狱，日夜受刑，为吾惨死的数百万百姓赎罪。”
　　新皇尖叫声响彻云霄。

　　陵颂之再回过神时，已经走出了皇帝的寝宫，手上提着宁烛远的脑袋，神情可怖如修罗临世。
　　鲜血淋漓，浸污了靴底。

　　敬池淡淡的声音从正前方传来：“你还是杀了他。”
　　陵颂之沉着眸子一声不吭地与他对视。

　　“大宁没了国君，天下不日便会大乱。” 他面前这个敬池被大氅拥着，眼梢露出些许深夜的疲倦，轻声舒了口气，叹息道，“接下来麻烦大了。”

　　陵颂之冷淡说：“他不是真龙天子。”
　　“他不是，”敬池微微侧目，眸色在夜幕下泛着冷光，“难道你是？”
　　陵颂之抬步走向他：“我若不杀他，该如何平息我那惨死的数百万……”

　　“超度，投胎，都随你。”敬池伸出两指，手指离开了暖和的大氅迅速失去温度，“我不掺和你们凡间的事。”

　　陵颂之收紧手指，握紧了刀柄。
　　不掺和他们凡间的事——不错，敬池永远都是这样，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连看一眼都是施舍的模样，随时都能从任何关系中抽身离去一样，毫不留情，也绝不拖泥带水。

　　那颗死不瞑目的脑袋哐叽一下摔在地上，瞪着双眼，大张着嘴，正是临死前痛苦哀嚎的表情。敬池走在前方，忽然背后心窝一凉，刀刃在寒凛的夜色中划过冰冷的白光！

　　“你想杀我？！”敬池表情狰狞了瞬，挥手挡住了陵颂之的攻势，“陵颂之，你看清楚我是谁！”
　　“你不是他。”陵颂之嗓音如寒冰，“你是谁？”

　　境灵表情悚然一惊，大氅滑落，露出单薄的身形来，失声道：“胡言乱语！谁敢冒充神灵！”
　　陵颂之倨傲地看着他，黑雾从背后疯狂涌出。

　　“敬池”见识不妙，转身欲跑，却被一股巨力猛地拽回来掀翻在地！

　　弯刀用力抵进他的肩膀，鲜血汹涌而出，打湿了大氅。陵颂之双眼冷寒，加重声音逼问：“吾妻在哪儿？”

　　“在、在另一个幻境！”
　　剧痛让“敬池”抽搐着倒抽着冷气，脸皮被凌冽的杀意刮得生疼，苍白的面容布满了冷汗，却嘲讽地勾起了嘴角，含着满口的血腥冷笑道：“你在你的幻境里想杀了我，可你的妻子却在另一个幻境里跟你的假冒货调情。”

　　“值得吗？”
　　“反正我都要死了，不妨都告诉你。”
　　“你的妻子在另一个幻境被一个冒牌货拥抱、亲吻，还被带上了床。”
　　“你说你这又算什么呢？为了这种人，值得吗？”

　　然而陵颂之并没有像它想象中那样发怒，只是冷冷淡淡地盯着它：“他没有你这么蠢。”
　　“这么低劣的挑拨离间，毁了吾妻这张脸。”他说，“剥了吧。”

　　这冒牌货终于后知后觉，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我、我……”
　　“自己动手还是，”陵颂之微微笑着，眼中却不见任何笑意，“我帮你？”

　　“不……我错了，不……”

　　陵颂之面容冰寒：“剥。”

　　“敬池”躺在地上表情惊恐，双手却不受控制地举起来，就像被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牵引。
　　他惊慌失措求饶道：“我错了！我错了啊——！大人！——大人——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热的血液不小心溅到眼皮上，呲呲地化作几缕白烟。
　　面前的人被无形的压力迫着生生剜下一整张完完整整的脸皮，拿双手捧着，惊恐又痛苦地张着嘴，眼珠子嵌在两个窟窿里，又惧又怕地盯着陵颂之。

　　“真狠心啊，陵颂之。”一道感叹从斜侧方插进来，陵颂之回头，看见敬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
　　他依旧是进入幻境前的打扮，项圈箍着脖子，棒球帽不见踪影，肩上却突兀地裹着白色披风，在夜色中有些扎眼。

　　敬池撑伞站在那里，伞身有些倾斜，伞面氤氲着深夜寒露。
　　他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地上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掀起眼皮，勾起一边唇角，但很快就垂落下去，慢吞吞地说：“可真让我寒心。”

　　周遭响起阉人拈着嗓子的尖叫，和禁卫军杂乱的脚步声混在一起。陵颂之双眼隐在黑夜中，无法看清眸中情绪。

　　靴底落在地上和搭扣摩擦靴子的声音轻易盖过了所有动静，敬池走到躺在地上不断痉挛的东西前，仔细盯着看了半天。

　　猩红的脸肉还在因疼痛不断痉挛，看得敬池莫名觉得脸上抽痛，眼皮一闭一掀。他刚摆脱一个陵颂之，出来又一头扎到另一个陵颂之面前。

　　敬池清清冷冷垂着眼皮，面容沉静。

　　陵颂之垂眼看着他被染上血污的鞋尖，手攥紧了刀柄，呼吸沉凝，冰冷的视线几乎将敬池全身奸透，牙关神经质地咬得死紧。

　　半晌紧绷的面部线条有丝毫的缓和，陵颂之一把扯下敬池的披风，简洁地吐出一个字：“脏。”
　　敬池狐疑谨慎地盯着陵颂之看了半晌，好一会儿才说：“好吧。”

　　这里和上一个幻境截然不同。上个幻境一片祥和春暖，这里却黑云压城，浓墨的天边透着不详的血色，密不透风，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敬池四处打量，视线在那颗头上多停留了几秒，才又落回那柄刀上，不易察觉地动了动唇角。
　　刀在陵颂之手上化成一片银白光点散了，接着敬池就听见陵颂之那副冷冰冰的嗓音：“你怎么出来了？”

　　“当然来看你死没死。”敬池说，“不然还能怎样？不过你这话说得，难不成我不该出来？”

　　陵颂之静静地盯着他，不见悲喜，幻境变得愈加暗沉，渐渐支离破碎，只有一句话穿过残垣断壁徐徐传来：“那你要失望了，吾妻。”

　　浓雾重新涌了出来，转眼他们就出了幻境，站在茂密的树林中。

　　“失望是建立在对这件事抱有一定期望的基础上的。” 敬池破开浓雾走出来，苍白指骨抵着伞柄，“你要是这么轻而易举就被弄死了，陵颂之，那我看不起你。”
　　陵颂之：“……”

　　不远处传来淌过草丛凌乱的脚步声，以及一道绝望的怒吼：“我擦！我都出来了，你怎么还追我？我他妈跟你拼了！”

　　“胡泱？”敬池皱了下眉，回头看了眼突然沉默的陵颂之，对上那双阴鸷的双眼，动作没停下来，但还是愣了一下。

　　轰隆——
　　一道惊天巨雷轰隆一声劈下来，浓雾被劈散，糊味和某种诡异的焦香味儿混在浓雾，被夹在树林中的微风一吹，飞快弥漫开来。

　　符纸化为黑色齑粉落下，胡泱剧烈地喘着气，抖着手腿软地瘫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望着雾蒙蒙的天。

　　敬池那张脸就这么晃到了他眼皮子底下。他半垂着视线，用脚尖踢了下他：“活着呢？”
　　胡泱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

　　敬池说：“要不你趁现在还有口气，自己选一个骨灰盒，我让况鹤给你捎回去，让你落叶归根。”

　　胡泱又冲他有气无力地翻了个白眼：“你这个混账，我他妈还没死。”
　　敬池：“你这没死也快了吧。”
　　胡泱给气笑了：“你巴不得盼我死呢？”

　　“啊，是这样的。”敬池转头看了眼已经化作灰烬的东西，问：“刚才追你的是什么？”
　　“……”胡泱说：“诈尸了。”
　　敬池：“什么？”

　　“我刚才遇到的全是尸体，一路追着我跑，还跟着我跑出来。”胡泱激动狂咳，“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我带的符多，不然早就嗝屁了！”

　　敬池摸出一只玉瓶丢进胡泱怀里，“为什么会有尸体？”
　　胡泱拿起来哼哼唧唧：“我哪儿知道啊？我就是一只会画符的破天师而已。”
　　敬池眼神变得有些奇怪：“破天师？”

　　胡泱磕绊说：“怎、怎么了？”
　　“没事。”敬池移开视线，“没想到你挺有自知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