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九章:前尘事 ...

  •   在山中的日子冷清,乔子敬虽收了她为徒,却并不曾教导她,只管了她的三餐饭食。她一个女儿家,独自住在那间屋子内,既怕外头的孤鬼,又觉得十分寂寞,夜里想到爹娘,便悄悄地哭起来。
      后来有一日,她有见着了那位叫逸怀的师兄,他给她带来了一件似鹅卵的黑色物件,他说那是埙。他教她吹埙,埙声悠远而绵长,叫她又想起了爹娘,哭起来。师兄见她哭便将埙收了起来,和她讲了一个故事。在过去有一个部落的人,他们世代以放羊牧马为生,后来部落的首领因为救了那个时候的王立了功,便受封了土地。
      那时候的诸侯很多,他们渐渐壮大起来,不再服从王的命令。于是他们各自纷争,为了多一些土地,或是别的东西,他们发起了战事。自此之后,战乱不断,以至于各国民不聊生。于是先前那个部落的首领,就想打败那些诸侯,成为新的王,统一天下,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之后他们世世代代都为此费尽心力,终于有一个强大的首领,带着他们完成了这个壮举。
      首领变成了新的王,他急于让天下该换新貌,于是他一生勤政,忙着变法改政。而他的长子也想完成家国强盛,百姓安居富庶的宏愿。眼见着大功将成,不料却有奸人偷天换日,待王死后杀了要继任王的长子,自此功败垂成。
      她听着这故事,并不明白其中深意,却也不再哭了,只是看着那师兄,总觉着他说得十分感伤。
      那师兄时不时会来看她,教她识字念书,练武修道。至她十二岁那年,她循着过去无数次梦到的路径回了家,隔着扇窗,她看到了自己的爹娘,他们都还活着,围着一个两岁小男孩逗乐。她这才知道爹娘送她上山,得了平阳观的救济,在那次旱灾中活了下来,还又生了个儿子,再记不得她。
      她伤心地跑回山上,哭了一夜,第二日又见着了师兄。师兄见她额蹙心痛,便不再催着她练武修行,又给她说了另一个故事。说是平阳观有一位先祖,他生于战乱时,被华宗贵族的隐士收为弟子,修习道法和长生之术。
      那弟子因战乱也是为父母所弃,年岁极轻被送上战场,在死人堆里被救出来的。这世上为人父母多数是疼惜孩子的,倘若真是做下了一些事,也必然有他们的缘故。在战乱灾祸的年岁,那样多穷苦的百姓,他们把孩子捆在身边只有那么几条去路,或是一同饿死,或是易子而食,倒不如送出去,说不准还找得着活路。
      那弟子得隐士所救,见了战场上遍地尸骨,血肉横飞的惨况,只觉这人世漆黑一团,日夜无光。他跟着隐士修习道法,得知了修炼尸傀的秘术,又知此法是成仙之道,恰逢那时候有个超逸绝伦的弟子,名曰卓尔,生来便是仙人之资。为了助卓尔修成仙人,改换世道,他竟违了师命,以活人为傀。
      那弟子为炼尸傀杀了许多人,虽有些是极恶之人,但弟子还是叫隐士逐了出去。师兄说到这便问朱琦,她可知弟子错在何处,朱琦只言他草菅人命。师兄却道那位隐士如此评判,人世动荡战乱杀戮是苦,旱涝四起饥病交加可怜,可两者并行,常是有人见为君为臣者不仁,急于求成,发起战事,却不知其中利害,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数兵士命如草芥。待战后重整河山,又不知要生息多少年月。轻易一动便致其乱,而书生此番作为,便开了杀人炼傀修仙的先河,乱了自然天理,不知要起多少祸事,更何况他如今已害了许多人命,身负数罪,又如何能助旁人修成仙身。
      她不明其中至理,师兄也不再多言,只叫她记着,为人者,莫要因一时之苦行差踏错,留下无尽的祸患。否则便是生生世世的罪过,不知要牵引多少无辜世人。
      师兄引她入了修行之路,教她做人行事,读书识文,如同兄长一般。时日久了,她也淡忘了山下的日子,以为自己便在这山中和师兄一生修道。可没过多久,师兄竟说他要下山了,自那日起,她再也未曾见过他。
      自她上山的那日起,乔子敬令她别居,她从未见过除师兄和乔子敬外的平阳观中人。师兄走后,唯有乔子敬不时会来,只是询问她的饮食起居,并不曾多言。山中的时日冷清而长久,朱琦起初看着师兄留下的书卷,后来日日练着师兄教她的功法,渐渐觉着度日如年。
      因着乔子敬的训诫,她不敢轻易踏足旁人修炼之地,直至有一日,她未曾听得观中练功修行的动静,正觉着古怪,便悄悄去看了一眼。不料观中却见着了师兄,在山上相处数年,师兄的容貌不改分毫,不料分离才一年之久,竟像是苍老了许多。她终究还是认出了他,不顾乔子敬的告诫,去见了他。不料他却记不得她了,还说前些年他早已归家,娶妻生子,并未在山中修行。
      过去种种皆是泡影,她原以为是师兄骗她,不料乔子敬却说那并非是师兄,而是她的师叔,原是姓许,字逸怀。那一日乔子敬还与她说了许多,平阳观开宗立派是因着一个人,一个自平阳观先祖门下走出的邪修。那邪修在外头为祸多年,不知害了多少人,而后炼出了傀儡王君绐。因君绐有毁天灭地之能,她的诸位师祖以命相搏,将其困于平阳观护观法阵中。
      可此法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因为平阳观外还有一个变数,便是被封在地宫之下的灵傀商齮。倘若此女为奸人所用,必是一场大祸。当初父母送她上山,皆是因她幼时与她的师祖结缘,乔子敬虽收她为女弟子,其实是私心看中了她不凡的命格,想借她除去商齮。乔子敬说这些话时不曾有丝毫的隐瞒,最后只叫她自下决断,愿是不愿。她想起师兄所说的那些人间之苦,想起那年大旱中饿死的邻人,最后答应了。
      乔子敬带她到了极阴之地,于至阴之水中以符箓咒法为引,炼成灵傀之身,那些幽蓝的符咒和飞天之术,皆是灵傀生来便有的秘法。她以咒术自行封印了前尘,遵乔子敬之命,往西北而去,为的不是什么蛊傀贪颚,而是那座山下封着的灵傀商齮。
      可乔子敬同她都没有料到的是,未曾以活人血祭的灵傀,不过是半个不死人,又如何能和千年之前,有改换天地之能的商齮抗衡。
      她为了炼成灵傀,舍了修行之路,一生心血化作乌有,到头来又是竹篮打水。
      朱琦想到此处,心如枯木,大梦一场苏醒后,听得一阵水声,有水流裹挟着她,消去她的种种痛楚。她恍惚睁了眼,又见着了那书生,书生坐在她近前,手中释出幽蓝的符咒,符咒落入水中,汇成一道滢蓝的天河。朱琦只看了一眼,便辨得此地乃是乔子敬寻了几年的之久的极阴之地,这水助是她炼成灵傀之身的至阴之水。
      朱琦脱水而出,冷冷地望着那书生:“你究竟是谁?”
      那书生收了手,水中的符咒上浮于四周,如同萤火:“依你们监院所言,我应是君绐。”
      “傀儡王?”朱琦方才见他,便已有了猜测,料他定是如商齮一般,却未曾想,他竟是乔子敬口中困于平阳观内的傀儡之王:君绐。
      君绐细细端详着商齮,像是在见一位故人:“如商齮和我这般的不死之傀儡,都会一些秘术……”
      他话未言尽,朱琦便舍命施出了一道法阵,借机脱身而去。他仿佛早已料到,远望着她的去处,叹息一声,周身的符咒化作一道幽蓝的星子,随之而去,不见了踪影。
      朱琦逃遁至一座山中,只觉浑身如乱石抵肉般的钝痛,霎时间水鬼上岸般一地冷汗。她几要昏厥,忽然一道蓝光飞入她体内,她尚且不知,只觉少了许多痛楚,这时便瞧见前路有一间寺庙,题曰万法寺。
      那厢平阳观众人正晨起练武,众弟子于山间各处或舞剑,或练拳,偶有几个相聚着一同修习。而平阳观监院许正心一手执剑,与其师兄正清切磋剑术。只见那许正心生得俊朗,虽着一身道袍,举止间悠然自得。他师兄正心戴着一方铜面具,肤色极白,身形清瘦,却剑法超群,功底颇深。
      正使着剑,正清忽然收了手,以剑柄抵了许正心刺来的剑,只道:“我有些累了,你先督着他们练功,我寻个清净之处打坐。”
      许正心收了剑,仿佛听惯了这套说辞,只叹息道:“师兄这身子如此单薄,恐怕得好生调养一番。我明日再去山中找些药来。”
      正清只是点头应着,便转身往山下去,到了半山腰,他便见着了一个人,只见那人一副书生打扮,正是君绐。正清像是有意寻来,直行至君绐近前,道:“阁下为何引我至此?”
      君绐见了他,颇为和气地笑了:“你不问我是谁?”
      正清依旧淡然处之:“傀儡王,君绐。”
      君绐只是笑着,仿佛在与他闲话:“果真是资质不凡。你明知我已离了平阳观,为何不告知你师父?”
      “你并非穷凶极恶之辈,不当困在这山上。”正清一言未尽,又问道:“朱琦可好?”
      君绐面上的笑淡了许多,他望着远处的平阳观,道:“她如今正藏身于一间寺庙中。”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