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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论时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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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许正清二人随陈素行至平阳观外,已是戌时,夜间雾气弥漫,愈发突显迷阵之玄妙。许正心二人心中惊异,这才深省许子雍日前提及的仙人之说,竟并非漫言轻信。
只见烟雾缭绕间,隐隐可见一处道观,观门大开,其上题曰:平阳观,两侧联诗曰:心平意正观沧海,月落云舒照浮生。
陈素引他二人入观,只听得远处有人在诵读经文,陈素一路将观中各处细细说了,又将他们带到了厨下:“黄昏后厨下落锁,这一路辛苦,还是早些用了饭,再去见先生。”
因众弟子大抵已用了饭,现下在殿中晚课,厨下人员寥落,只余一人在洗涤杯碟等物。陈素将许正心兄弟带入厨下,那人亦不理会,陈素在灶上取了饭食,又回首瞥了那人一眼,禁不住嗤笑一声,许正清心中起疑,也回头去看,此人便是先前妄言那位乔子敬的陈公子。
那陈公子听得陈素拿他取笑,一时也恼了,搁了杯碟,抬首睨视着陈素:“陈伯文。”
陈素敛了笑,正色道:“待我送他们去见了先生再来寻你。”
三人用过饭后,去了一处袇房,此地位于观中东南侧,两侧种有菜蔬,只留一小径,供人行走。
陈素上前叩门,禀告了来意,听得应声,三人便一同走入房中,只见屋内很是简朴,除却桌椅床榻,只余一方书柜和一墙的兵器。卫博元正坐在塌上看书,见三人来了,便将书搁下,道:“坐吧。”
许正心方才见了那些兵器,细细辨认了,竟是刀枪剑戟俱全。许正清落座时,瞥见卫博元方才所看的书名曰:《尉缭子》。
“这些日子你们也算有所历练,我先前同你们说的,可也想定了?”
许正心兄弟二人彼此对望,便要起身,卫博元抬手道:“不必行这些虚礼。”
他二人只得落座,许正清方要言语,却闻许正心道:“我们这些时日历经了许多事,方知从前是为坐井观天,一叶蔽目,愈发感叹先生及观中众人的博大宽仁。我们愿拜先生为师,只是我们见识浅薄,望先生不弃。”
卫博元倒了几杯茶水,递与他三人:“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你们能被先师定下做亲传弟子,自有过人之处。我做你们的先生,不过是要教你们寻常的诗书道法,往后你们还要拜在监院门下。”
他二人接过茶,又听得这番话,却是各怀心事,默不言语。一旁的陈素听了,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二人一眼,抬手喝了口茶水。
卫博元冷眼看着他三人,正色道:“既拜在我门下,我也有些事要嘱咐,你们上山是为修学,便不要为山下的俗事所扰,尤其是世俗中的功利算计之心,自今日起皆要一一舍弃。”
“是。”许正心应声,却见许正清望着卫博元怔了怔,敛眉垂首道:“是,弟子谨记。”、
是夜,许正心兄弟二人被安置在了一间袇房,其间虽简,床榻桌椅等物皆已备妥,二人心中自是感激。
翌日,许正清去拜见了乔子敬,乔子敬命许正心与众弟子一道随卫博元讲学,又引许正清去见了一个人。
平阳观各处神殿袇房皆如寻常屋舍,独北侧有一阁楼,拔地倚天、高耸入云。入得其内,却见汗牛充栋,竟是一处书室。
许正清随乔子敬一同上楼,却见书斋东北角设一书案,案上堆叠了许多书,一人坐于书案旁,须发散乱,衣冠不整,见了他们亦不理会,只顾着看手中的书。
乔子敬万分恭谨,行了一礼:“守元问师叔安。”许正清见此,也跟着行了礼。
那人这才抬首,瞥了眼许正清,道:“我一切安好,你身为监院,诸事缠身,就不要行这些虚礼了。只将他交与我,我自会处置。”
乔子敬便又行礼,退了下去。那人起身,拿起案上的书,又向许正清道:“余下的你替我归置了。”
许正清对此人已有了几分揣测,依言细细看了书案上的书,又大体察明了书斋的布置,将书一一归置好。收至最后一卷,见其外并未注明,正欲翻看,却闻那人道:“那本是我写的医书,你仔细收好,不必放在这了。”
许正清合上书,深深作揖道:“多谢先生。”
那人见他聪敏颖悟,处事不卑不亢,也多了一分爱才之心:“我姓陆,自今日起,你随我一道起居,一年后再和他们一道同修习。”
许正清已断定此人便是能为他延命的名医,愈发恭谨:“是。”
那厢,许正心随陈素一道去了学堂,见学中众人虽着道袍,却大都腰佩环玉,更有甚者,以至佩金带紫,足见其出身富贵。细细看去,也有几位曾在京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众人见他与陈素同行,打量他半晌,又纷纷与陈素寒暄一番,陈素只含笑应了,便不再理会,因许正心在那陈公子后方坐了。
许正心右方一少年忽道:“许公子,久违了。”
许正心怔了半晌,方念及此人原是太尉之子,他祖母寿辰,许正心曾随母亲一同去贺寿:“郭公子。”
郭毓文与许正心寒暄过,便不再多言,只在一旁吃茶,便有人上前问:“郭兄与此人是旧识?”
“只得说是一面之交。”郭毓文说得含糊,那人还要细问,郭毓文只顾吃茶,少时,卫博元来了,瞥了那人一眼,那人忙退了回去。
卫博元便开始讲学《墨子》,许正心听得入神,忽有人起身询问:“先生,自孝武皇帝起,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吾辈学子皆以此为正统,为何先生却要带我等学这些杂学,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若是自此移了性情,岂非有害而无益?”
陈公子闻言回首,侧目望着那人,堂中亦有侧目嗤笑,隔岸观火者。许正心也不禁回首看了一眼,只见那人生得高大俊逸,却衣着简朴,神色诚恳,并非有意违逆。
卫博元环视堂中众弟子,方才有意嬉笑的都敛色垂首,他又望着那人,不怒反笑:“问得很好,有疑当问,方为求学之道。你方才说,兼听杂学缪行同异之辞,安得无乱乎?这一句出自《韩非子》显学一章,我从前也教过许多人,但我却并不以为然。”
那人拱手行了礼:“请先生赐教。”
卫博元行至那人身前,自案上拿起《墨子》,道:“世人皆以四书、五经为天下学子之正统,旁的都是杂学,这是先人定下的,如《韩非子》《墨子》等书,后人不曾细读,便高呼其为杂学,只专于四书,又怎能辨其高低?况且自古以来,凡是大家,无一不是博览群书,博采众长。所谓四书杂学皆为前人之言,若要知其长短,必得通读一番,方能取百家之长。其间虽有糟粕,亦可助人明辨是非,而非一味苦读,不别优劣。”言罢,将书还给那人。
那人思虑片刻,拱手道:“多谢先生指点。”
卫博元令他起身,笑道:“坐吧。你虽有疑虑,仍不忘备书以待,实在难得。”
卫博元接着讲学,那陈公子回头使了个眼色,一旁的陈素佯作吃茶,低声道:“这是历城张家的嫡子,父亲是国子祭酒,他家与许家也算是世交。”
许正心顿感惊异,他与许正清常年在京中,尚且不知族中亲友,陈素并非历城中人,竟对此了如指掌。
待下学后,众人虽乔子敬一道去习武,许正心原想问陈素如何知晓许张两家有故,却见陈素叫一群人绊住了,在其中谈笑自若,许正心正踌躇不定之时,一人上前欲与他攀谈,那陈公子骤然上前,道:“我劝你不要同这些人纠缠。”
许正心不解其意,却见方才那人见了陈公子,又转身避开了。那陈公子见此嗤笑一声,又道:“往日在家中可曾习武?”
许正心与那人素味平生,见他有意避开,也不欲深究:“幼弟体弱,家母便为我请了师父,不过是为保养身子。”
那陈公子取下腰间的长刀:“那日我有意试你,你倒也有些能耐,可有意同我比试?”
许正心不欲与人争斗:“刀剑无眼,伤人和气,何必在此处争一时之长短。”
那陈公子对此嗤之以鼻:“我看你是读书读得迂了,丝毫不见那日怒骂贼人的意气。”
许正心恍若未闻,不再多言。众人一道行至山间一平旷处,另有几位先生持了兵器在一旁等候。乔子敬与那几人彼此见礼,又令众人在一旁立定,特点出数十人,冷言训斥道:“近日山下事务繁杂,你们想是就此得了空,便四处结交,引得观中皆是呼朋引类,党同伐异的不正之风!怕是把你们上山时,我训诫的那些话,都抛诸脑后了。既如此,你们就在这跪着,好好自省,待想明过在何处,再去领罚。若今日过后,还不明白,就自行下山。往后谁敢再犯,便与同党一并逐下山。”
话方落,那些人中略年长些的连忙下跪,道:“学生知错。”偏有几位初入观的弟子,因家世显赫,不免有些桀骜,又不服乔子敬家中败落,便开口驳道:“我们不过是闲时交友结伴,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