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着陆》唐果九

7、第 7 章

　　晚些时候，年长的护士过来帮周晚挂水，见她还是一个人，立刻念道：“不是让你喊家属或者朋友过来吗？怎么不听？！你伤的是脚，没个人在一边照顾怎么行！”

　　周晚干笑两声：“他们都很忙，暂时过不来。没关系的护士姐姐，你去忙吧，我自己看着，等快输完的时候我就按铃，你再来帮我换瓶，行吗？”她知道护士都很忙，而且人家并没义务留在这里陪她输液，那不在她们的工作职责之内。

　　听了这话，护士态度总算有所缓和，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病房里寂静无声，周晚躺在床上，看着输液瓶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来，突然觉得无聊极了，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

　　就这个速度，这一大瓶得滴到猴年马月啊！这种时候，不奢望照顾了，哪怕有人跟她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受伤的事自然不会告诉双亲，她出来混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况且他们身体又不好，怎么忍心害他们担心。朋友么，能亲近到这份儿上的就只有罗莹，可是她最近正跟男朋友打得火热，一周恨不能八天夜不归宿，她可不想打扰人家。

　　就这么一边想东一边想西，周晚的眼皮开始打架，没一会儿就进入了香甜的梦乡，睡着的那一刻她想这药水里是不是加了安眠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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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拍她的脸。

　　“周晚醒醒！周晚！”

　　那人在焦急地唤她的名字，嗯，这个声音怎么听着有点儿熟悉？

　　她不情愿地睁开眼，入目便是陆靖寒那张好看却皱着眉头的脸。

　　“怎么了，你打我脸干嘛？”莫名其妙。

　　“你自己看看！”

　　她半眯着眼，偏过头去看向输液架，吊瓶不知什么时候空了，而细细的管子里自下而上一半长都是她的血！

　　她大惊失色，瞌睡虫早就跑光了，伸手就要去拔针头，被陆靖寒制止住。

　　“你拔了待会儿还得再扎一次，我已经替你换好了瓶，那些血很快就会流回你的血管。”

　　周晚掩着胸口长舒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害我吓了一跳！”

　　陆靖寒抱着胳膊，凉凉道：“早说能让你得到教训吗？交代了盯着输液瓶，你竟然睡着了，知不知道我再晚来一会儿有多危险！”

　　周晚垂下头，挠挠头发：“谢谢你啊！”虽然她不喜欢被人训，但她知道陆靖寒是为了她好，刚才的确太悬了，都怪她一时贪睡。

　　陆靖寒还想说什么，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没过一会儿，那位年长的护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显然已经知道了刚才的事，进门就是一通训斥：“让你叫家属来你不叫，自己又不靠谱儿，出了事故算谁的？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

　　听起来也是为了她好，但周晚的心情还是一下down到了谷底，再也说不出一句讨巧的话来。

　　她也不想受伤的好吗，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什么非要这种态度！很伤人的好不好！

　　护士仔细检查了输液器和她的手背，临走前一再叮嘱她千万别再睡着了，不行明天就雇护工照顾。

　　天已经黑了，周晚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没多久就被五脏庙里的叫声拉回现实。

　　算一算她也就早上正经吃了一餐而已，又折腾了将近一天，不饿才怪。

　　她拿过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袋装面包，就着水默默啃起来。

　　“咚咚咚”病房门被不轻不重敲了三下。

　　“你就吃这个？”

　　是去而复返的陆靖寒。

　　她笑着摇了摇手里的面包：“很好吃的，中午小女孩儿的妈妈给我的，进口品牌呢，而且还是我最喜欢的红豆果酱口味！”

　　陆靖寒默立片刻，转身离开。不多时，提着一个外卖餐盒进来。

　　他将餐盒放在桌上，淡淡地道：“不是进口的，但好歹是热的，凑合吃吧。”

　　周晚：“……”

　　哎，算了，好歹是一片好心。

　　她放下面包，掀开盒盖一看，原来是一碗八宝粥，热气伴着香甜味儿飘进鼻腔，让人食指大动。

　　嘴角忍不住上扬，眼尾瞄了他一眼，柔柔道：“谢谢你啊陆靖寒！”也算没有白相识一场对吧！

　　陆靖寒绕道床的另一侧去帮她调输液器：“请叫我陆医生，毕竟我们不熟，直呼姓名似乎不太合适。”

　　周晚往嘴里送的勺子就这样停在了嘴边……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不会啊，自己当时明明很小声的，而且还隔着一扇门跟一段走廊呢，难不成这人有千里耳？

　　直到把一盒粥吃完，周晚也没想明白，陆靖寒是怎么听到她和小护士的对话的，看他一幅生人勿近的表情，想问也不敢问。而且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自己说跟他不熟会让他不高兴？本来也……不算多熟吧？

　　——

　　夜晚的医院，没了白天的喧闹，静得能听到楼下草丛里的蛐蛐叫声。

　　周晚吃完粥已经有一会儿了，陆靖寒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想了想，嗫嚅着开口：“要不……你回家休息吧，我这最后一瓶了，待会儿会有护士来帮我起针的！”

　　“我等你输完再走！”

　　他关掉屋里的大灯，打开隔壁病床的床头灯，然后拉了把椅子在她床边坐下。

　　周晚想说那多不好意思，但是仅有的几次接触告诉她，这个男人看似沉默寡言，实则极有主见，还带着那么一点点强势，一旦做出决定，轻易不会改变。

　　“那谢谢你了！”恭敬不如从命，谁让他是她的主治医生呢。

　　因为白天睡了，所以周晚现在还不困，她绞尽脑汁地想着该聊些什么，避免两人大眼瞪小眼，搞得一室尴尬。

　　谁知，陆靖寒却先开口了：“你不是本地人？”

　　周晚点点头：“我家在E市。”

　　“那你的朋友，或者室友罗莹，能不能抽空过来照顾你一下？”

　　“她们……都很忙，脱不开身。”不过他竟然记住了罗莹的名字，看样子罗莹上次搭讪蛮成功嘛。

　　陆靖寒看着她的眼睛，没接话。

　　“那个，其实我人缘挺好的，只不过……”

　　“我可以介绍一个细心又负责的护工给你。”他打断她，显然对她人缘好不好的问题并不感兴趣。

　　周晚吓得连连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啊，这点儿小伤不值当，我一个人完全可以搞定的，呵呵！”

　　开玩笑，就这五千元的住院押金还是跟老板预支的工资呢，还请护工，下个月干脆让她吃土得了！

　　陆靖寒不再说话，起身把窗户关上，又坐回椅子上，然后从白大褂兜里拿出一本书，静静地翻起来。

　　今晚所有的对话止于此。

　　周晚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她觉得自己表现得并不好，虽然已经做了一些掩饰，但话里话外还是很容易被人察觉她其实是个穷鬼的事实。

　　哎，若非生活所迫，谁愿一毛不拔！

　　虽然陆靖寒怎么看她不是她能左右的，但潜意识里，她还是希望给他留个好印象。说不清是为什么，也许是从一开始就被他看低，心里不服气，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就这样躺了一会儿，身子有些僵，眼尾悄悄瞥了陆靖寒一眼，他还在翻书，并没有分出半点儿注意力给她。

　　她轻轻地侧过身，面朝他，偷偷打量起来。

　　朦胧的灯光里，他沉静地坐在椅子上看书，模样认真而专注，都说认真的男人最帅，可周晚觉得，他其实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了魅力。这魅力当中，颜值只占一小部分，更多的是由内而外的独特气质所带来的。

　　即使不熟她也能猜到，他的家庭背景绝不仅仅是有钱那么简单。

　　也难怪小护士虎视眈眈了，这样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即使高冷一点儿，毒舌一点儿，也依然对女人充满了吸引力。

　　而今晚，她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不管是出于医生的职业道德，还是顾念相识一场的人情，他的帮助和照顾都令她感激不已。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但这倒霉的一天让她灰心丧气，意志消沉，夜深人静之时，孤独和脆弱一块儿袭来。

　　然后他来了，用一盒热气腾腾的八宝粥驱散了病房的清冷和孤寂，虽然依然是那么冷漠，让她感受不到半点儿的真心实意，但这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相对而无言，可房间是温暖的，被褥是柔软的，心是安定的，嗯，一切都不算太糟。

　　周晚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明天又可以昂首挺胸地直面生活的毒打了！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早上醒来时，病房里已经没了陆靖寒的身影。可是很快八点钟他又过来查房了，只询问和查看了她的伤势，没说一句不相干的话。

　　之后一整天，他便没再出现过。

　　他走后不久，病房门被人敲了敲，进来一个留着寸头的白净男医生，看起来年龄比陆靖寒小些。

　　对方笑着向她伸出手：“美女你好，我叫程岳，今天我将是你的专属医生兼陪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