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着陆》唐果九

14、第 14 章

　　盛世华庭是A市最高档的小区之一，两年前落成，许多有钱人都选择在这里置业，房源十分紧缺，房价更是在全市遥遥领先。

　　周晚手上的这套房子严格来说应该算是新房，因为房东买下后就一直闲置着，一天没住过。

　　沈瑞依在房子里转了一圈，时不时地跟陆靖寒交流几句，前后不过十来分钟，就拍板儿定下了这套房。

　　此乃周晚从业以来遇到的最为干脆果断的客户，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个来开门的，都多余跟进来。

　　当然，所谓的豪爽大气必然是以金钱基础为支撑的，这点再明显不过了。

　　从小区出来，双方约定了办手续的时间，便分道扬镳了。

　　地铁口就在小区旁边，周晚于是选择搭地铁回家，不便的是出了地铁口要步行一条窄街才能到达她所居住的小区门口。

　　她脚踩八厘米细高跟，慢悠悠地走在窄街上。

　　轻而易举地又卖出一套房，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得不那么痛快罢了。

　　明明那天大晚上冒雨上门求交往，这会儿一转眼竟然另携佳人共觅爱巢了，对她还爱理不理的，大概是个女人都觉得不痛快吧。

　　当然，之所以不痛快并非因为她对陆靖寒“余情未了”，毕竟他俩之间根本没感情可言，所以谈不上什么伤心难过。

　　归根到底，还是女人的矫情和善妒在作怪。

　　看吧，她就是这么庸俗的一个女人！

　　不过好在她理智一直在线，约莫过个两三天这种负面情绪就会自动消失，因为她没那么多闲工夫去在意一个即将淡出她生活的人，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周晚经过一棵大树下，突然感觉后背一凉，紧接着是手臂和脖子。

　　她惊叫一声回身，随即一股冷水迎面喷来，喷了她个措手不及，原地呆住。

　　“瞧她那副蠢样儿！”

　　四五米宽的街对面传来一阵张狂放肆的笑声，周晚抬手缓缓抹了把脸，睁开眼，看到消停了有一段时间的小混混们正指着她笑得前仰后合。

　　为首的红毛手里拿着水管子，一脸挑衅地睨着她。

　　周晚这才看清，原来街对面有一小片空地，不知被哪位大爷大妈开辟成了菜地，浇菜用的长水管子就那么明目张胆地连在公共绿化带的出水口上。

　　“你们有完没完，别欺人太甚！”周晚火冒三丈，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这群人缠上，竟然用喷水这么低劣的方式来对付她！

　　“看把你脸大的，要不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小爷才懒得搭理你！”红毛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户外休闲椅上，嚣张地抖着，身后的一帮小混混不停地起哄和吹口哨助威。

　　“你欺负人还有理了是不是？！”周晚气得七窍生烟，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前理论。

　　然而，走了没两步就被源源不断喷来的水流拦住。那红毛拿着水管将她从上喷到下，从下喷到上，没一会儿她就成了一只落汤鸡。

　　“别喷啦！”她一边用胳膊挡着一边趔趄着躲到了树后面。

　　夏天衣衫单薄，这么一会儿浑身就已经湿透了。周晚低头看了一眼，下身还好，黑色一步裙本来就是贴身的，湿了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上身就糟糕了，白色的丝质衬衫湿后紧贴在身上，里面的内衣轮廓若隐若现……

　　见她躲起来，街对面的混混又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一边喷水一边叫嚣：“就问你服不服！你今天要是说个‘服’字儿，我们就放了你！”

　　天色入暮，这条僻静的小街本就行人稀少，偶尔驶来一辆车，也是飞驰而过，根本无人留意路边发生了什么。

　　树干不粗，只能勉强遮住一半的身体。周晚咬着牙，打开包包找手机，来劲了是吧！她还就不信这个邪，法治社会下良民还能让混混给欺负死？大不了再打一次110，老娘跟你们死磕到底！

　　……

　　黑色雷克萨斯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车厢里回荡着优美的钢琴曲，沈瑞依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偶尔回过头来跟陆靖寒交流两句，但两个人话都不多。

　　几分钟后，车子拐进一条狭窄的小街，两侧的景物逐渐变得陈旧和杂乱，当看到路边一个垃圾桶因为太久无人清理而被垃圾包围时，沈瑞依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这片儿原本就是旧城区，各项基础设施自然没法跟新城区比，但令她费解的是，她都几年没过来了，这里竟然一点儿变化也没有。

　　“前几年就听说这一片要拆迁重建，这么久也没见实施，还是跟以前一样……”她顿了顿，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脏乱差”三个字，“奶奶她老人家还是不肯搬离这里吗？”

　　她扭头看着一旁的陆靖寒问，然而对方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双眉紧锁望着车前窗，一声不吭。

　　“你怎么……啊——”

　　身边的人突然急刹车，沈瑞依毫无防备，身体猛地向前倾，下一秒又被重重地甩回座椅，如果不是系着安全带，她大概已经飞出车窗外了。

　　“发生什么事了？！”她紧抓安全带，惊慌地看向车窗外，终于发现了几米开外被混混们围攻的周晚。

　　陆靖寒低咒一声，推开车门就要下车。

　　“别去！”沈瑞依拽住他的袖子，“那几个人一看就不好惹，冒然上前怕是对我们不利，不如我们先报警，等警察来了再……喂！”

　　陆靖寒不等她说完便甩开她的手下了车。

　　只见他径直走到绿化带的出水口处，一把拔掉连在上面的水管，丢在地上，然后面不改色地迎面朝混混们走去。

　　混混们被这架势搞得一愣，但是在看清他孤身一人且车里只坐着一个女人时，立马将他围了起来。

　　沈瑞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摸过手机，打开拨号界面。

　　陆靖寒开口说了句什么，隔的太远她听不到，但是混混们听完后表情霎时间就变了，他们交头接耳地嘀咕了几句，便悻悻地散了去。

　　前后不过两分钟。

　　沈瑞依低头看了眼手机，110三个数字已经输上去了，差一点就要拨出去。

　　好险！她长吁一口气，靠在椅背上缓着。透过车前窗，她看到陆靖寒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了周晚身上。

　　她犹豫片刻，下车来到那两人跟前。

　　“周小姐你没事吧？”她礼貌地询问。

　　眼前的女人瘦瘦小小的一只，身体裹在男人宽大的外套里，肩膀微缩着，愈发显得纤弱。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水珠，几绺湿发贴在上面，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生出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我没事，谢谢你沈小姐！”周晚低声回答。

　　陆靖寒问沈瑞依要了纸巾，帮她擦拭脸上的水珠：“上车吧，我载你回去。”

　　话落，沈瑞依发现周晚下意识地抬眸瞥了自己一眼。

　　她抿了抿嘴，状若无意地将头扭向一旁，然后整理了下自己的长发。

　　“不用了陆医生，会弄脏你的车，我自己走回去就行，本来也没多远了。谢谢你的衣服，我洗干净后还你，再见！”

　　周晚说完，朝沈瑞依点头示意了下，攥紧衣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靖寒没强求，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拐了弯才收回视线，对沈瑞依说：“我们走吧。”

　　沈瑞依冷笑一声，双手抱臂：“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有见义勇为的爱好！”

　　陆靖寒不解地看向她：“她是我的朋友，难道不应该？”

　　“你跟她认识才几天？就可以不顾我的安危冲上去救她！”沈瑞依竭力控制自己的音量，但口气里却带着质问，“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几个人被激怒会是什么后果？即便你不怕他们，但如果他们攻击我呢，你觉得你自己可以以一敌五吗？你知不知道我刚才有多害怕，我简直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围过来……”

　　“瑞依！”陆靖寒不轻不重地打断她，眉头微蹙，“首先，我不会去激怒他们，如果交涉不成我会想其他办法，我从来不以武力解决问题。其次，我去救周晚并不代表置你的安危于不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两者对立起来。最后，你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所以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去讨论。”

　　他一字一句，条分缕析，听起来那么有说服力，但却客观到近乎冷漠。

　　天已经完全黑了，街两旁的路灯亮起，他们站的位置正好是路灯下，但沈瑞依却觉得无法看清陆靖寒的脸，甚至觉得这张脸变得越来越陌生。

　　眼前的男人真的是那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总能敏锐地察觉她的情绪，事事以她为重的陆靖寒吗？

　　她的心缓缓地坠落，良久才低声问：“如果下次遇上这种事，你还是会这么做是吗？”

　　陆靖寒几乎没有犹豫：“是。”说完望着她的眼睛，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靖寒，你变了！”沈瑞依转过身去背对他，不想被旁边的人发现她眼里的失落和黯然。

　　陆靖寒望着远处，轻叹了口气：“是，我变了，毕竟，你已经离开四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