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84、第二百七十六章

　　巽风泽不大，从家里走到堂里最远也就两公里路。路上我一直在想，臭狼会不会听信了旁人挑拨离间的话，然后赌气，跑去别的地方让我找他一次呢？
　　我想，这过于戏剧性了，看着满天大雾，手机电筒那点微弱的灯光也快不够用了，雾厚得罩住了我的视野以及两旁的路缘石，还好不走车子，否则都不知道会被撞飞去哪里。我知道时节转变有大雾是很正常的，可看着心里还是觉得诡异，才戌时二刻，有的人家才吃晚饭，怎么能起这么大雾。
　　或许是离堂里近了，总觉得有一阵法铃声过来，远处狼王庙也有烟火升起…这到底在做什么？
　　我十分担心臭狼，什么也不顾地提着剑走了过去，剑鞘在手里成了很好的工具，我可以用它来试探路上有没有台阶或者石块。
　　“好了，既然几位长辈说的你都听不明白，那老朽也不劝你了。你继续跪着，好好地想一想，这个人值不值得你这样护着他！真是气死我了，你们夜家的人怎么个个都是情种！”
　　听这声音，应该是臭狼在受训。我听着话里话外怎么都是我的罪过，一时也只能守在小门偷听，天儿这么凉，周围什么饭菜的味道都没有，难道臭狼是从午后跪到这时了？我不住地一阵哆嗦，石砌的墙角蒙上层露水也太冷了，那地上湿漉漉的红砖该有多冷，臭狼怎么受得住！
　　“师父，您回去吃饭，我替您跪！”
　　棪子？是棪子的声音，太好了，他在的话，想必不会有人过分为难臭狼。
　　“替什么？只剩一个时辰了，怎么泽主对我们泽里的祖宗一点诚心都没有？擅自离境去了换华，不知道那是个什么脏地方吗？”
　　“白老！这些年为了守住巽风我们古疆也赔了不少性命，疆人不来，你们巽风屁都不是！师父咱们走，别理这群没有心的人。”
　　“够了棪子！快把几位长老都送回去。”
　　臭狼一怒，声音大得快把屋顶轰起，棪子也不敢再说什么，敷衍着赔了句不是便从正门带着几位长老出来了，我也趁机从小门溜了进去，谁知道那位白老明明都出去了还在路上怒道：
　　“没出息！不就是小破落户的坏了身子才抱出来个女儿！还追着去了那下流的地方，不知羞耻！”
　　我知道白老年纪大了，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或许是会刺心的，可为什么，我见到臭狼阖眸隐忍不发地跪在堂前…我还是那么想逃呢？我的存在实在是臭狼的一根软骨头，也是今天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赞成臭狼同我在一起的。特别是玉儿回来后，他们都默认我没有依靠了，因为玉儿住在了东城，而不是所谓的故乡。
　　我正掬着四肢爪子要从偏门走出去，却还是被臭狼一声叫住了。
　　“岐儿！你不要听那些老人家的糊涂话，溯儿是我的孩子！有我在，不会有人欺负她。”
　　臭狼转头看向了我，两滴泪马上就要滑落了。
　　“臭狼，或许我离开这里真的会好些，我已经打扰你许多年了。”
　　我不敢看他，每看一眼，我心里的愧疚和羞耻就多一分。我根本不恨那些千方百计要将我们拆散的人，因为我知道，不管我对臭狼有如何的情意，我们的心早都是连在一起的，真正的好友永远不会因为闲言碎语而割袍断义不是吗？
　　臭狼没有回应，只是正了正身继续跪在堂中，双眸不知看向了何处。
　　他穿得单薄，可惜我带来的氅子被露水打湿了，我只好把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他看着我，笑而不语。
　　我学着他平日照顾我的模样，妥善地给他系好了衣带。臭狼也默默地任我摆弄他的两条胳膊，我在想，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所以静静地接受着我对他的好？
　　看着外头，雾还是又厚又重，让人快喘不过气了。我又去这儿的灶房看了看，掀开锅果然是干干净净，一旁居住的几位长辈也早歇息了。实在折磨人，好好的泽主三两句话就被那个白老刀从午后到现在饿了快三个时辰。且臭狼方病了一场，怎么受得住这么冷的天在这里熬着，如果臭狼允许，我会像捏死一只鸭子一样弄死白老刀。这种人过得太久，世事不问原因，不分青红皂白，自视清高，可恨。
　　“时辰到了，回家。”
　　我道，伸手想把他拉起来，谁知道他竟然不肯，只抿了抿嘴，哑道：
　　“还有半个时辰…”
　　“你回不回？不回我先回了！两个孩子还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吃饭，你给我在这儿跪着好看是吗！？”
　　我道，忙转身装作要走了，臭狼这才急得伸手牵住了我，音色听起来更沙哑了。
　　“岐儿，拉我一把，我有些站不起来。”
　　“来，咱们回家，我炒了粉儿，回去热一热就能吃了。”
　　我道，一把将臭狼拉着站了起来，没想到臭狼跪了太久，一只胳膊攀在我肩上不动了，脚下也站不稳，两条腿像松散的木条，走一步他膝盖就疼一下儿，折磨得他不得不捂着。
　　我忙地扶着门蹲了下去，咬牙催了一声：
　　“我叫你上来，背着回去怎么了？嫌丢人吗！大冷天儿睡没事儿门口瞎晃悠！”
　　许是我太凶神恶煞，臭狼反而一惊，忙伏上来了。一背起来我才知道，臭狼已经烧得滚烫，我的脖颈已经被他的额头贴得快热起来了。趁他还清醒，我忙低头朝他的手哈气：
　　“臭狼，搂紧一点，不要睡过去了。”
　　还好，他虽然没回我的话，双手却抓得更紧。回去烧水肯定是来不及了，这时候手机有点儿用，语音竟然可以打电话给玉儿。
　　“玉儿，你快烧一锅水，你狼爹发热得厉害，对，你还得扔一两伸筋草进去。”
　　我道，玉儿忙应了声好，着急得不敢挂电话，这通电话，就一直打到了我背着臭狼进家门。
　　“岐儿…没事，我自己可以进房。”
　　臭狼还没睡过去，刚从我背上下来却已是昏昏沉沉。这么大一个人照顾起来更让人心慌，玉儿忙把溯儿移到摇篮里了，不一会儿又打了热水，我端了碗热汤来喂他，一边敷着热棉巾，这样应该会好一些。
　　“岐儿，我好困，明天怕不能照顾溯儿……”
　　臭狼又一次哀求着，我也没办法，又煮了半碗姜汤面线喂他吃了，才让他睡下。可是臭狼一躺平又不困了，伸手把床帘拉了起来，又小声问道：
　　“崽子都吃过了吗？”
　　“吃了。”我道，刚好围上窗帘也能给他上药油。
　　“叫玉儿去休息吧，我这样儿给他看到太狼狈了。”
　　臭狼说着，又向我使了使眼色，我只好把玉儿赶上楼了。
　　“我真的没事，岐儿，你笑笑，不要愁眉苦脸的，都有点儿像水貂了。”
　　“狐狸真的和水貂那么像吗，我还没见过水貂长什么样儿呢。”
　　我道，对于一些不经意的事表现得有些认真。臭狼继续看着我，恳求道：
　　“狐岐，你坐下来，我想躺在你腿上。”
　　这只狼，他鲜少连名带姓地唤我…我没答应，反而是去把女儿抱过来了。
　　“好了吗？可以抱我了没？”臭狼又一次问道，语气听起来有些滑稽，带着些许冷嘲热讽的意味，没等我坐好他就扶着床架躺到了我怀里，我一时也被惊住，忙坐稳了。
　　“岐儿，你像块冷冰冰的木头。可知这些年我为了护着狐族费了许多心思。我多害怕自己不能在你身边护着你，哪怕我知道你已经不是那个成日神志不清的人了，可我还是放不下心，我不会放手的，不管别人怎么说，你们这些狐狸既然来了…那就是巽风泽的，我有义务护着你们，给你们安排居所，我也有控制你们的权利。这样，你还有什么异议？”
　　他絮絮说了许久，语罢，我也想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把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臭狼，你变了…”
　　我道，臭狼不禁抬头瞪大了眼，不一会儿又笑了：
　　“变了？你倒是说说。“
　　“以前我们哪里会谈条件。”
　　“岐儿也说了，是我们。可惜我不能完全是我，我还是巽风泽的泽主。狐族耕着巽风泽的土地，住着巽风泽的房屋，人族不满，我不能坐视不管，唯一的选择只有忍耐，只有解释，只有平衡。我本就是狼主，何来变化？你从来没有用心了解过我，积年来我却像爱护那几片药田一般在爱护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如何我都会请求神山将我留在你身边，留在巽风泽，我要等他亲口向我请约，要他亲口对我说一声真心实意爱我。所以哪怕是冰块我也要贴上去，我不做，狐岐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他只是个自私得不敢来了解我的傻子罢了。”
　　臭狼说得都有些倦了，小心地抓紧了我的腰带，又摸了摸随身带着的桂花香囊，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我多想告诉他，此刻我心口有种愧疚，紧张，可是我知道自己来得及。
　　“臭狼…我慢慢学着爱你，好不好？”
　　我道，这回臭狼是真睡过去了，没再回答我的话。一双手细纹明显，冷得发红，握着的香囊也糙得很，因为是我喜欢桂花，我自己缝了兜子把桂花装进去，我自己把兜子挂在他身上的。是我，都是我害他！
　　“盖被子好不好？别拽我带子…”
　　我道，想起来给他再盖层被子也不让，两只手不知道怎地抓得那么紧，还好我穿得厚实，靠着床将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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