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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空调 ...

  •   中考毫无悬念。全市前一千名都不出分,喻沉月也懒得自己估。她属于“考完还管个毛线”类人,一考完就麻溜滚回老家玩耍去了,预备度过一个漫长而欢快的暑假。
      然而,中考后第三天:“闺女,后天来学校报道哈,别忘了!”
      ?!现在的高中已经这么无缝衔接了吗?那还发个毛线的衔接教材啊!
      喻沉月只觉槽多无口,偏偏又听说二中没课,一时差点后悔。然而,嫁鸡随鸡,哦不,应该是上了贼船,也没法下去,行李箱还没打开就合上了,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城。
      结果开学第一天,教室空调就坏了,热得人软趴趴黏糊糊的。新班主任——据说姓何,但是他的发音像“活”——穿了一件黄色棉质T恤衫,被如浆狂涌的汗水浸成了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绿色。连喻沉月这种本来比较怕冷的人都熬不住了,全程悬着手走来走去,最大限度地减少皮肤与衣物间的摩擦,配上她那生无可恋的表情,幽怨得活像电影里没等到十二少的如花的鬼魂。
      夏天最令人烦躁的天气其实不是明明烈烈的大晴天,而是雷雨来临前那种烧心的闷热和压抑,尤其是在一个小空间里——比如说教室。
      所以,一打午饭铃喻沉月就溜到学校外面去了。她虽然住读,但是嘴甜兼面善,当时来听课的时候没事跟门卫爷爷聊聊天,聊熟了,刷脸也能出校门——这充分说明厚脸皮是有实际意义的。不过她对这一带也不熟,没什么目的地,只想着不待在教室就好,至于午饭,她热得已经根本没胃口了,出去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但是,校门口到了饭点的景象是这样的——
      “竹筒粽子哎——现做现卖——”
      “鸡蛋灌饼鸡蛋灌饼!鸡排三块火腿一块!”
      “锅盔!公安的锅盔!”
      “饭团!日本的饭团!”

      公安的锅盔还可以理解,这个日本的饭团是不是有点虚假宣传了(问号)

      不过不重要。佛跳墙没有佛,狮子头没有头,都能理解,好吃就行。喻沉月的胃和舌头在炎炎烈日下顽强地醒了过来。
      ……不如还是吃点吧,不然下午没力气学习。她恬不知耻地走向了鸡蛋灌饼的摊子,十分文雅地开口:“叔叔,要一个饼,加两个蛋,不要鸡排也不要火腿。”
      “哟!”旁边一人诧异道,“我吃了好几年,还没见过有人要加蛋的。叔,你这个蛋不是固定的吗?”
      “诶,是,一个饼一个蛋。”摊主憨厚道,“没有另外加过。”
      “叔叔,你就当我是加了一火腿呗,钱照付的。”喻沉月暗恼这个莫名其妙闲得蛋疼的沙雕,眨巴着眼睛,望着摊主软声央求。她长得挺显小,面颊带点婴儿肥,眸色深纯,看着压根儿不像高中生,自带一股古灵精怪又乖巧可爱的闺女感。一四十来岁的汉子哪见过为了一个蛋牺牲色相的姑娘,愣是手一抖嗑了两个蛋。
      根据经验,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卖一次萌解决不了的,如果有,就卖两次。
      “叔,卖饼要有原则啊!”那人眼看着蛋壳破了,语气简直痛心疾首。
      “你干吗非要管我加不加蛋啊!”喻沉月终于忍不住了,偏头怒目而视,刚才乖巧的表情差点当场裂了,结果发现这人居然就是暑假前那个话痨学长,“是你?”对了,他叫什么名来着?是姓夏吧?她其实有点脸盲,能认出人来已经是超常发挥了,这还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名字反正是真想不起来了。
      某夏姓话痨显然早就认出她了,乐乐呵呵地一笑,眼睛在盛夏的阳光里眯着,非常亮。牙齿居然很白,跟肤色对比鲜明,颇有点黑人牙膏的神韵。“哈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不应该呀。”
      “怎么会呢。”喻沉月眼也不眨地扯了个淡,还趁机反将一军,“学长不是也不记得我的名字?”
      “学妹啊,你真有意思。”他接过自己的饼,挑眉道,“是不是忘了,你从来也没说过自己叫什么名儿啊!”
      喻沉月懒得接话。根据这人爱用语气词和习惯主动引起话题的语言方式,可以判断出是个挺好相处的中央空调,但是呢,出于某些原因,她最讨厌和中央空调打交道。相较而言,还是这个鸡蛋灌饼比较吸引她。
      她吃过很多种号称鸡蛋灌饼的饼,这好像是每个学校门口必备的小摊,一般就是把“鸡蛋”和“饼”简单粗暴地结合一下,很少有真正用“灌”的,但是这个不一样。摊主的饼皮是双层的,筷子轻轻一挑就可以开个口,然后快速敲开鸡蛋,特别有技巧性地往里边倒,蛋清蛋白凝成一股细线,欢欢快快地流进去了,一点儿没浪费。饼子在平底锅里由内而外地泛起一片金黄,鸡蛋的醇香伴着滋滋的油响弥漫开来。

      ……古诗赏析告诉我们,动词往往才是一个短语的精华。

      她看得越来越饿了,但是前面还有四个人,空调同学却已经开始吃了,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居然不回学校再吃,在这儿顶着个大太阳咬滚烫的饼,简直让人……咬牙切齿、跃跃欲试。等喻沉月拿到的时候,他刚好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额头上的汗都快滴到眼睛里了。
      ……就为刺激刺激我,吃得自己满头大汗,幼稚。喻沉月刚才亲眼看见自己的饼里加了两个蛋,心情好得要飘起来了,十分克制地只嘲笑了他一小会儿,坚持给叔叔多付了一块钱,然后拎着吃的就要走。
      “我叫夏斐!非文斐!”他朝喻沉月挥了挥油腻腻的包装袋,敞敞亮亮地笑了一下,“可别再忘了!”
      “喻沉月。”她回了个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采用一贯“沉沉月向波心出,渺渺人从天际来”的文艺出场词,简短道:“沉浮的沉,月亮的月。”

      确实很耀眼。喻沉月想,在年纪这么小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比较单纯,从小被偏爱的那种优越感和自信心藏都藏不住。夏斐就是这样的人,他从别人那里得到了很多爱,所以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它再分给别人。
      这,就是空调。

      说到这个空调吧……什么时候能修好啊!他们现在还没排座位,都是自己挑的,喻沉月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都没什么人,但还是热得不行。五楼窗外的知了叫得没完没了,班上的同学一般都尽量坐前排,现在已经按照初中的分布,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开始吐槽,,喻沉月因为地理因素和主观意愿,并没有加入。
      她倒不是不合群。只不过她的“合群”是个动词,而且是个很累的动词,今天太热了,她暂时没心情进行这项活动。如果可以,她其实更喜欢一个人待着,想说话就说话,想闭嘴就闭嘴,自在一点。但是,谁让人类是种群居动物呢。
      过了一会儿,方主任进来了,上午才见了一面的绿渍渍的班主任何老师也跟在后面,呵呵呵地笑个没完。“……领书的同学还没回来,趁这个时间讲点事情啊。”方主任穿个黑色短裤,一条腿放在讲台上,姿势十分放飞,“我们这个班是竞赛班,同学们想一想报什么,把这个表填了,至少一门,在数理化生里面选。”
      “啊?!”“哎呀……”“怎么这样啊?”“一来就玩儿这么狠不愧是一中。”底下一阵骚动,何老师仍然呵呵地笑。喻沉月有时候也觉得挺无聊,能进这个班,谁不是来搞竞赛求优待的,这会儿又故作惊讶害怕无法承受地抱怨什么呢。她兴致缺缺,数学嘛,很烂;物理呢,没准备选;生物吧,没意思。那只有化学了呗,正好她感兴趣,学得也还行。她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所以一向选得快,最讨厌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犹豫和后悔中。她在桌肚里翻开一本书,在老师介绍各科竞赛情况的空档里看起来,准备表格传到手上直接写。
      “……一等奖夏斐、何季纶,二等奖……”
      夏斐看着看着,方主任一长段话被她掐头去尾,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夏斐什么来着?她回忆了一下,脑子里看回放似的想起方主任刚才的声音:“我校竞赛成果显著,2018届全国数学竞赛中,共有七人获奖,一等奖夏斐、何季纶,二等奖……”哦,他是这一届数学竞赛选手,还是一等奖。
      ……就是那个夏斐(问号)
      喻沉月在数学面前从来没坚定过的革命意志瞬间屈服了,一时很为自己的狂言羞愧。上个屁的红榜啊,人家可能本来就在上面常驻……果然是遇见大神了,还是这么难得的美貌大神……
      她感觉自己对夏斐同学所有的吐槽都可以被“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光环改造,上课睡觉是实力超群,没事闲聊是性格欢脱,鸡蛋灌饼……鸡蛋灌饼是平易近人。
      她一边在表格上填上自己的名字和选课,一边自问自答地为学长的形象正名。夏斐的长相其实是很和她眼缘的,就爱美之心而言,她也衷心盼望这不是个草包。
      怎么说呢,这个草包的划分标准可能会让人有点生气,但是她真是这么想的。学生读书,就好像成年人上班,都是必须要做的事。花十几年就做这么一件事,要是做不好,那绝对不是能力问题,是态度问题。
      喻沉月不挑剔,和她当朋友容易,性格好点让着她点就行。但是,要让她心甘情愿围着哄着,那可就需要点技术含量了。
      夏斐。她在心里把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地念了几遍,非文斐,听起来文绉绉的,像个清清正正吟诗作词的书生,怎么真人居然是个外向型的数学大佬。反差萌(问号)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今天他说的那句“学妹你真有意思”,哪里有意思了?她装腔作势得自己都要恶心死了。
      明明,是他过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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