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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章二十五 你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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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后方有道视线注视,我回头去寻,只见医生担忧地望着我,楚家姐弟在斜后方,表情看不清,但我知道他们也在看我,左右再看,没发现夏只鹤和祁祁的身影。幽幽地叹气,向医生微笑示意,请她别担心。
李逝作为犯罪嫌疑人走进法庭时,毫不避讳地望着我笑。我脸上笑嘻嘻回应,心里只有妈卖批。
——她怎么可以又骗我。
闭目养神的时候,想起来自己发烧那会儿,准备同医生他们坦白一切时,有喉咙被堵住的窒息感。但是后来与李逝聊过后,再说那些话就变得畅通无阻了。思前想后得不到合理的解释,仅能用系统限制来说服自己。
流程走得比上次要快些,轮到我时,迟附白叫了我的名字,他的声音让我有些恍,眼前浮现他七八岁的模样,睁眼再看就变成了大高个青年,产生莫名的时空错乱感。那时和二十二聊他们都是小孩小孩地叫,这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年纪要比他们小不少。
当然,问题也接踵而至。往后与他们接触时,我要怎么解释?面前年龄不算大的年轻人知道自己所有的秘事,是个正常人都害怕。照远邪的性子估计是杀我了事。
我在自己的思绪里踌躇,但嘴里面往外撂的话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还是那套面对治安队的话术,恰巧经过目击。对面迟附白这种,表面傻白甜内里黑漆漆的双面人,最好还是实话实说。李逝不意外的我的话术,不过那些攻略组成员不以为然,觉得我是叛徒,出卖了所有玩家,没有力保李逝。
回首上一场审判,再看看此时,我无话可说,不理目眦尽裂的他们,毕竟李逝大大方方的认罪行为也是出乎他们的意料。
问起她的原因,给的回答是自卫。李逝那厚脸皮话术被她运用的炉火纯青,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事一套一套的。我想迟附白不会信,李逝也知道他不会信,凡事都要有的缺口让人钻。所以最后迟附白暂且收押了李逝。
全程和平顺畅的庭审透着诡异,直到结束都没摆脱背后发麻的诡秘感。我下庭跟着医生直接往人少的后门离开,却不曾想早有人堵上我的路。
来者何人尚未看清,就有掌风袭来,薅起我的衣领,拿出宰鸡的气势,把我扔向墙角。
刺痛的耳鸣轰在整个意识里,眼睛里虚晃的景象歪七扭八,感觉鼻腔里全是血气,来不及反应痛感,一道力把我的整个头打向右方,铁锈味瞬间在口腔中炸开,大脑给躯干下达的反抗指令无法传达,脱力的腿又被踢中了膝盖骨。我似乎听见血条急速下降的声音,被打死竟然是这种体验。
长时间的意识空白后,察觉到医生的气息,特效恢复药把我拉回现实,完好地活过来了。
楚有光撑着我,刚睁眼就瞧见医生焦急地捧着我的脸检查,上下左右每一处敢漏,我摆摆手,从楚有光的臂怀里起身,“没事了,药钱后面还你。”
抽剑起势的楚有雾回望我半秒,确认我安然无恙后,对着那两个袭击者,冷声道:“楚六,请指教。”
我走向前,拦住楚有雾的剑,对着那两个眼生的人说道:“想干嘛?”
他们也不怵楚有雾的剑,吊儿郎当道:“看你不爽,死残废。”
刚说完话,人就拔腿就跑。以楚家姐弟本事肯定能拦得上,只不过我拉住他两,说道:“算了,没必要。”
医生有些愧疚地望着我,这种眼神看得我不自在,尴尬到咂舌,拍拍她的肩,问她:“我能吃点安神药吗?睡不好。”
大病之后的遗症以及各种操劳,都明显表现在萎靡脸色和病恹恹地语调上。医生倒是没给我开药,而是从手环里取了一盒线香。他们一路陪着我回了房间,医生仍想陪着,我多少废了点口舌给劝住了。
点火器碰到线香的那刻,香味并不浓郁,是清清淡淡地心安,烟缕撩拨,霏霏暗香来,缥缈在蹙蹙靡骋的小房间里。漫不经心地拈着青烟玩儿,迷蒙双眼,不知不觉里便睡了过去。
这次睡眠质量还行,至少很安定。但等我睁开眼发现倚在窗边的女人时,方才睡眠带来的愉悦感顿时荡然无存。瓶塞被我拿出来,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这是她给我的新定位器。
“醒了?”李逝问道。
按着惯性抻了抻身子后,我问她:“来了多久?”
“不久,身体如何?”
“好多了。”我略过无意义的寒暄,说道:“你不是被收押了吗?”
她挑了挑眉,笑道:“和迟附白达成了一些协议,用李家人的身份。虽然他有所怀疑,但总体上我没踩到大雷。所以只是明面上我的行动受限。”
我想了想自己同她说过的话,好像的确提到了李家。
“我信你那套简单医护纠纷的说辞,但你告诉我,后来为什么要杀那几个法官?我无法理解。还有为什么骗我说只查到收件人,你明明什么都知道。李归河又是什么情况?发善心教夏只鹤破解军事暗号?”
“就他们几个把徽标卖给我。”
李逝没把话说满,但我听明白了。哑口无言间心觉一股气堵着,却又很快消散,想想觉得没有必要,她的决定也容不得我来置喙。
“懂了。”我换了姿势,侧靠着床背,语气平静,“还有呢?你连基本的信任都拿不出来,对我有所隐瞒,还想与我合作?”
“那个女人有些奇怪,你少接触。”李逝打开她的手环,调出她和李归河的聊天记录,转发给我。
粗略看了几眼,的确是李归河的风格,全程绕圈子打哑谜,把自己的真实意图藏得死死地,不露分毫。
——你是李家人?
这条李归河的消息引起我的注意,该死的直觉让我嗅到了一丝不对劲。我抬眼看向她,说道:“你们很像。”
李逝神情突然茫然,明显愣了愣,说:“我?和她像?像什么?”
我被问住了,本来想说性格、做事风格这些,手指摩挲到手环时,这些词都说不出口。
李归河只是个剧情npc而已,而面前的李逝和我一样,都是陷入游戏中的玩家。
故作轻松,回她:“难说,你们都姓李。”
“我也觉得,我像你口中的李家人。系统设定这样一个神秘莫测的家族,难说没有意图。至于是什么,估计还未到可以知晓的时间。”
我的袖口边开了线头,属于越拉越长的那种,她用那节尚在燃烧的香线,烧断线头。当她将香线放回原位时,气息里的味道淬灭最后一节。
情不自禁地食指伸入烟尘,余烬不热但烫人指腹,无数细粉钻进甲缝,搓着不具形的它们,微细的灰末散开被空气消耗。原本很多的抱怨与质问,此刻也似它们般,并不重要了。我扣掉指甲缝里的香灰,喟叹道:“就这样烧完了。”
“你以后要干什么事,能不能先提醒我,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她应了我的请求,又向我说了声抱歉。她说:“合作愉快,帮凶小姐。”
“闭嘴吧。”我没好气地说道,拿出星盘递给她,“这要怎么处理?”
我摩挲着凸起的星座,问她:“蝘蜓座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她也摇摇头,“我对星座没多少研究。”
“那这条线不会又断了吧。”我皱着眉说。
“把它再放回一号墓地,怎么样?”她如此建议,顿时打开了我的思绪。
“我现在不要出门。”我不觉抱怨道,但被人殴打的事情不想提,“你和攻略组到底什么关系啊?在法庭上那么维护你。”
她没说话,只是轻声笑了笑,满不在乎道:“能是什么关系?”
这反问着实令我措手不及,不想讲拉倒,“我管你们什么关系。”
“脾气不小啊,小姑娘。”
“哼!”我迅速躲过她要揉我头发的魔爪,拿着星盘等着她接手,“攻略组那群人盯着我,你另找人帮忙吧,我觉得祁祁就合适。”
“这就不出门了?”
当即要告状的话语出了几个音节,立马打消继续说下去的念头,撇过脑袋,闷声道:“不出门,死都不出门。”
“嗯。”拉长尾音,却显得寡淡,她放弃蹂躏头发的手此刻转向我左臂空荡的衣袖。
我抬眉看她,却见她如此低眉冷眼看着我的衣袖,不言半句。难知她心中所想,我向后扯了扯袖,因而她看向我。透清如绿水的眸子里藏着笑意,她故意往面前凑来,倒影中的我撞见我眼。来不及躲开,她的额头便抵上来,柔声说道:“依你。”顷刻间话音落,人影散,若蕊蕊杏花飞,留空响迂回。
眉头皱起,心有惴惴,探身去找手边的星盘,“她什么时候拿走的。”
——滴滴。
点开消息,提示有物品交易,请查收。
“V······虚拟全景模拟器?”前半段的英文不会念,点开属性里也没有详细地介绍。
——小姑娘。
——用到它的时候,我会给你消息。
——用法很简单,推开背后的ON钮就行。
收到李逝的消息后,我也不想去深究这个道具,回她:“哦,知道了。”
正当我以为没有消息时,另一条提示音响起,显示我有一份铁板牛柳盖浇饭套餐将在五分钟后送达。
——用餐愉快,小姑娘。
想赌气反驳,不要叫我小姑娘,再看看那条消息,就觉得算了,不能跟她一般计较,毕竟吃人嘴短拿人手短,那点红茶瘾被勾,顺势要给自己再点杯红茶。单未点好,东西就从已经飞上了窗台,送餐机器人敲了敲玻璃,等打开送餐盒,除去盖浇饭,还有整袋小种红茶和一杯柠檬红茶贴着便签条。
——趁热。
嘴角忍不住向上,抿着唇也藏不住,开心到咂舌。心情甚好地敲字回复她,“感谢。”
挑去饭里的洋葱,心满意足地吃饭。原先吃饭时,很少会在意左手的位置,但妈妈会在我左手扶碗时叫住我。刚失去左臂那会儿,总有不适应,后来渐渐逼迫自己淡忘,并且有人相陪,说话间也忽略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独自吃饭,难免胡思乱想,左手下意识去扶碗时,又想起妈妈的话——要有规矩,吃饭扶碗。
原本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因为思念变得有点索然无味。可是转移目标去麻痹自己,那些个目标话题更令我头疼,比如解密星盘,再比如怎么与迟附白他们见面交涉,希落也在地下室这点更糟心。
在收拾完餐具后,一时不知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事,顺手再点根线香,此刻李逝来了消息,让我打开模拟器。
眨眼间,身边的景象迅速改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沉睡在培养皿里的银发少女,周身是极具未来科技感的弧形研究室,给人一种身处球心里的错觉。与那时实景入梦情况不太相同的是,此时其他人可以看见我,不过我只是投影于此的虚像罢了。
迟附白站在培养皿前,目不转睛地仰视着落也。而我脑子里迅速地闪过要说的话,仔细组织语言,要怎么说才能一击毙命,把自己放置在最有利的地方呢?
抱着赌一把的决心,我走上前,侧身撇开远邪,先仰视看落也一眼,转头看向迟附白的左心口处,说道:“他画的拼图块在这个口袋里吧。”
“你姐姐遗失的那一块。”
他自然指的是远邪,原以为两个人会产生的情绪波动,我都没有看见,迟附白面无异色地看向我,语气温柔,但话语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他说:“你怎么知道?”
没有赌对的愉快心情,我顺着说下去,“她让我看见的。”
“这位小姐请不要胡言乱语。”远邪提醒道。
我面对他们,笑道:“对,我在胡言乱语。”话锋一转,“毕竟我亲眼见到她的灵魂离开。”
“您在说笑吗?”迟附白压着声,不让那点愤怒袒露。
但我却觉得无所谓,继续火上浇油道:“小孩,李归河教的都被你吃进狗肚子去了吗?”眼神瞥见远邪,再踩雷点,说道:“我说得对吗?许君望。”
远邪并没有应答,而是迟附白说:“这里没有叫许君望的。”
我装模作样点头,“嗯······是吗?”接下来想把1176也叫出来,但是我停住了,所以最后我看着落也,缓缓说道:“她离开时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难过啊,我最爱的人。’”
于我而言,他们是纸片人,是游戏npc,是无法说出真相的对象,所以我编了一个谎言,“我和你姐姐都有点灵族血脉,她将她的灵魂碎片给了我,所以我们共通了记忆。”
“她陪伴你们十八年,时时刻刻。”
老实说,我可能编造得理直气壮,里子却是虚的,钻空子就怕被拆穿。好在结果上,似乎成功了。
迟附白给个手势,让远邪先出去,只留下我们两人,他说:“姐姐她?我不相信共通记忆。”
我看得出来他的挣扎,叹声道:“或许是真的,或许能成功。虽然她大部分灵魂都消散了,但也不是不可能。我想你母亲也是知道这点,然而她被利用了。”
小孩是个容易愧疚的,习惯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诚然他的父母是罪人。我没有安慰他的本事,于是伸手隔空去抚摸落也的脸庞,说:“她是人间的雪,冬日的叶,时间到了静静地降临,时间过了悄悄地离开,而停留的日子,满心的你。”
“她送予你整个春日,希望你年年有今朝。”
小孩沉默不语,我絮絮叨叨说了些落也的其他事情。良久,他拿出那块怀表,放进面前仪器的凹槽处,最外层的隔离套被打开,整个研究所顷刻入暗,缠绕着培养皿的灯牌有规律的亮起,连接周身仪器,一个接着一个闪烁,最后化成完整的星海,是宇宙一缈,又近乎浩瀚。
“这里是?”
“近南极星区。”迟附白轻语应道,缓步上前,小心触碰希落也心脏区域亮起的星灯,哑着声说:“附白。”
对天文毫无研究的我,实在无法理解他的意思,只得自己往四周寻找,在培养皿靠北的方向发现了自己熟悉的星座——蝘蜓座。
我立马退出虚拟现实,然后就被突然闯进来房间的远邪掐住了咽喉。
“我没他那么好说话。”丢掉模仿温润的伪装,翠绿眼眸里有着猎杀的冷酷锐利,不借粉饰,他的手不断收紧,警告着。
没有说话的余地,求生意志让我去扒他,在感觉到窒息的前一刻,他松开手,而我顺着惯性跌坐在地,劫后余生,拼命地呼吸氧气,给自己活着的真实感。然而对待远邪不能下软手,即使眼眶里还装着生理盐水,整个身体都在颤颤巍巍,也要造出气势来,我呛声道:“你是连自己真实的名字都不要了吗?”
“许家小少爷,君望,多好的名字啊?”
“我很想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跟着舅舅离开迟家?”
少年睥睨着,随后蹲下,与我对视,伸手顺着掌印又附上我的脖颈,“这也是他姐姐说得?”
“看来李归河也没把你教好。”我不甘示弱,壮着胆让他掌心里凑,“落也希望我去救他。”
眉眼上挑,不知其意的笑是捕食者瞬间咬断猎物的宣言,傲睨不屑,是七月遇北风凛冽升腾的寒意,刺人心骨的凉言冷语,“就你?”
被他鄙视得彻底,就如同是小丑说笑话般,自然而然令人发笑,我用力甩开他的手,笑道:“最想杀他的人,不就是你吗?”
“许君望,1176,远邪?你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