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斯男神》荔枝不是栗子

7、第五章

　　“我这个助攻简直完美！我就是个天才啊！”封志一边揽着林洋的脖子，一边这么激动地说。
　　林洋推开封志，站稳了说道：“人还没走远呢，你就急吼吼地喊这八字都没一撇的事。”
　　“没过河你就想拆桥，没门。记住，你欠我一顿饭。”封志得意洋洋。
　　峰回路转，林洋远远看着吉他手进了酒吧，终于笑出声来，转身给封志一拳：“走，去吃烧烤。”
　　真要说起来，林洋和封志其实更喜欢人流稀少的静谧之处，而不是人来人往的街边大排档，当然更不是穿着西装高举红酒杯侃侃而谈的社交场合。
　　他们俩很友善随和，但并不多热衷于社交活动。
　　对于林洋来说，不至于沉浸在高中时代性取向曝光后被敌视的过往里自怨自艾，但他总能感觉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在性取向之外，还有面对小众亚文化的态度等等各方面的区别。
　　至于封志，就像他的外号“疯子”一样，很多时候他不知从何而来的奇思妙想，并不为大多数人所理解。
　　他俩在三观方面诡异得契合，如果让一个腐女来看，说不定会觉得这俩能凑对cp，不过如果真有人当他们俩面这么说，他们一定会相视作呕。
　　当晚他们俩坐在最简陋的街边烧烤店铺里，面对的是被精心擦拭过但仍旧泛着油光的桌子，坐着十块钱一个的塑料板凳，周围不乏打着赤膊的汉子大口吃肉。
　　前面的老板烤着顾客们点的菜，落下的油滴到灶子里的炭块上，呲啦作响，老板娘急匆匆走来走去，把烤好的东西摆了盘就往各号桌上摔得“砰砰”响。
　　喜欢安静是一回事，不妨碍他们俩在这烟熏火燎中吃得开心。
　　烟火气是平常人生活的必需品，鼎沸人声是促使大家畅谈人生的催化剂。
　　封志听着背后喝高了的大叔不停吹哔的声音，笑着拿起桌上刚开了盖的啤酒硬吹了一整瓶，然后喷着酒沫说：“畅快。”
　　隔壁桌的楞头青年看见了，一拍桌子就要拼酒，又被随行的女生按住。
　　林洋明明没喝多少，偏偏红了脸又红了眼，边往嘴里灌啤酒边问封志：“你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一见钟情吗？”
　　封志看着手里握着的空荡荡的啤酒瓶，说：“你不相信自己的感觉？”
　　林洋趴在桌上，下巴抵着桌板看着面前的烤串，蔫巴巴地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不了解他的为人，不清楚他的性向，好像只是喜欢他的外表，声音，他在舞台上的表现，这种心动不是很肤浅的见色起意吗？”
　　封志也趴在桌子上，脸蹭着胳膊，歪头看向林洋说：“不是，你就在这喝着酒瞎扯吧，我不信你心里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心动就去行动，对方是直男就放弃，是接受同性恋爱的就继续追求，林洋一直以来的想法就这么简单，只是付诸行动不那么容易。
　　因为人偶尔还是会胆怯，怕别人投来不解的视线。
　　嘴上说着不相信爱情，内心又渴求。
　　事业的成功和亲友的陪伴还是不够，总有人在漫漫长夜辗转难眠。
　　而且大多数时候，心动的感觉不够实在，恋慕的形象可能只是幻影，但趁着还足够坚韧，趁着还存在可能，林洋愿意捂着伤口继续劈荆斩棘。
　　他又开了瓶啤酒递给封志，握着瓶盖说：“我也需要有朋友帮我打定主意。其实不是想得太多太矫情，我只是很羡慕你对齐妍的这种日久生情。了解一切优点缺点，确定她是值得去爱的人，还能一直保持心动的心情。我大概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封志接过啤酒笑道：“可别埋汰我了，我到现在还没追到她呢，非要我表演一个苦酒入喉心作痛吗？”
　　林洋啃着烤串不以为意道：“我有一种直觉，你们俩最后肯定会在一起的，虽然她没答应你但也没跟别人在一起。”
　　封志站起来，接过老板娘递来的烤土豆片放在桌上，又耸耸肩说：“也许吧。不说这些了，刚刚也说了我的摇滚酒吧计划，你再说说你最近要准备的画展吧。”
　　林洋叉起土豆片，边嚼边说：“之前没办过画展不知道，其实当个策展人还挺麻烦的，还好我在给老师当助手，画家的联系方式倒是不愁，就是协调他们的时间和画展主题有点儿麻烦，不过具体思路已经有了。”
　　他们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浓，店里的顾客已经换了一波，气氛还是那么热烈。
　　封志喝多了，他拉着林洋拍了张合照，设置好定位，在朋友圈发了条仅齐妍可见的动态，又开始给林洋灌酒。
　　林洋正满心无奈时，在附近吃完饭的齐妍赶了过来，她看着醉醺醺的封志扶额作头疼状，说：“别喝了，赶紧回家休息吧。”
　　封志和齐妍之间确实有些不可名状的羁绊，林洋想着又喝了一口酒，说：“他还能走路，就是思维不那么清晰，反正你们住一栋楼，你送他回去吧，我明早还有事，得回美院宿舍。”
　　齐妍点了个头，林洋把他们送上出租车，自己也结账离开。
　　他一手拎着罐啤酒，一手翻开和吉他手的聊天界面。
　　上面还是只有他自己的两句话，第一句“你好，我叫林洋”，第二句“这是贝斯手的微信：FZ123，他叫封志”，吉他手没有给他回消息。
　　正常来说，应该会回他一句“我叫某某，我加了封志”之类的吧，林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摸着路回导师租给他的美院职工宿舍。
　　跟封志吃夜宵的时候没感觉，从店铺到美院十来分钟的路程上，他忍不住盯着手机，看一眼，没有消息，放下喝口酒，再看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消息，这每一分每一秒都凝滞住了，他感觉自己徒步了一个世纪之久。
　　终于回宿舍了，他想，睡吧，有封志在，总会有再见面的机会的。
　　随即甩开了手机躺到床上。
　　……
　　尹空帆见过林洋，他记得林洋是位学长。
　　按他的记忆推算，他上初中的时候，林洋已经快高中毕业了。
　　一中的每个年级差不多一千来个人，初中部和高中部挨的不远不近，各有出入口和操场升旗台，偶尔在食堂和联合庆典时，初高中才有交集。
　　大家都不是什么成绩优异的优秀学生代表，人海茫茫，如果没什么意外，他不会认识林洋这个人，就像林洋明显对他没什么印象。
　　但是他记得那个意外，也记住了林洋。
　　那是一个寻常的上午课间，大家又在唧唧喳喳闲聊八卦，这个人说谁和谁在一起了，那个人说谁和谁分手了。
　　突然课代表冲进教室，扎进人堆里，神经兮兮地说：“你们知道吗？我刚刚去给老师送作业，在办公楼听到一个消息！”
　　“怎么了，不会要突击考试吧？”
　　“啊？不会吧，是不是要补课了？”
　　“还是明天的文艺汇演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大家七嘴八舌。
　　“都不是！一个大八卦！高三有个学长强吻男同学被别人看到了！他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毕业班那边都沸腾了！”课代表顺了口气赶紧说。
　　“啊？同性恋是不是有点恶心啊。”有男同学这么说。
　　随后就有人怼他：“反正不会gay你的，你才恶心呢。就事论事，lgbt有什么，不过性取向不一样而已，就是强吻别人的行为确实不合适，直男被gay了那确实难以忍受吧。”
　　吵着吵着，上课铃就打响了，数学老师带着大号教学尺子走进教室，大家作鸟兽散。
　　这个话题被大家争论了一整天，不断有人添油加醋。
　　“诶，那个gay是美术生，是不是学习成绩不好，或者说搞艺术的比较不拘一格啊？”
　　“我午休去高中部看见他了！小哥哥长得好好看啊，干嘛想不开掰直男啊。”
　　“长得好看就能亲亲热热地喊小哥哥了？他凭什么强吻男同学啊？有病。”
　　“听说他被请家长了，会不会被退学啊？”
　　“这后果也没那么严重，不至于被退学吧？”
　　尹空帆不恐同，或者说根本不在意这些事，强吻这事让他膈应了一下，他忍不住想这件事是不是真像传闻一般，但也懒得参与讨论。
　　去A栋办公楼找老师拿试卷的路上，他经过B栋的一个办公室，一个少年垂头站在办公室的门口，门内传来家长和老师的对话声，大概是什么“同性恋”“影响不好”之类的。
　　原来这就是八卦新闻的男主角，他忍不住放慢脚步，扭头打量少年。
　　少年不像多守规矩的学生，校服外套上画满了各种人头像，好像还写了一句“我反抗所有显而易见的东西”。
　　头发有点长，刘海掩住眉眼，只看到秀气的鼻子似乎在吸气，嘴唇紧抿着，应有的血色淡成粉白。
　　他好像还紧紧咬着牙根，脸颊的咬肌稍微突出一些，隐隐颤动。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在被打量，他抬起头看着这个经过的学弟，又仿佛被尹空帆窥视的目光刺痛，移开视线看着栏杆。
　　对视的瞬间，尹空帆发现他的瞳孔周围泛着一道道红血丝，湿润的眼神里好像暗含着些委屈，不知怎的，就觉得这个少年也许并不那么恶劣。
　　他没有恶意，但此时此地的少年可能难以接受这种轻飘飘又带有好奇意味的打量，所以尹空帆连忙收回视线，走向A楼。
　　之后第二天初中部的文艺汇演结束，尹空帆躲开各路“迷妹”的殷切关怀，溜到天台找了处阴凉背光的地方发呆。
　　可能就是缘分吧，不一会儿又有两个人也上了天台，稍高一点的男孩追着另一位清瘦少年说“对不起”，而清瘦少年躲着视线一直沉默。
　　通常尹空帆会走远点，避免窥探别人的私事，继续发呆，但那一刻，他看到少年的侧脸，分明是昨天才见过的八卦主角，想探究真相的好奇心驱使他在暗中观察。
　　一夜之隔，少年换上了全新的校服，全身上下穿戴地一丝不苟，连半长的发也剪短了，露出被隐藏起来的眼角泪痣。
　　尹空帆听见他终于开口，声音有点沙哑，说：“我理解你不想出柜的想法，如果你不那么说，也无非是我们俩一起被指责。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但这不代表我原谅你了，只因为曾经喜欢你维护你的心情都是真切的。”
　　初春的天气并不燥热，少年走到围栏边吹风，表情肉眼可见的越来越放松，微风拂过他的心头，也同时吹走了愁绪。
　　原来他没有那么不堪，尹空帆想着，往更隐蔽的地方走去，又听见一群人的杂乱脚步声逐渐逼近。
　　是他们的同班同学，一群人恶声恶气地说：“该到高中部的表演了，不管怎么说，我们班的大合唱不能少了两个领唱。”
　　道歉的男孩马上跟着同学往楼下走，尹空帆回头看向少年，他表情镇定，带着卸下不甘的释然，让大家诋毁的话语都难以出口。
　　他没有马上下楼，又吹了一会儿风才迈步离开。
　　在耀眼的阳光下，尹空帆看到少年的清瘦背影渐渐挺拔。
　　随后尹空帆又回到座位看完了高中部的演出。
　　在众人的议论中，他知道了少年名叫林洋。
　　森林和海洋的广阔包容很符合少年的气质，他想。
　　但节目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林洋，林洋第二周就去画室参加艺考集训了，不知为何，少年的形象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鲜活，越来越有生命力。
　　直到今天久别重逢。
　　尹空帆心想，贸然开口说见过林洋不是个好主意，万一林洋问起在哪见过，一说起初高中难免让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
　　那要怎么拉近距离？
　　怎么了解之后几年都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从特立独行的艺术少年变成了沉稳内敛的青年？
　　又为什么那么想了解他？
　　为什么要跟他拉近距离？
　　尹空帆思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
　　他沉浸在回忆和思考中，没理会傅君杰和雷振宇的深夜情感话题讨论，直到雷振宇提醒他是时候一起回宿舍了，尹空帆才反应过来至少先给林洋发个消息。
　　他解锁手机，加了封志的微信，赶紧给林洋回了一句：“你好，我叫尹空帆，我刚刚给封志发了好友申请。”
　　绞尽脑汁，又憋出一句：“你是封志的朋友吧，我是一个吉他手，最近想组乐队，一直在找厉害的贝斯手，可惜封志有乐队了。”
　　发完他又心想，砸蛋了，这话一说出去，林洋不会以为我只对贝斯手感兴趣吧，聊天什么时候这么难了。
　　他内心焦灼着抓耳挠腮，边跟雷振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边回了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