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89、天台

　　姜章絮意思很明显。

　　方易骨简直要急死了，觉得何七怎么关键时候脑子不好使，一下子心里有些慌乱，只能强装镇定道：“我确实没告诉他，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自己听到的。”

　　其实事情就是这样，但姜章絮显然是不信的，或者不论方易骨说的是不是实话，对她来讲也没有区别，也并不会改变她的任何决定。

　　姜章絮给了那几个警务一个眼神，方易骨看见了。那些警务朝她走过来，她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但怎么说呢。

　　能不落下风就不落下风。

　　所以方易骨立刻伸手去抄那桌上的一把餐刀。可她刚摸到那刀柄，手背上突然一阵刺痛。姜章絮这会脸上仍挂着淡淡的笑容，手里捏着个针筒一样的管子。

　　“你给我打了什么...”方易骨根本来不及想什么，一阵阵眩晕感冲上脑门，四肢逐渐麻木，紧接着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姜章絮看着她倒下去，终于不笑了。她把那针管往桌上一扔：“方小姐之前还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多人看着，防范于未然，防的就是你这类人。”

　　“直接让他进来。”姜章絮对其中一个警务说，转身往主宅走，“把这女人也带上。”

　　人全部在她手里，她就不信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

　　何七在那铁门口被拦下等了半天，后来终于给让放进去了。这次却没人来给他带路，但何七的手机突然“叮咚”响了声。何七拿出来看，果然是来了条短信。

　　姜章絮让他到之前去过的那栋，上天台。

　　“天台”这两个字给何七感觉很不好，他把手机放回口袋，快步往那主宅走了过去。

　　出奇的没人给他搜身，于是何七仍是跟上次一样通过电梯到了第六层，经过那间吊着巨大水晶灯的房间，最后进入了那上次同神秘人谈话的房间。只不过这次里面没人，且之前那浓郁的檀香不见了，取而代之气味异常熟悉。

　　草地的清香。

　　那房间不大，这次撤去了屏风和椅子，何七才看出那后面大概是办公的地方。但桌上很干净，几乎没放什么东西。背后是落地窗，楼层不高，却也足以眺望到远处。

　　此刻已经接近后半夜了，底下的立交桥上却仍是灯火通明。

　　办公桌侧面有扇门半敞着。何七走过去轻轻拉动那门把手，后面果然是通向顶楼的阶梯。何七快步走上去，最后推开那沉重的防火门时，有风不断灌进来。

　　何七扫视一圈，看见不远处正背着他站着的姜章絮，却没有方易骨的身影。

　　“你来了呀，何七。”姜章絮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便转身同何七说话。

　　何七不知道方易骨目前在哪儿，但她应该还没有出事，不然姜章絮就不会这样站在这跟他讲话了。

　　何七手插在口袋里，淡淡道：“姜章絮...还是白芸？”

　　姜章絮仿佛听见什么可笑的事情，“白芸早死了。”

　　何七也嘲讽似的一笑，“那为什么还用这香水？”

　　为什么？因为会让她想起某个人，那个她在某个陶北雨夜看见过的少年。当时她在岸上，大雨倾盆，那少年在河里，拉着另一个人逆流前进。

　　惊鸿一瞥。

　　“你如果对那地方没有一点留恋，为什么要用它？”何七笑了笑，“不过也是，你如果对那地方还有一点留恋，也不会做出这些罔顾人伦的事情了。”

　　姜章絮像是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似的，以至于声音都不如往常温柔，甚至有些尖锐起来，“你以为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吗！你以为这是以我一个人的意志能做到的吗！你当我从一开始就想的吗！都是他们逼我的啊...”

　　何七不为所动，“姜章絮，感情牌对我不管用。如果我这些年遭遇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那你应该最清楚不是么？”

　　“这香水和你很不搭。”他一字一顿道，“是在玷污陶源。”

　　虽然他知道陶源早不在了。

　　世外桃源...

　　哪有那样的好地方？

　　陶源在向进步迈出的那一刻，便不复存在了。顶多存在于一代人的回忆里，随着岁月渐渐消逝。

　　但姜章絮的一切作为，都让他感到反胃。他甚至不想提，也不屑提。

　　“行啊，原来你不想听这些。”姜章絮平静下来，像是再自顾自说，“我原以为你是事情太多，顾虑太多，才从不理会我。”

　　“原来不是。”

　　“你只是单纯的讨厌我。”

　　是，何七想。

　　“何七，你永远不愿意跟好好我说话，甚至连认真听都没有。”姜章絮看上去很失望，“一次都没有。”

　　何七无法反驳，可他并不想委屈自己去迁就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连身边人都顾不过来了。

　　姜章絮见他不说话，也只是笑笑，就像是习惯了。也许因为何七永远是这样，像永不融化的冰块。

　　也许何七怎样反应她都不会动容，她只是说自己想说的话罢了。

　　“那就说点你感兴趣的吧。”姜章絮慢慢朝何七走过去，丢给他一个ipad。画面显示是一处监控，房间昏暗，正中央椅子上坐了个人，正对着的角落里被绑着两个人。

　　徐睨和麦尔离。

　　何七捏着平板的一角，双唇紧闭。姜章絮手里拿着遥控笔，她点了两下，画面突然就切成了另一幅图像。

　　那是一段录像带，应该是不就前拍的，因为那画面里的人正是麦尔离。他在和姜章絮说话，声音不大，何七听不太清。但中间麦尔离突然大吼了一句，何七听见了。

　　他说：“是，我是讨厌何七！”

　　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何七紧攥着平板边沿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微微松开了，姜章絮把ipad夺回去，对何七问：“你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吗？”

　　她当然没等何七说，自己就回答了，“是那该死的自卑啊哈哈哈！”

　　姜章絮不停地笑，不停地笑，到后来她甚至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笑话的是谁。

　　何七看着她仿佛笑出了眼泪，觉得她是真的疯了。

　　自卑...

　　何七记得的。

　　在陶源他和麦尔离那次大吵。

　　“你这样有趣么？”何七并不觉得麦尔离会平白无故说出这样一句话。

　　说姜章絮没有从中作梗，他是不信的。

　　“你对他做了什么？”

　　姜章絮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反问：“我做了什么？”

　　“怎么，你觉得是我把他们所有人都变坏的吗？”

　　姜章絮背对着何七往另一个方向走。

　　“我告诉你不是的，我也没那么大能力。我只是掀开了每个人心里原本就存在的阴暗面，推波助澜了一小把。

　　谁也逃不过。

　　你也是，何七。”

　　是，他不否认。

　　在放弃做乌苏的时候，他早就自诩做不到无私了。

　　“这道理啊，往往在人做决定的时候最能体现。”

　　姜章絮又把ipad扔回来，何七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图像又被切回了关麦尔离他们的那个房间，可画面被放大，于是何七看见了绑在他们身上的...炸弹。

　　“端好了，现在。”姜章絮慢慢说，“这平板检测到失去水平那瞬间，炸弹会引爆。”

　　何七立刻端好了那ipad。

　　他不敢动了。

　　“不错，现在检测开始了。”姜章絮笑，“别急，我现在告诉你一件事，别激动。”

　　她站到何七同一侧，抬手指了指前面的围栏处，“方易骨现在被吊在那里，只要我一句话，你就只能见到她的尸体了。”

　　何七听到这里，一下子绷紧了身体。那地方空空如也，但他看见了绑在栏杆上的一截麻绳，和扣住那绳子的一个电子锁。锁打开了，绳子就会开始滑下去。

　　他听见姜章絮在他耳边说：“何七，两条命和一条，你选哪一个呢？”

　　何七就快要把那ipad给捏碎了。

　　他不知道方易骨在不在那里，也不知道这炸弹是真是假。

　　可他只能相信那是真。

　　姜章絮看上去满意了。

　　“何七，没法做选择吧。

　　你这些年的每一个举动，做的每个决定我都看在眼里。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吗？

　　我来告诉你真相是什么。

　　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偏偏对你关照有加？

　　难道真是因为你特殊吗？

　　你当你活下来那次，是因为他们要保你吗？

　　你当何姆只是恰巧不幸地被选中替你死吗？

　　你当我在陶源那会看不出来你俩那点不清不楚的情愫吗？

　　麦尔离看不出来，但我可不是傻子。

　　我告诉你。

　　你能活，是因为我让你活。

　　而她死，是因为我要她死。

　　要不然阿朗看胡云汉那么不顺眼，怎么会在那个节骨眼儿上偏偏听了他，同意去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处理何姆？

　　他就不怕自己被办了吗？

　　要是没点底气，他阿朗可不是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的人。

　　但他后来被我处理了，办事不利。

　　他早知道我那天要去，妄图利用我把罗邈和胡云汉一锅端了。

　　算盘打到我头上了，还一时大意丢了个人，所以我给了他点颜色看。

　　还有那人叫徐睨是吧。

　　也是傻的可以，还自己找来了。

　　他早该死了。

　　方易骨那个女人本来也活不到今天。

　　我没想到罗邈会蠢到要替她死。

　　但我更没想到，你会傻到不去看一眼尸体，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

　　掩盖真相这件事胡云汉还做的不错。

　　成功骗了我这么多年。

　　连你也骗了。

　　那天我到的时候，尸体都火化了。估计没什么人看见那对不上号的身材大小，派出所那边什么都查不到。

　　但我后来还是问出来了，在我开始怀疑方易骨就是何姆之后，我就派人去查。当年不是没人看到过。

　　所以胡云汉在我这里，早就——”

　　“没了。”

　　“他大概还以为自己藏挺好的是不？

　　之前叫你来，让你代替胡云汉，是因为我早就看出他有反了的念头了。

　　这可不好啊。

　　他自诩要端着所谓的底线，同时又想继续往上爬。

　　但和熊掌可不能兼得啊。

　　要不是想让他钓着你，早该被我剔除了。

　　我几个小时前让人去处理了，这会儿该见到阎王爷了。”

　　姜章絮慢慢说：“他死了是死，活了也是死。”

　　什么？

　　何七一下子没听明白。

　　但他想胡云汉这么聪明，肯定能躲开的。

　　他现在应该安全着。

　　但这话是什么意思？

　　死了是死，活了也是死。

　　姜章絮却抬手看了看时间，打断他的思绪，“一分钟后方易骨会掉下去。”

　　她慢慢说：“现在鱼和熊掌，你要舍弃哪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