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进城 ...
-
那天晚上,乌苏把两张床拼在了一块,何姆见状立刻利索地爬到了最里面躺好。乌苏也上了床,又威逼利诱让麦尔离上来。
何姆可开心了,这可是她为数不多可以和乌苏挤在一块的机会。
何姆知道他们吵架了,也看出两人现在有些尴尬。
麦尔离后来先道歉了,他好像挺伤心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妞的事情。不过这一句对不起就像是个开关,“啪”一下子打开了他的话匣子。麦尔离平时话就多,一难过,话就更多了。
他说着说着,人就一个劲往里面挤。然后乌苏也只好被他推着往里边挤。
何姆快被压成饼了。不过被乌苏压成饼,她乐意。
麦尔离越挤,她就越高兴。
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搞得,乌苏翻了个身,差点压在何姆身上。他单手撑住了。
脸就在她面前。鼻息喷在眼睛上,睫毛有些痒痒。
这一刻何姆那些暗自偷乐的小心思全都一溜烟跑没了影。
好,好好好像...太近了......
她心跳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麦尔离在嘀嘀咕咕的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何姆想起了那烦人精之前找他打听乌苏的事情,刚刚又对他问东问西的。
白芸喜欢乌苏吗?
反正她何姆好像...还挺喜欢乌苏的。
这样...也挺好。
...
何姆以为他们会就这样到老。但三年后的突然某一天,身边的所有人突然开始说了这么句话。
“双九年的草原上必出一匹狼王,从陶源带着众狼东进。”
何姆本不会在意这些的,她搞不太明白那其中的含义,可她有些不安。因为她听到些流言蜚语,而那字里行间的意思,全部将矛头指向了她心爱的乌苏。
然后有一天,乌苏突然问她:“何姆,你觉得陶源怎么样?”
那时候乌苏正在做他拿手的烤包子。
烤包子很好吃,新鲜的最好,乌苏经常给她做,所以她说:“我觉得很好。”
乌苏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问她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难道他要跟自己求婚了?!
天哪,不会吧!
乌苏又问她:“那你想一直呆在这里吗?”
“想呀。”何姆想都不想就回答了。
“你知道他们最近都在说去东边学习的事情吧。”
“嗯...”
他说这个干嘛?
“麦尔离决定去了。”
啊,麦尔离要去?????
何姆刚想问这是咋回事来着,乌苏下一句话直接把她的所有疑问给堵了回去。
他说:“我也要去了。”
何姆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个人...
竟然想和自己分开。竟然...没把自己算进去。竟然没有来和自己商量过。擅自就决定了。
现在算是什么...通知吗?
何姆气极了,又十分后悔。
早知道之前就不故意疏远他,又装的自己多么独立似的了。
她有些害怕,不知从何开口。
乌苏有点犹豫:“那......你想要来吗?冰市。”
何姆松了口气。
但他竟然还来问她这种愚蠢的问题!
乌苏慢慢说:“其实你呆在这边会更好。你现在朋友也不少,我还是挺放心的。”
何姆抬头看乌苏,很认真地看,试图从他的语气里读出些情绪。
该死的她读不出来!
何姆等不下去了,怕乌苏下一秒就不让她跟着去了,于是她立刻大声说,仿佛要掩盖住内心的恐惧似的,强压住声线的颤抖。
“我去!”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在陶北已经受够了,不要在陶源再体验一遍了。
“我当然去了...”何姆又默默加了一句。
乌苏这个人...怎么就是不懂呢。
其实何姆好久没有回陶北了。距离她最后一次回去,已经快一年了。那次她按着老路回家打算看看的时候,却发现从屋里走出来的,竟然是她不认识的人。何姆赶忙跑去问原来的住户去了哪儿,那人却说那对母子去了东边。
何姆打听下来,听说陶北每年都有这事儿,今年收的人格外多,说是给的补贴足,所以走了一大批人。所以他们母子俩估计也是跟着大部队走的。
去东边...
冰市么?
她只能去了。必须去。
...
何姆把黄历留在了陶源,毕竟她现在暂时不缺人讲话了。而转眼间就到了那座城市,但状况很不好,至少在何姆看来是这样的。
她本来还想着来这边之后看看能不能找到母亲,但现在看来,他们甚至可能都没法自保了。
何姆觉得他们被骗了。
在所有人都仍然停留在美好幻想里的时候,她第一个感到了不对劲。一是由于乌苏有些奇怪的举动和他莫名低沉的情绪波动,二则是何姆的经验让她对某种潜在的恶意十分敏感。
事实是,他们被关在了一栋小黑屋里,没饭吃没水喝,上厕所得憋一天,还有凶狠的大叔对他们口吐芬芳。
何姆对着这生活条件还能接受,但身边其他相较于养尊处优着长大的人,可就不一定这么想了。所有的怨言和恐慌集中起来,而乌苏只能逼着自己挑起那个千斤重的担子,试图带着他们辟出一条生路。
何姆很担心,她感觉乌苏好像状态不太好。但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帮他,握握他的手,陪他说说话,已经是何姆所能做的极致了。毕竟她并不是一个能设身处地为别人考虑的人,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教给她的道理是——
能自己活着就不错了。
因此陶源那些同伴们对她来说,其实没多大意义。她所设想出的完美结局,逃出去的画面里,也只有她、乌苏、和麦尔离,三个人而已。
虽然何姆不太懂乌苏的某些做法,但对她来说,乌苏的决定就是正确的方向。
她帮不上忙,至少得站在同一边吧。
所以她也在一起照看着所有人,麦尔离或许也是。
但...他们好像照看不过来了。
田野犯了事要被打,乌苏那个傻子竟然站出去替他挡了。何姆气得要命,心底直埋怨田野怎么做事这么不小心。眼看着那个这两天一直盯着他们的人就要拿棍子打乌苏了,何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少受点苦。替他也好啊...
然后她看见那个人抡起了棍子。
一棍子下去,乌苏没出声,连那碰撞的声音都低沉地没有声响。
但何姆仿佛听见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痛都在里面。
那些让人心碎的,人们的反应。
她曾经也是。
那么多人看着,可没有人说话,除了正在动手的那个人。
这让何姆深深感受到自己的格外冷漠,和身边的所有人一样。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冷,没有人情。
但也有可能不是的,也许是真的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被打的人不是乌苏,他大概会这样说吧。然后何姆会体谅他们,继续抱有希望。
也许...有人庆幸,有人无措,也有人...跟她一样难过得想死吧。
谁知道呢?
可乌苏怎么可能会站在旁观者里对她说这些呢?
这个假设从一开始就不会成立的。
何姆胸口揪心地疼,她不是没见过这样暴力充斥的场面。可当被施暴的对象成了乌苏,她没法再像以前一样事不关己地在一旁看着。可她甚至不敢出声,怕那个拿着棍子的人因此更加来劲,要把乌苏打死。
何姆听见身后有人在哭。那个人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可乌苏被揍得趴下,又爬起来。
他为什么这样。
为什么一定要站起来?
何姆急死了,气他为什么不能低这一时的头。
她这么多年下来,一直都是假装认输,然后就活过来了。
她觉得不差这一时。
后来拿棍子的人嫌他们哭声太吵,让他们闭嘴,说谁再哭,就上去替乌苏挨打。于是所有人瞬间噤了声。
但一直死死咬着嘴不出声的何姆,却突然呜咽出声了。然后麦尔离也开始跟着哭。
乌苏迈出去之前让何姆和麦尔离不要轻举妄动。
她该听他话的。
相信他会游刃有余,解决好一切。
但何姆真的不行了。她信不下去他那番耗着自己身体的鬼话了。
何姆不知怎的就回忆起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自己在被母亲赶出家门前挨的那顿打。她那时抱着桌角死不低头,也是那样执着地在坚持不知什么。
她也曾经...那么像他吗...
可她现在真的做不到...义无反顾地站在别人前面。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何姆是承受不住了,毕竟她年纪那样小,被吓哭了也正常。但何姆自己知道,她或许心底真的难以承受,可因为小眼睛男的那句“谁哭谁来替他”,她的无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因此何姆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故意的了。
但她还是太年轻了,也或许是太希望结束掉这一切,所以天真到会相信那样无谓的话。
她确实成功激怒了那个人,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但乌苏又怎会让何姆去替他?所以他在何姆跟他一样被拎到众人中央之前,挑衅了那个人。
最后的苦痛终于还是全部落在他身上。
但乌苏安了心。他想要的保护,他做到了。
可何姆虽然被免去了皮肉之苦,内心却要受到成千上万倍的煎熬。
伤口会好,可那份歉疚,真的好的起来吗。
总归是平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