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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出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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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雀无声。
“怎么,不激动吗?怎么都不响声了?”阿朗拽着其中一个孩子说,“之前抱怨的不是挺起劲儿的?”
那孩子抖了抖,却不说话,也不与阿朗对视,拍他脸的时候也不给回应。
阿朗大概是觉得无趣,便松开了那小孩,继续宣布说:
“我不管你偷什么,是从别人的衣服口袋里、裤兜里、还是包里偷,我都不管,但得给我交出东西来,听见了吗!”
“听见了...”
“别偷懒啊,别有小动作!都有人盯着的!被发现你们就完了!”
“完成的人来我这里上交,给我看过不过关,然后戳个章,晚上领饭。”
“当然,给你们一些小建议,”阿朗拿出一张剪报,上面有些图片,他指着说,“这些样子的算是好货,懂我意思吗?”
“另外,不准成群结队!都给我分散!发现的直接关黑屋!”
所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的无精打采。
阿朗顿时有些火:“都站着干什么!开始行动啊!”
他好心提醒一句:“你们要抓紧时间才对,晚上交不出来东西有你们好看的。”
孩子们四下散了开。
这种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想要看看其他人怎么做,然后来定位自己该作出怎样的行为才算作合适。
可阿朗说只能单独行动,加上是违背伦理的行为,于是许多人便会愈发畏手畏脚。
不管是受道德约束,或是惧他人口舌。
不过到后来,人群还是散了。
乌苏没敢跟麦尔离或是何姆任何一个人一起走,因为他确实发现每走过一个街区,就有一道不明视线黏在身上的感觉。虽然只是感觉,但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还是不要轻易逾矩比较好。
乌苏是绝对不愿意偷的。因此他晃悠了一天,把这几条大街小巷里几户人家,几个红绿灯,几条马路都摸清了个遍。
这块地方,从地下室那边往右走一段路,街道变得繁华了些,人流渐长;但如果往左直走,便会越来越偏僻,路过几个村口后再继续走下去,大概是无人居住的荒野。
后来乌苏见天色暗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想问人家借块表看看,算一下准备回去的时间。可结果他连着问了三四个路人,所有人见到他都立刻把脸皱成沙皮犬似的,嫌恶地立刻远离了他,嘴里叽里呱啦对在场的其他人说着乌苏听不懂的话,而剩下的人也因此看了他一眼,露出相同的表情,再离去,空出他一人杵在中间。
乌苏摸摸鼻子,主要是听不懂这里人讲话,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自己身上有味道?
啊对,昨天蹲了一晚上厕所。
他赶紧闻了闻自己的袖口。
...好像没啊?难道是自己鼻塞了?
几番尝试下来都是这样的回应,乌苏也不好意思再怎么样了,便只好起身先回去,大不了就在地下室附近晃着,见有人回了自己再跟上就是了。
一路上他还在想,要是回去了之后发现所有人都交不出来东西,那小眼睛男会不会给气死。
但他又不可能打所有人。
乌苏确实回去得早了,因此在那条街上来回徘徊,顺便观察了下那些陆陆续续回来,在路口吹冷风的孩子。所有人都两手空空,乌苏定了定心,开始思考待会要如何跟阿朗辩驳不要妄想强迫他们干任何事情。
当人差不多到齐了,阿朗从地下室再出现的前一秒,乌苏十分自然地闪进了人群里。
没有孩子说话,阿朗又点了下人头,没多说什么,转身带他们去了之前吃饭的那间大屋子。
仍然是与之前无二的摆设,几口缸,几个人。
罗邈也在。
阿朗特意让所有人围着张桌子站成一圈,让人一个一个到中间交货,仿佛这样就能在大庭广众的灼灼目光里赤/裸裸揭露下一切人性的表皮似的。
乌苏等着阿朗出丑。
阿朗随便点了个孩子,让他到中间去。
孩子在众人的目光下战战兢兢走去,停在阿朗对面。阿朗不耐烦地敲着桌子,示意他快点儿。
乌苏摇摇头,正要迈出去,那孩子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个钱包放在桌上。
乌苏顿住脚步,他看见阿朗拿起钱包翻了翻,抽出里面的钞票数了数。
“不错。”阿朗评论了句,而后示意那孩子去领饭。
接着,第二个孩子,第三个第四个。
一包烟,一串钥匙,几枚硬币,一条围巾...
乌苏简直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恍惚了,因此在轮到自己的时候,什么都没能拿出来,也无力和阿朗再去辩驳什么。
阿朗睨着他笑。
乌苏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可他不知道有什么好说的,现实就像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巴掌,把他多年来的坚信悉数摧毁。
这时候忽然有人拉了自己的手。
“他刚刚给我了,忘了拿走。”
何姆摊开手掌,抛下两张纸币。
乌苏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拉住自己手的何姆对阿朗说:“算我们两个人的,可以吗?”
所有人都照做了。
只有自己两手空空,像个傻子。
“其实你说替他也行,”阿朗讥嘲道,“有的人啊,端着所谓的良心道德,到头还还要别人来帮。连活都活不了了,还揣着那些干嘛呢?能吃吗?”
此时此刻,身边的所有人,发生的所有事组成的场景,好像都突然变得格外讽刺了。那中间桌子上的一摊赃物仿佛在无声叫嚣着,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阿朗继续说:“你这样的人我还真见多了。”
乌苏没答话,他又看见罗邈在看自己,便自觉更难堪了。
阿朗放过了他们,乌苏却觉得自己还不如昨天那样挨一顿打要来的畅快。
罗邈见他们过来了,便开口:“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何姆没想到罗邈竟然在和自己说话。他看了眼乌苏,却见他有些心不在焉,只好直答:“何姆。”
罗邈说:“你倒挺聪明的。”
何姆摇摇头,没讲话。
罗邈把馒头递给乌苏:“吸取教训就是了。”
乌苏舔唇,听罗邈继续说:“到一个地方,就要先守这里的规矩。”
乌苏没作答,他脸上像有团火在烧。
他好尴尬。
自己的行为就像一场幼稚的怄气,而所有大人都淡淡看着,全都是阅遍人性的模样。
接着来了下一个孩子,因此和罗邈对话没有继续下去。何姆和乌苏拿着馒头往人群的方向走,半晌乌苏轻轻问:“你...哪来的钱啊?”
何姆没有立刻回答,那段空白里乌苏煎熬得心直直往下坠。
他真的害怕,怕何姆说自己是偷来的。
何姆缓缓说:“其实...我遇到了一群人,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的,听不懂他们说话,但他们发现了我,就让我到人群中央,对着一个黑色的东西哭。我就照做了,他们好像觉得很好,所以给了我一点钱,然后我走的时候有个人好像让我明天继续去。”
乌苏点点头,没继续说。这让何姆很担心,他几乎没有看过乌苏失落的模样,因此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乌苏拿下何姆的手握在手里,和他走到个角落里等麦尔离。
这间隙有人在低声议论。
“喂...你怎么搞到那个皮包的?”
“我是...捡到的。你呢?”
“啊...这样啊,我也是捡到的,原来的主人正好落下了。”
“诶那你呢?”
“我也是拿了有个人丢在路边的。”
“好巧好巧。”
“...对啊,好巧...”
乌苏默默听着这些对话。
所有人都是意外捡到的,所有人都得了老天眷顾。
其实听起来像是个笑话。
可他不想笑,只悲哀的感到想哭。这一阵难过让他开始怀疑何姆的话,这个孩子...
说的是实话吗...
麦尔离在阿朗那儿也交了张钞票,而后急冲冲赶过来,步子还没停,嘴已经先张开了。
“你是不是傻啊!怎么两手空空就上去了?你不会是当众挨打上瘾了吧?”
“早知道你没有就跟我们讲啊!我们何姆真的贼靠谱,正好三张票子,一人一张,哈哈!”
“嗯...”乌苏不太想说话。
麦尔离一噎,立马朝何姆投去一个眼神:他怎么了?
何姆摇摇头,示意麦尔离闭嘴,后者只好作罢。
后来他们又开始做同昨晚一样的练习,无非戳墙壁,夹香皂等等。
日后的成千上百个这样的夜晚里,乌苏才明白这么做是为了批量生产“神偷手”,就如早前江湖上流传的一句话,说是“推中指拉食指,开水锅夹肥皂,二指禅三只手。”
说白了,推中指拉食指和猛戳墙壁的功效无二,无非是要让中食指长短相同,以更方便地从包里滑溜溜地勾出皮夹子和手机。
后来他们练完了,便跟着罗邈回地下室休息。关门前,罗邈留了句话。
“大家好好休息,晚上不要多想,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干活,所以越快睡着越好。”
而后门轻轻关紧,乌苏听着那钥匙转动的声音,只觉得心累。
或许孩子们听进了罗邈刚刚的话,又或许是大家都累了,房间里鸦雀无声。
没有光,所有人挤在一起,却没一个人说话。
情况越来越像这地下室的其他屋子了,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