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壹根棍棍

48、探望

　　厕所里确实有窗户，但从外面用木板定死了，因此只有几毫米的光线从外面穿进来。

　　确实只有窗台上可以横着落脚。

　　又是一个人的时间，其实最适合用来思考，但乌苏他前两天已经想够了。现在再让他一个人呆着，只会开始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拷问与鞭挞。

　　然后开始有一点点不满，一点点抱怨，一点点愤愤不平。

　　他看着木板缝子里的光线逐渐暗去，等待黑夜降临。

　　就在他模模糊糊数着土黄色木板间的细小裂缝时，忽然听见厕所门“咔哒”一声开了，打开一道小缝。

　　乌苏如有所感，心脏忽然狂跳起来。

　　“乌苏。”何姆悄悄伸进来半个脑袋。

　　“你怎么来了？”

　　“嗨。”麦尔离把何姆挤进来，关了门。

　　乌苏皱眉，“你怎么也...你们两个不要命了？！”

　　麦尔离赶紧让他噤声，“嘘，别激动，别激动，我们安全着呢。”

　　乌苏质疑，“真假的？”

　　麦尔离重复，“放心，放心！”

　　何姆越过满地污秽往乌苏那儿走，麦尔离也跟过来，絮絮叨叨：“倒是你，你这幅样子才是看上去快没命了好吗！”

　　何姆表示赞同。

　　乌苏作出舒展筋骨的模样：“害，这有啥，跟摔一跤似的，又不是没摔过。”

　　这时何姆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小半块掰开的高庄馒头塞到乌苏手里。

　　乌苏问：“给阿香带了吗？”

　　何姆点点头，麦尔离跟着说：“带了。我们办事儿你还不放心？这是你的份，快拿走。我们早算好了，是吧，何姆？”

　　何姆点头。

　　乌苏捏着那一小块馒头。今天没吃饭了，胃里却没什么饥饿感。

　　他又担心起他们的安危，“你们能呆多久？要不赶紧回去吧，你俩搁这儿我瘆得慌。”

　　“别急啊，还有一会儿呢，怎么就赶我走了？何姆可是担心死你了，你是没看到他之前拿猴急儿样。何姆你说是吧？”

　　麦尔离斜眼笑。

　　何姆突然说：“屁。”

　　乌苏闻言伸手敲他脑袋：“别说脏话。”

　　他狐疑地乜了眼麦尔离：“你教他的？”

　　“我没啊我？？？这也能赖我头上？”麦尔离跳脚，“没准儿你自个儿说话不注意，带坏了何姆。我看八成就是这样。”

　　乌苏摊手，仿佛不敢置信，“我像是说这话的人吗？”

　　麦尔离不置可否。

　　乌苏又看何姆，后者直接避开了这个问题，指着乌苏的脸说：“你毁容了。”

　　乌苏：“......”

　　麦尔离差点摔在地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过来。”乌苏命令，“和我说说，你都是跟谁学的这些？怎么能以貌取人呢？”

　　麦尔离跟着翻译，“其实他就是想问你他还帅不帅。”

　　何姆这回有在认真看，从额头到下巴细细地看，看得乌苏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挠挠脸，“这里这么黑，你真的...看得见吗？”

　　何姆点头，并说：“好看。”。

　　麦尔离小声朝何姆嚷嚷：“不是吧，还当真的？乌苏他逗你玩儿呢！”

　　“没，我确实想知道。”乌苏这下又开始假正经，那忽而欠揍的笑容又浮上来，“既然你乌苏哥在你心目中还是那个无可替代的英俊美男第一人，那么我就放心了。”

　　麦尔离十分不满，“你不问问我？”

　　乌苏翻了个白眼，“你的意见重要吗？”

　　麦尔离作势要打他，乌苏突然又问：“你们呆这么久真没事吗？”

　　“害，我们有分寸着。我跟你讲讲吧，就你走了之后，我们就去小眼睛男那儿一人领了一个高庄馒头，然后就回了之前那间小房间，我们原来睡觉那地儿。

　　田野没啥事儿，好多人在安慰他。

　　阿香好好呆在里面呢，我们回去的时候他也没哭了，醒是醒着。然后我分了半个馒头给他，差不多就这样，然后我们就又被锁了，你懂得。

　　后来我们闲着，就开始想能不能去看看你，虽然明早好像就能见到你是吧，但——”

　　麦尔离说到这里，突然把何姆拉到自己身前，“主要是何姆吧，比较担心你。哎不过，你那被打的，让人不担心也难，所以我们就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你在哪儿。

　　但我们俩，你也知道，没你那脑子，所以想了半天连个屁都没放出来，只能先想办法从那间屋子里出来。

　　然后我们决定让这人装肚子痛，再由我带他去厕所，借这个机会出去探风。”

　　乌苏嘴动了动，半个音节还没发出来，麦尔离扬手示意他别说话：“不，你听我讲完。”

　　“你现在绝对觉得这个主意蠢爆了是不？

　　很巧，我们当时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没办法，何姆非要去看你。我在考虑那会儿，他已经开始进入状态，在地上打滚着哇哇大叫了。

　　我都惊了好吧，这小子，没看出来你啊！”

　　麦尔离又拍了拍何姆的肩膀。

　　何姆摆了个斗鸡眼。

　　“然后我只好配合去拍那个门，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了。我当时那个心跳的哟，你是不能想象，只要出来的是那个猛男或者那个，打你的那个男的，我绝对能立刻跪下去。结果好巧不巧，偏偏来的是那个瘦瘦的，就那个猛男之前叫“小七”的那个人。”

　　麦尔离跟何姆确认，“他好像说自己叫罗邈来着？”

　　何姆点点头，麦尔离便继续说：“然后我就跟他解释了，结果你猜怎的，这人竟然同意了，然后还告诉我们你被关在里面，让我们不要被吓到。

　　我当时就在想：他怎么那么好骗呢？

　　然后可能就，笑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发现了......”

　　乌苏憋笑，摇摇头。

　　“然后他就跟我说：‘小朋友，就你们这演技，如果来的不是我，你们大概得掉一层皮了。’

　　好吧，好吧。我没想到是这样，但我觉得这人还挺好的，就跟他说了我们是你的朋友，能不能在里面待久一点，看望看望你。

　　我也没指望他会同意的，然后我突然就发现何姆整个人，在一旁掉眼泪，搞得跟真的似的！我当时就要信了你知道吗！然后那个人竟然就！同！意！了！！！还说给我们十五分钟时间。”

　　麦尔离一边拍着何姆，一边震惊似的摇头，“我惊呆。我真的惊呆，尤其是这孩子在那啥，罗邈转身之后，瞬间就不哭了。我......”

　　“是我太年轻了。”麦尔离抹了把脸，“你是假的十一岁吧，何姆？”

　　何姆瞥了眼乌苏：“不是，是真的。”

　　乌苏戏谑盯着何姆，仿佛这样格外有趣似的。

　　“然后吧，我们就来了呗。我原以为会见到你凄凄凉凉卧倒在茅坑的场景，脑子里都准备了一升眼泪要痛哭了，没想到你还挺生龙活虎的，看你现在这样子，明天大概就能继续上天了。”

　　乌苏说：“我看起来这么好？”

　　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罗邈的声音传过来：“来人了，快点。”

　　三人对视一眼。

　　麦尔离拍拍手，“走了。”

　　何姆飞快说了句：“明天见。”

　　乌苏目送他们离开，“明天见。晚上好好睡觉。麦尔离，你盯着他。”

　　麦尔离摆手，“行了行了知道了。”

　　他推了把何姆，“你听见没啊？”

　　何姆嘟囔：“我有好好睡觉啊...”

　　房间亮了又暗了，热闹又安静了。
　　......

　　乌苏后来仍是照着罗邈的话在窗沿上躺了一晚，虽然他心底有些抵触，因为这建议是罗邈给的，而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给他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觉。

　　他正直吗？不吧。

　　他罪恶吗？好像也不。

　　他在这些人里面确实显得格外善良，但对比之下的良善却不足以让人对他的好坏下定义。

　　乌苏不明白了。

　　只是满地秽物和糜烂的气味，乌苏也确实没得选，只得上窗户。

　　后来厕所门再次被打开，乌苏想着应该大约是到了早上了。

　　罗邈站在门口朝自己招手。乌苏从窗户上跳下来，随他走出去。外面二十几个孩子都在候着，旁边站了小眼睛男阿朗。

　　阿朗见他们来了，不由翻了个白眼，而后开始吩咐说：“我待会带你们出去走一圈，所有人给我把路给记好了，后面活动不准出那个区域！”

　　昨天的事情确实起到了很好的威慑作用，所有人都对阿朗的话一知半解，却也不得不跟着照做，毕竟谁也不想挨打。

　　阿朗带他们绕了几个街区，花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回了地下室所在的那条街。这回没人有走马观花的心情去看待这一切了，所有人都夹着尾巴低头默默记着脚下的路，满目所致只有前面人的脚跟和青色柏油马路。

　　阿朗点了下人头，然后开始高声宣布：

　　“所有人听好。现在解散，你们分散开，但不要走远。绝对不能出刚刚带你们兜圈的区域懂了吗？

　　还有，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知道时间，晚上八点的时候都必须回到这里。”

　　“然后，”阿朗笑了笑，而后捋了捋头发，烂熟于心一般说，“你们要做到事情是——”

　　“偷。”

　　阿朗笑得更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