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是个病秧子》染峥

14、病讯

　　齐珞吟没有想到，再次见到楚玧竟是因太后娘娘病危。

　　多日以来天气闷热压得人透不过气，那日天色昏暗乌云密布，想是来了梅雨季，说不准什么时候大雨顷刻而下，百姓望天等待期盼雨后带来凉意。

　　听到消息齐珞吟火速前往宫中，太后寝宫窗户封闭，香炉不知何时点上，烟雾缭绕环在屋中散不去，这比屋外还沉闷。

　　太后娘娘的床前里里外外围了一众人，见过的未见过的都齐了，连妃子都来看望，但未见皇上，一众御医低头站在一旁，齐珞吟右眼皮轻跳，心中了然。

　　心中挂念一人，急得左看右看寻找身影，心想莫不是没来，歪头垫脚总算见到。

　　楚玧半跪在床前十分安静，半垂眼眸看着皇太后，面上紧绷没有表情。他人未必能发现，但齐珞吟定然知道楚玧心里不会好受，四面七嘴八舌嘘寒问暖全然不在意，就这么一直静静地看着。

　　些许是烦了，皇太后皱紧眉头咳了几声，面色显得更加苍白，有气无力半睁着眼，说话也绵绵软软全然不如寿宴那般精神，齐珞吟寂然这才几日未见竟会如此。

　　听到咳声，皇孙们越发得担忧，三皇子刚挪半步被楚尧抢了先，不知是不是故意一般向旁推了一把，楚慎身形一晃，自己则扑跪在太后娘娘面前痛哭流涕。

　　这拙劣的演技大家心知肚明没有拆穿，齐珞吟看在眼里，楚玧离他相近，更是斜眼漠视。

　　床上之人发话，声音不稳像是废了很多力气：“别喊了，还未死都让你们烦死了。”楚尧顿时禁声。

　　“这一堆人围着闷得慌，哀家想和玧儿说句话。”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人也就三三两两退下在门外等候，楚尧收起眼泪爬起来走了出去。齐珞吟看了楚玧一眼，正要转身离去就被叫住，“你也留下来吧。”

　　齐珞吟没有想到，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确定地问：“我？”听得一声嗯便径直走向楚玧身旁想扶起身，奈何他一直保持半跪的姿势不动，齐珞吟只好放弃跟着一同跪下。

　　“你还有病在身，起来吧。”听到皇太后发话也不为所动，皇太后叹了口气，随后看了一眼齐珞吟兀自说着，“哀家这身子哀家自己清楚，早就一日不如一日，没想到还能多过一个寿宴，许久没见你们聚在一起，哀家那日甚是高兴。想来也是值了，可惜还少了......”大皇子吗？齐珞吟在此，皇太后没有说完。

　　楚玧眼皮轻微颤动，抿嘴未开口，皇太后又道：“尤其你带着吟儿一同贺寿，哀家很是满意，还想着看你成亲生子......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也罢，你能成亲也是算完成哀家一件心事。”

　　齐珞吟不时偷瞄楚玧表情，心中复杂，这小动作难逃皇太后之眼，对齐珞吟说道：“你知我为何留你？”

　　齐珞吟摇头又点了点头，皇太后笑了一下又猛然咳嗦面色发青，楚玧连忙将皇太后扶坐轻拍后背，这才止了下来。

　　齐珞吟赶忙倒了杯水，喝了几口皇太后调整呼吸，说道：“还是玧儿懂得这些。玧儿的身体情况想必你也知道，哀家也心疼，想趁着在世给他找份好姻缘，可玧儿从未同意过。说实话玧儿选了你，哀家也是派人查过，哀家对你不是很满意，但玧儿看中之人，想来也是没有错。”

　　齐珞吟不知怎样接话只得点点头，皇太后像是要把这一辈子话都说尽一般，说一句喘一口：“玧儿自幼受了不少苦却从来不说，独自一人闷在心里。这么多年哀家也看在眼里，唯一在世的爹也远调江州回不得....是皇家对不起他，玧儿对你格外在意，哀家从未看过玧儿对他人如此上心，哀家希望你不要辜负他。”

　　听见齐珞吟回答，颇为欣慰地扯着嘴角轻微笑笑。

　　楚玧张开紧闭的嘴，唇上有浅浅牙痕，声音有些颤抖又努力镇静：“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告知我爹，他应在赶来的路上。”

　　皇太后摇摇头，道：“怕是来不及....哀家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齐珞吟立马识相退出去带上门，轻叹口气转过身见几位皇孙盯着自己看。

　　“皇祖母和你说了什么？”这人齐珞吟有印象，太子楚益。齐珞吟看了一圈道：“太后娘娘既留我谈话避之于人，自然不想让你们知道。”

　　太子甩了甩衣袖：“他们就算了，我是太子，也不可告诉？”

　　一侧有人怒视丝毫没放在眼里，齐珞吟暗道这太子很是嚣张，竟不给皇兄面子，还是三皇子出面摆平才没追问。

　　楚尧倒发现出来仅齐珞吟一人，问道：“楚玧呢，他为何没出来。”

　　齐珞吟对他印象极为不好，没好气道：“不关你事。”

　　眼看楚尧要在门外打起来，楚慎连忙拦住，楚尧一记白眼，推开楚慎整理衣物，在一边等候，楚慎则与齐珞吟站在另一侧。

　　沉默许久，楚慎自言自语道：“看是风雨欲来了。”齐珞吟疑惑地看向他，顺着楚慎的目光看着黑云压城分外压抑。

　　久到齐珞吟脚站麻了，楚玧才打开门，众人连忙避开楚玧奔进去，齐珞吟则走到楚玧面前扶着他胳膊，楚玧依旧无表情一语不发，细看眼底微红像是哭过一场，摸着的手也冰凉，齐珞吟握紧手想传递一丝暖意。

　　忽而有人大哭接连呼唤，齐珞吟担心的事终于发生。

　　天空一阵电闪雷鸣，久密的乌云齐压压汇聚，不到半分骤雨忽下，这势头急而迅猛砸在地上还弹跳半空。一声声太后驾崩了从寝宫传出，大雨中湮没了声音。

　　太后走得很安详，躺在那里嘴角噙着微笑，像是对世间之事了无遗憾，在声声哭喊之中显得尤为宁静。

　　齐珞吟未曾想到事情变化如此之快，人间生命竟这般脆弱，虽未曾见过几次，但皇太后慈眉善目着实让人亲近，不想再次见到竟是鹤驾西去。

　　不久皇上才慌张而来，痛苦万分之状，边哭边喊孩儿不孝。哭过一阵不知谁言道楚世子是见过太后最后一面之人，众人注意力转然放在楚玧身上，楚尧想找到撒气之人一般追问，齐珞吟快速挡在身前，楚尧气急抬手就想打，被楚玧狠抓手腕悬在空中。

　　三皇子赶忙走来和事，好歹把楚尧拉走，楚尧气急败坏道：“皇祖母为何只见你？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

　　楚玧不想搭理他，但也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张了张嘴，喉中干涸沙哑：“皇祖母与我谈论往事，未曾说其他之事。”

　　楚尧不依不饶道：“不可能，皇祖母怎会不顾我们只见你，屋中只有你们二人，定是你隐瞒什么。”

　　楚玧眼中寒光毕露，气压之低饶是齐珞吟也感到心中一凉，这神情像是起了杀意，齐珞吟心中不妙，正逢一记雷声，齐珞吟突然拦腰抱住楚玧，这才收回目光轻拍她后背。

　　齐珞吟也不知为何，总觉得如果没人拦住，楚玧真会动手。

　　皇上恐楚尧会吵到太后之灵，一声呵斥楚尧立即闭嘴安静，屋外雷雨之声，屋内抽噎之声，二者融于一起。

　　待皇上哭累，坐在床前问常在太后身边的婢女可太后生前否有交代，那婢女才想起太后交给她的手信。急匆匆翻找出一个镶满宝玉的银盒，打开呈到皇上面前。

　　皇上拿出里面的信打开看，不顺心皱眉问：“就这些？没有其它之事？”转而把信给张公公，张公公读道：“哀家这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也历经谋权纷争，所幸生有二子颇为孝顺，惜许久未见次子.....”齐珞吟瞧见皇上的脸色不好，不知是因为未见最后一面还是因为这信。

　　“哀家刚过完寿辰，这身子便不听使唤恐怕撑不了几日，特写这信告知。哀家死后一切从简，玧儿不必为哀家守孝，婚期照常，哀家怕撑不到你结亲那日，特提前选好贺礼，贺礼有.....”皇上摆了一下手张公公便不再读下去，小心翼翼地把信折好放在盒中。

　　皇上不知在想什么，扶着额头不做声，其他人听之纷纷瞄向楚玧，各怀心思。

　　外面雨声小了些，很久之后皇上下令让众人退下，只一人独自坐在床边，众人有的边哭边走，有的遗憾离去，有的怀疑打量楚玧但无话可说。

　　到底说了什么，他不说齐珞吟自然不问，只牵着他的手，手依旧冰凉，为何温热总是传递不过去，齐珞吟轻吐一口气，接过仆人备的伞撑过头顶，还未拿稳便被身旁之人夺了去。

　　楚玧举着伞，与齐珞吟缓缓向外走去，二人沉默无言，只听雨点击打声。齐珞吟跟着楚玧上了马车，楚玧坐在一边看似冷静，如若不是读信时感受到他身体微微颤抖，齐珞吟也许会被他骗过。

　　齐珞吟不知如何安慰，只得抱住他，感受到楚玧回抱，齐珞吟在耳边轻道：“一切都会过去的，我陪着你。”

　　楚玧把脸埋在肩上，终于卸下面具不再隐藏情绪，齐珞吟感到颈上一滴温热，烫在她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