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空言去绝迹》疏影

4、夜吟应觉月光寒

　　庭院之中，月色如水一般柔和。
　　泠汐轻叹一声，既然决定了，就不能再后退了，这就是她所选择的宿命。
　　朦胧的月光照在夜明珠之上，闪着淡淡的光华。
　　她闭上了双眼。
　　寂静的夜晚，可以听到她细若蚊蝇之声：“……吾以月神为媒，吾以明珠为介，召唤汝的到来。吾愿以吾之心向汝起誓，吾愿以吾之魂向汝交换……愿汝赐予吾力量……”
　　一道明亮的光团闪烁着，许久之后才慢慢散去。

　　惊刃翻遍了整个皇宫，依然没有泠汐的踪迹。
　　“再找。”惊刃吩咐道。他的心倏地抽搐了一下，好疼，仿佛一道被撒了盐的伤口在流着血。忽然之间，他感到好难过，他感到自己将永远失去些什么。但是他却故意忽略了这股哀伤的源泉。
　　“不好了……”一个侍卫匆匆跑来，跪倒在他的面前，脸色苍白，害怕地不敢看惊刃。
　　“说。”
　　“属下在紫芸宫的庭院的一棵榕树下，发现了遍地的九星连珠阵……”
　　惊刃神色一变，望向遥远的北方。九星连珠阵么？泠汐，你和魔鬼签定了什么协议？你究竟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了什么？仅仅只是要逃离这皇宫吗？
　　他想起昨天她对他说的话，那个遥远的地方并不是邻国，而是魔鬼之都啊。
　　他仰起头，终于明白自己永远失去了的是什么了。

　　“你是说泠汐借助魔鬼的力量，逃离了皇宫？”皇后咄咄逼人的追问，而一旁的王早已面色苍白。
　　“不可能。即使她愿意用自己的灵魂作交换，她也无法召唤出魔鬼。”皇后在那儿喃喃自语，心却在狂跳。魔鬼的力量是无法估量的，如果她真的投靠了魔鬼，那么她的后果将会怎样？
　　“不，微臣认为她绝对有这个能力。因为她拥有那颗海洋之心。”当初把这颗夜明珠送给她的时候，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用，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吧。
　　“什么，你说海洋之心在她手上？”
　　“是的。”
　　“不可能，不可能，海洋之心不是已经遗失5年了吗？怎么会在她手上？”她脸色苍白，如梦呓一般地说着。
　　惊刃突然想到，当日王将此夜明珠赠于他之时，并没有外人在场。恐怕他为了防止皇后千方百计要得到这颗珠子，早已慌称夜明珠在回朝途中被抢。为了防止篓子越捅越大，他闭上了嘴不再争辩。
　　“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不要再不折不挠地追本朔源了好不好，也让朕好好静一静，都退下吧。”

　　泠汐听到了脚步声，收回自己虚离的目光，看着朝自己走来的老婆婆。她很白，白得有些吓人，皮肤冷得就和死人一般，瘦骨伶仃的手上端着一只碗，碗里是满满的一碗血。
　　“喝吧，喝了你便有力气了。”温和的声音充满着诱惑，这是魔鬼对她的召唤。
　　她呆呆地望着这碗血，并没有感到恶心，反而觉得这应该很甜美吧。她不由地舔舔自己早已干裂的嘴唇。
　　忽然，碗中的血如鬼魅般跳动着，阴冷地笑着。喝吧，喝吧，喝了你就是真正的魔鬼了。
　　泠汐挥舞着自己的双手，打碎了那只碗：“拿开，拿开……”
　　老婆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在你和魔鬼签定协议之前，你就应该了解自己的宿命。你不喝血水如何有力气。再说，你这个样子，暗夜大人也不会来见你的。”说完，就关上了门，再度把她一个留在这阴暗的房间里。
　　又过了好长时间，暗室的门再次被打开，强烈的光刺痛了泠汐的眼睛。
　　“怎么，这么快就习惯黑暗而开始厌恶光明了？”暗夜走过来捏着她的脸。他，就是魔中之王。“为什么不喝刚才送来的血。”
　　“人从来不以血解渴。”
　　“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俯，好象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笑声很恐怖，就像冤鬼从地狱的深渊传来的声音。
　　“笑什么？人不会以同类的血为生。”原本应该坚决的语气，却因为再也没有力气，而显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也许，以前你是人，可是现在的你和我一样，都是魔鬼。为了达到目的，不惜出卖自己灵魂的魔鬼。”
　　他是名副其实的恶魔。
　　泠汐捂住了自己的双耳，痛苦地流下了泪。
　　“其实人和魔鬼没有什么区别的，他们同样贪婪，双手同样沾染着无数的鲜血，同样背负着深深的罪孽。不同的是，魔鬼承认自己的兽性，而人却用虚假的表面掩盖自己的罪行。人比魔鬼更可恨呢。”
　　暗夜把泠汐捂着双耳的手扯开，让她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声音：“你最好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那个叫惊刃的人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是已经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了自己的夙愿吗？为什么还一定要饮血呢？”她抽泣着。如果喝下了血水，那么她就是不折不扣的魔鬼了，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你用你的灵魂交换的只是一个可以成为魔鬼的机会，而并非是愿望。只要你经过训练，成为真正的魔鬼，不要说是愿望，三百个愿望你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去达成。”
　　“一定要喝血水吗？”她还在挣扎着。但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说“不”的机会了。既然连灵魂都已经出卖了，自己不可能在这里退缩。
　　“你也可以不喝。只要你认为自己在四肢无力的情况下，还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说完就走了，这次，他没有关上暗室的门。
　　不喝血水，我仍然可以做到的。泠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
　　她凭着自己的意志力支撑着。
　　魔鬼除了人的鲜血以外，其余的一切对于他们的体力都起不到维持效果。所以，魔鬼要存活，只能依靠吸食人的鲜血。

　　以后的每天，泠汐每天都沉浸在那一本本厚厚的书中。她拒绝了繁重的武术，以她现在的体力绝对撑不下去。所以，她选择了医药、天文、地理、历史、防御，这六项最基本的。
　　可这些课业还是让她晕头转向。
　　暗夜告诉她，这是贫血的症状。
　　泠汐终于抵挡不住眩晕，渐渐昏迷。
　　“真是固执的魔鬼啊。”她依稀听到了暗夜的声音。
　　恍恍惚惚之间，她感到自己的唇畔被放上了一点东西。泠汐咬着牙，忍耐着。她知道，那不是她应该吃的东西。可是这东西的触感柔柔软软的，应该不是血吧。她慢慢地张了嘴，轻咬了一口。

　　醒来的时候，她被暗夜叫到了大殿。
　　他的长袖一挥，一具女尸出现在了她的上方。
　　她惊恐地向后推了一步，用含糊不清地声音说：“你……你吊死……死了……她？”
　　他微笑着，笑容在不断地放大，而泠汐心中的不安也在迅速地向四周窜开。
　　“魔鬼还没有尝试过吊死人呢。”话音还未落，身影已经消失了。
　　泠汐退到了大殿的角落里，微微抬了一抬头。那女孩好白，好白，就像没有血一样。轰！她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没有血，这实在是太可怕了。她颤颤巍巍地走上前，轻轻撩起她的袖子，在她的手腕上看到了两个窟窿。
　　“魔鬼魔鬼……”她喃喃地说着，边说边后退。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吸光了她的血。
　　“你鬼叫什么？”暗夜的声音又重新出现在大殿之上。
　　泠汐因为过度地惊吓，一下跌倒在地上。
　　暗夜用与那个老婆婆同样冰冷的手，把她扶了起来。“你刚才说什么？”那鬼魅般的笑容绽放着。
　　“你们吸了她的的血，你们……”不，她不要再呆在这个地方，她要逃出去，逃离这里，太可怕了。
　　“你说的“你们”包括你自己吗？这可是你的杰作呢。你大概是太饿了，就那么轻轻地咬了一下，她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别的魔鬼还来不及享用呢。”
　　泠汐就那么愣在那里，忘记了要去挣扎着逃离。她感到全身一阵冰冷。也许，自己身上的温度是跟这些人一样的。她感觉到暗夜扶着她的那只手，在把她一点点往下按，而下面是一个充满着鲜血的池子。她的身子就这样往下坠落着，直到掉了进去。而无论她如何地挣扎，她却始终无法离开。
　　暗夜离开的时候，把大殿微弱的灯光也熄灭了。
　　这里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她缩在角落啜泣着。她历经了心痛心死，现在只感浸透骨髓的疲倦。
　　夜，很凉。
　　可心中的灼痛，却附骨入髓，似乎至死方休。

　　“记住，你死了的话，惊刃将会是你的陪葬。”暗夜飘渺的声音回荡着。
　　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