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饲》朱颜花辞

4、第 4 章

　　寒水渊中，有一胡杨，胡杨高达百丈，寿愈千年。

　　胡杨之上，有一老藤，其形似龙，可通人言。其于胡杨树上寄居千年，素有神通，因而受寒水渊数万生灵景仰，奉之为——“木灵神”。

　　只是老藤喜静，因而寒水渊生灵虽受其庇护，却鲜少来扰。

　　然今日，老藤的胡杨树下，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来者是名男子。

　　其发如墨，身八尺，貌昳丽，着一玄色长袍，左配墨色宝剑，右腰白玉之环。

　　微一拱手，倒做得礼数周全，彬彬有礼。直言：“来向阁下讨要一物。”

　　老藤听罢，挑了挑那莫虚有的眉。心想，这话说得可便有意思了——

　　非借，非赊，而为讨要。只是他这上门来“讨”，然非亲非故的，他怎敢认为，他想要他便要给！

　　真当是胆大妄为！

　　老藤冷冷一嗤，自当是不予理会。只是，那男子虽是被拒，却也未恼羞成怒，仍是端的彬彬有礼，笑道：“阁下还未曾问，我欲讨的究竟为何物？”

　　“若我讨的，不过是胡杨树的一片绿叶呢？阁下是给，还是不给？”

　　“然，阁下这般急着拒绝，莫不是——会错了什么意？”

　　“这里——莫不是有什么不得了之物，是我当真讨不得的不成？”

　　老藤藤须一颤，从胡杨叶从中探出了那酷似“龙头”的脑袋，瞪大了眼去瞧那树下来者。见那人神情沉静，淡然万分，便是那嘴角的笑意，竟也透着似胜券在握的坦然。望得老藤心头一激灵，便知此人来者不善，绝不好糊弄。

　　不耐地冷冷一哼，道：“哪里有什么不得了之物？不过是你这厮看着就不像什么善类，长得也颇不讨喜。老藤我厌烦得很！别说一片绿叶了，便是寒水渊的一颗沙子，我也不给！”

　　“别在那儿胡搅蛮缠，快走！快走！不然老藤我可要赶人了！”

　　只是，那男子虽是见那老藤态度决然，言语刻薄，却竟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摇头淡笑一声，又拱了拱手，道了句：“阁下若不再考虑考虑？”

　　老藤心中却早已不耐，见他那云淡风轻甚是平静的模样，心头只更添反感。话已说得这般明了，这人却仍不死心。此人竟如此不好打发，老藤便心想，是该给他点颜色瞧瞧了——

　　老藤说做便做，竟自胡杨树中抽出一根藤条，藤条甩向金黄色的沙地里，霎时间，漫天的沉沙卷起激荡而起的水流，向着男子那方裹挟而去。

　　那男子虽是望着那水流向他袭来，却竟也不躲，反倒望向那老藤，竟是慢慢地扯出一丝笑来：“阁下今日的火气，倒真是格外地大啊——”

　　老藤哪里听他废话，只知今日若不令这人退却，日后定当后患无穷。为了寒水渊，此人定要驱逐。

　　男子抚着腰间的墨色宝剑，眉目间却未展露出丝毫胆怯害怕，眼看那水柱便到他跟前，那水流与沙子相撞之声甚至都清晰可闻。男子仍旧是未躲。

　　只是目光望着那老藤，倏忽间，竟是转而叹息一声。这一声幽幽叹息与水柱的呼啸相比，自是渺不可闻。是以老藤自未得听闻，只知在刹那之间，便见那水柱忽然一分为了二，竟在男子左右两侧擦肩而过。

　　明明他并未动弹，是怎能做到如此地步？老藤只觉惊骇，竟也未曾注意，那男子不知何时已至他身侧，却也未有“秋后算账”之意，只是坐在一旁的胡杨枝上，面上不复原先的笑意。然那如毒蛇吐信般幽冷的眸子望来，却是令得老藤抖生寒意。

　　“其实，在下更愿意讲道理。然阁下似乎并不喜这一方式，既然如此——”

　　他忽而笑了下，将老藤身侧的胡杨枝折成了两半，又迅速将老藤的脑袋死死摁在了胡杨树上，问：“意生石——阁下给是不给？”

　　——

　　白婳前往寒水渊前。

　　由于她的前车之鉴，审判者不得不与之约法三章。

　　其实说是约法三章，归结起来也就不过一句话：除了帮天选子取得神器，帮天选子取得神器……还是帮天选子取得神器。

　　“……”

　　白婳面带微笑，并不想再听他孜孜不倦地用不同的方式，唠嗑同一件事，自然连忙答应，还能有什么意见？

　　寒水渊，向来与世无争。又地处偏僻，乃是清净寂静之地。

　　白婳还是幼蛟之时，便在此地待过一段时日。然那老藤脾气太大，而白婳那时初来此方世界没多久，也没见过这么像龙又会说话的藤，自是万分好奇，这个扯扯，那个碰碰，而其中最喜欢扯的当数老藤的藤须。

　　在一次不小心扯断一大半藤须后，老藤实在忍无可忍，上天入地的“追杀”她，差点没将寒水渊翻了个底朝天——是以，白婳最后也没敢回去，反倒离开寒水渊，到别处快活去了。

　　据审判者而言，她便是要活，也不可能凭空生出一条命来，因而需要去寒水渊，寻得意生石。

　　只是不知过了这么多年，那老藤是否还认得她？

　　况且她此番一去所取的意生石——乃为五行之一的土属性神器，这般宝物，老藤该是高高奉着都来不及，又哪里会轻易给她，只怕到时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老藤怕是连撕了她的心都有了！

　　“你想多了……”

　　审判者朝她翻了个白眼，道：“神器是属于天选之子的，有你什么事儿啊？”

　　“你便是不取得意生石，只需向那老藤讨得一口意生石的生气，亦可活命。意生石的生气可护住你心脉，也算是保住了你的命。”

　　白婳听得他这般言，倒也没再多说。

　　转而向着寒水渊去了。

　　只是，谁曾想当她抵达之时，却意外发现，寒水渊竟是大变了一番模样！

　　原先水面上的那一层结界本就令她心存疑虑，进到寒水渊后，又见那水底藻类已枯死了大半，且水中还偶尔漂浮来翻着肚皮的鱼类，更是加重了她心中的不安。只再待她细一感知时，居然发现，这寒水渊中的水竟是被下了毒！

　　白婳神色一凝，立时便向老藤那方赶去。然，为时已晚，那株高大挺拔的胡杨已倒，老藤也已不复盎然，软弱无力地缠绕在胡杨枝上，那发黄皱缩的藤条，似那腐败千年的朽木，干瘪瘪地垂着。

　　白婳心下一凛，破口而出：“哪个混蛋干的！姑奶奶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审判者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模样，欲言又止，最后索性闭上嘴不说话了。

　　还能有谁？除了你那小情郎，有谁有这能耐？又有谁有这闲工夫？

　　白婳自然是没能注意到他的神情，只将注意力集中在胡杨附近的沙地里，身在水底，经水流冲刷，那沙地该平平整整才是，然周围却杂乱地分布了几个大坑，这说明什么？说明此地不久前，定是经历了一场恶斗，这些坑皆是那场恶斗留下的。

　　白婳只微一思索，忽然问他：“天选之子何时到来？”

　　审判者并未立时答她，而是闭上了眼，并将手杖抵在额头之上，过了稍许，才推测道：“两个时辰后。”

　　“神器既归天选子所有，此前，必是要过老藤这一关。也便是说，天选子定有法子救活老藤，不然这关可没法过。”白婳望向审判者，那上挑的眉眼中竟颇似玩味，倏忽笑了声，却是淡道。

　　“有时候我真的在想，这世界意识究竟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