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龙》冷东篱

19、如是我闻

　　阳春三月的面壁思过，终于结束了。
　　蛇璃站了一月的岗，倒是挺拔了不少。不过，她回来后见到我，眼圈总是红红的。不知为何，曼陀罗看我的眼神，也是怪怪的。
　　我太难了，又不是我要变成人的！算了，做妖多助，做人寡助，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我环顾整个晏安山，竟只有小七那只报丧鸟，可以陪我聊天。所以，每天清晨，我都在崖边等着一个摇摇晃晃的跛足少年，拎着一桶水，向我走来。
　　待小七走到近前，我便装作睡熟的样子，不理会他。
　　小七吐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无奈道：“你真的很喜欢装死哎。”
　　我继续假寐，充耳不闻。
　　小七又道：“有时候，我希望自己也能像你一样，不用活得那么清醒。”
　　我睁开眼睛，反问他道：“清醒不好吗？”
　　小七帮我浇了一瓢冷水，皱眉道：“越清醒，越痛苦。”
　　我低头看他，只见他殷红的瞳仁在阳光下散发着鬼魅的颜色。即便那双眼中流淌着几分惆怅，我也是心有戚戚焉。
　　小七迎上我的目光，讶异道：“你怕我？”我不自然地看向别处。
　　小七长叹一口气，道：“原来你怕我的眼睛。”
　　我摇摇头，低声道：“菜粉蝶是黄色的，飞蝗是绿色的，多毛虫是紫红色的。晏安山上多的是五颜六色的生灵，我并不怕你红色的眼睛。”
　　小七听了我的话，怔在原地，喃喃道：“五颜六色的生灵，如是我闻。这六界若能如你所言，会不会少了许多伤心事？”
　　小七说完，转身离去，只留我站在崖顶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午后，小七带着一把铁锹来到崖顶，若无其事道：“你有名字了，你知道吗？”
　　我瘪瘪嘴，道：“我知道。”
　　小七惊道：“怎么，不喜欢啊？我觉得还蛮适合你的。”
　　我摇头道：“我不喜欢。”
　　小七不可思议道：“这可是我师父取的名字。木之精华，水之灵气，故为木灵也。”
　　我认真道：“这名字好听是好听。可万一哪天，晏安山上长出第二棵东风树，我该怎么办呢？”
　　小七笑道：“无论世间有多少东风树，你都是独一无二的木灵。”
　　我疑惑道：“为什么？”
　　小七看着我，微微一笑，道：“因为你生了一双没有偏见的眼睛。”
　　我越发听不懂小七的话了。
　　小七道：“人间的孩子都有乳名。从今以后，我叫你阿木怎么样？”
　　我回道：“可以啊。那小七是你的乳名吗？”
　　小七苦笑，道：“不是。”说完，他将崖边所有能撬动的石块，都加固在我的树根上。
　　小七将我的名字告诉风信子，转瞬之间，晏安山一千三百六十四株花花草草，全都知道了我的名字。只是，它们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改名。
　　其实，我也不明白。
　　我不明白，妖灵为什么一定要变成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道？或许，天道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并不在乎妖灵的想法。
　　否则，修成人形的就应该是蛇璃，而不是我。
　　生命以澎湃如海的姿态，激荡翻涌，我只能被那股巨浪推着，永远地向前走，无法回头。可如果，我的人生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做一棵站在崖顶的东风树，俯仰天地，傲视东海，岿然不动。
　　而晏安山上的一切，都还在。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为何，写这一章总是想起萧红的《呼兰河传》。谨以此章，献给这位一生坎坷的才女，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