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47、中毒

　　临晴走后，碧初又偷偷溜回了无极宫。她在翻墙的时候，看到了偏殿屋顶上的沈西毅。
　　“四皇兄，对月独酌多无聊，怎么不叫上我一起，真是不讲义气。”
　　“不过吹冷风罢了，怎么好拉碧初表妹一道。”
　　沈西毅新开了一小坛酒，递给碧初。
　　“屋顶风大，暖暖身子。”
　　碧初接过，痛饮一大口。
　　“表妹这酒喝得痛快，颇有几分北关女儿的豪气，倒叫我一时恍惚了。”
　　碧初擦干嘴边的酒渍，斟酌着开口。
　　“回到京城，四皇兄不高兴吗？”
　　“这京城中又何曾有人是真心欢迎我回来的，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留在北关。不过现在后悔也晚了。父皇今日已册封杜曲为新一任镇北王，全权接管北关的各项事宜，几年之内，肯定是不会放我回去了。”
　　“看开一点，至少北关还在我们手里。”
　　“我们？表妹这是拿我当自己人了？”沈西毅看向碧初，脸上的表情意味不明。
　　“沈西延说你是兄弟，长欢又认我做姐姐，四皇兄自然是自己人。”
　　沈西毅似乎很高兴，仰头将坛中余酒一饮而尽。
　　“长欢还好吗？”
　　“比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好多了，最近正缠着临月学武呢。我想，如果你能去看看她，她会更开心的。”
　　“再说吧，她暂时就麻烦你照顾了。”
　　碧初皱眉，不知道沈西毅在别扭些什么。
　　“你明明知道长欢的心意，明明也担心她，干嘛要装的这么无情，让她伤心。”
　　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沈西毅又想开酒。
　　“长欢在北关的衣冠冢是我亲手建的，那个时候我跟自己发誓，一定要一辈子护她周全。可你看我现在，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握不了，何苦再拉她来趟这趟浑水。”
　　“可是……”
　　“公主，公主。”
　　碧初话没说完，突然看到临晴在房下不停地招手。已经约好在门外碰头，临晴不会无端找到这里，一定是出事了。
　　为了避嫌，沈西毅让碧初先回去，他自己等一等再走。
　　大殿中央，沈西钰正躺在瑜妃怀中，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遇到这样的情况，相比于其她嫔妃，瑜妃表现得冷静多了，没有哭闹不休。只是不停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她的慌张与恐惧。
　　“娘娘别慌，先慢慢把钰儿平放在地上。”
　　待沈西钰被放平，碧初示意瑜妃略略离开一段距离，自己上前握住沈西钰的手腕，探了探他的脉搏。脉搏跳动的速度过缓，但还算强劲，碧初稍稍松了一口气。
　　“临晴，拿针。”
　　碧初一只手将拉开沈西钰的衣领，伸出另一只手接针。展开针卷，她在沈西钰的胸口找了几个穴位下针。
　　碧初施针的时候，沈西蓉悄悄地将临晴拉到身边。
　　“你怎么还随时带着银针啊。”
　　“回八公主，我家公主治病救人总不能没有工具。西庭不比京城，意外太多。为了以防万一，这银针和解毒丹，无论何时，都是要带在身上的。”
　　碧初异常专注，一时间大殿上也无人敢大声说话，生怕有所打扰。几针下去，沈西钰终于停止了抽搐，也不再流涎。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钰儿怎么样了？”景平帝也怕影响施针，见碧初收手，才敢问话。
　　“是中毒。我暂时封住了他的经脉，防止毒素在体内继续扩散。只是毒源没有确定，还无法下解方。钰儿的贴身宫女可在？”
　　人群中颤颤巍巍地走出一个小宫女，扑通一下跪在碧初面前，浑身不停地发抖。
　　“奴，奴婢就是。”
　　“你好好回忆一下，将钰儿开始抽搐之前的举动详详细细地说一遍。钰儿他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做了什么事，见了什么人，事无巨细，什么都不要落下。”
　　“回公主，十皇子一直在吃您桌子上的那盘凉糕，原本挺好的，只是后来吃的急了，有些噎住，就喝了一大杯玉酿泉。然后，然后就开始抽搐不止了。”
　　沈西钰体内的毒劲头猛烈，来势汹汹，不会是需要时间发作的慢性毒药。碧初也怀疑沈西钰是因为她自己桌子上的东西，才中了毒。
　　应该不是凉糕。那盘凉糕她和沈西蓉都吃了，并未觉得有异。一共就吃了两样，不是凉糕，那有问题的就是玉酿泉了。
　　“是我桌子上的玉酿泉？”
　　玉酿泉是今日大宴上的贡酒，每张桌子上都有一壶。
　　见那宫女点头如捣蒜，碧初赶紧过去查看。路过沈西延的桌子，碧初顺手拿走了他的那壶。今日沈西延喝得最多，既然他没有事，那他这壶酒肯定也没有问题。
　　碧初两壶酒各倒一杯，比这看了看颜色，又闻了闻味道，没多费劲，便心中有数了。
　　下毒的人用得不是什么罕见的毒药，下毒的手段更不高明，在这满是人精的大衡皇宫中蠢得如此突出，这下毒之人，碧初也大概心中有数了。
　　好好的宫宴闹成这样，景平帝和太后都动了怒。在座的人纷纷劝阻，让大殿终于恢复了些许热闹，不再是寂静无声。太后年岁大了，经不住这样的惊吓，在沈景仪的陪伴下，率先离席了。
　　碧初趁乱招来临晴和沈西蓉，同她们耳语了一阵，之后这二人也悄悄地离开了大殿。
　　又过了半炷香，当值的李太医才姗姗来迟。景平帝怒火未平，置问了几句，把老太医吓得直哆嗦。
　　“皇，皇上息怒。臣，臣，臣”
　　碧初实在看不下去他那副磕磕巴巴，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主动解释起来：“皇舅，李太医应该是为了帮我找试药的小鼠才会有所耽误，都是碧初的错，您就别为难他了。”
　　碧初说完，赶紧将李太医扶起，从他手中取来两只小白鼠。又将两个壶中的酒到了相同的量，分别喂给两只小鼠。药效立现，两只小鼠虽然都还活着，但反应却截然不同，一只维持原状，不见有异。另一只却如同疯了一般，在笼子中上蹿下跳，狂奔不止。
　　发狂老鼠所喝的，正是碧初桌子上的玉酿泉。
　　碧初看向沈西芸，心中一阵失望。看来被关了三个多月，都没能让你学聪明。
　　写了个方子交给李太医，又在他的帮助下给沈西钰撤了针，最后跟瑜妃说了些注意事项。做完这一切，碧初才向众人公布了答案。
　　“是颠底伽。”
　　大殿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碧初所说为何。
　　“颠底伽是源于南域外邦的一种迷幻之药。服下之后会令身体各条经脉受到大量冲击，可在短时间内让人产生幻觉以及无端的欣喜之感。中毒者将暂时丧失理智，露出疯癫之姿。这颠底伽想要达到理想效果，需要下足量。它既然被下在酒中，肯定不是为了钰儿这个小孩子准备的。药量太大，钰儿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经脉皆损，才导致了剧烈的抽搐。”
　　景平帝勃然大怒，拍桌而起。
　　“岂有此理，皇宫之内，竟然有人敢在朕眼皮子底下下毒。程培忠，传朕旨意，将今天晚上能接触到这酒水的所有人都给朕带到这来，朕要亲自审问。”
　　沈西芸感觉碧初一直在盯着自己。一开始，她还能故作镇定，冷眼回望。可渐渐的，心中的不安之感越来越强烈。她心慌意乱，开始躲闪回避。
　　贤贵妃也注意到了碧初和沈西芸的异常，她毕竟是沈西芸的生母，看见女儿的反应，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皇上，天下人皆知碧初和阿蓉是您和太后的掌上宝，宫女太监的，哪里会有这个胆子。依臣妾看，此事还需三思。”
　　能爬到高位的后宫女子，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碧初默默在心中感慨贤妃的手段之高，不过三言两语，就让景平帝犹豫起来。
　　宫女太监没有这个胆子，就只能是受人指使。今日在座的，除了皇亲国戚，就是权臣重将，查到谁身上，都是皇室和朝廷的丑事一桩。景平帝身为皇帝，不会不顾忌皇室和朝廷的脸面，这样一来，此事必定不能在今晚水落石出了。一个夜晚能够改变很多，过了今夜，事情可能就会变得完全不一样。
　　碧初才不会给贤妃机会，帮沈西芸翻盘。
　　在景平帝犹豫不决的时候，沈西蓉突然压着一个宫女，出现在门口。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找到凶手了。”
　　“九公主救命啊。救我，救我啊九公主。”
　　被沈西蓉压着的，正是沈西芸的贴身婢女。那小宫女恐怕也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只能期望沈西芸保她一命。
　　“皇上，事关后宫，崇儒作为臣子恐不便参与，故斗胆请跟您请辞，先行告退。”
　　左相沉默了将近一整个宫宴，没想到今夜第一次开口，竟是为了请辞。这倒是正好帮了碧初。本今日的宫宴上，有不少大臣是沈西岳的追随者，不可能不为沈西芸说话。到时候，就算是景平帝有心惩罚沈西芸，也只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位高权重的左相都主动离席了，其余的大臣也不好再留下，纷纷起身告辞。不过一刻左右，无极宫中，就只剩下沈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