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初明月未收》晚照姑娘

31、引诱

　　寒暮宫。
　　王雪晴最近很烦躁。
　　市井之中，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传，她和钱子敬之间其实早有私情。现在人人都为那位徐姑娘喊冤。指责她不知廉耻，指责皇室仗势欺人。她一开始并未过多在意，谁知几日下来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王雪晴倒是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反正她在民间的风评一向不好。但现在被指责的不光是她自己，还有大衡的皇室。她担心的是，若再不阻止，皇上会为了皇室声誉，放弃指婚。
　　费尽心思，甚至不惜惹恼太后和父母才求来的姻缘，她可是一点岔子都不想出。知道自己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又来找傅碧初了。
　　等了整整一个上午，王雪晴好几次想要发脾气，却都硬生生地忍住了。她现在有求于人，不敢放肆。好不容易将人盼回来，都等不及碧初进屋，她就先冲出去了。
　　看王雪晴这焦急万分的样子，碧初肯定自己放出去的消息已经生效了。她特意把众人的指责往皇室身上引，为的就是逼王雪晴出手。
　　果然，这才过了几日，她人就坐不住了。
　　“姐姐因何事如此困扰？快进屋说给妹妹听听。”
　　半个时辰后，一直滔滔不绝的王雪晴终于有了停下来的意思。听她说了这么久，碧初对自己这位表姐可是越发佩服起来，要不是因为了解她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能力，碧初都要怀疑外面的流言是不是当初自己放出去的那份。
　　“依妹妹看，当务之急，还是应该撇清同钱子敬的关系。”
　　“没有用的，”王雪晴突然泄了气，整个人都显得颓丧许多。“我知道钱郎他有婚约在先，所以指婚之后，特意收敛了许多。自从这流言出来以后，钱郎他顾忌着名声，已经好几日不愿见我了。可这流言，不还是越传越广。”
　　碧初听完，故意装出一副愤愤的样子。
　　“这钱子敬也真是的，这种时候，不应该和表姐共同进退吗？怎么能为了名声就不理你了呢。大衡不知道有多少比他优秀的才俊对表姐梦寐以求呢，等哪天失去了，有他后悔的。”
　　王雪晴对她这顿突如其来的夸赞，很是受用，又挺直了身子，继续道：“就是，被我看上是他的福气，他竟然敢躲着我。明天我就再去找一个更帅的，气死他。”
　　碧初可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她故意沉默了一会，装作认着思索的样子。
　　“表姐，你这个办法好啊。这样一来，不仅能让钱子敬吃醋后悔，你和他之间的传言也就都不攻自破了。”
　　王雪晴反应了一阵，才明白碧初的意思。
　　她王雪晴爱的是别人，怎么还会求皇上给自己和钱子敬指婚。如此一来，这桩婚事就成了景平帝在乱点鸳鸯谱，自己答应下嫁，也完全是迫不得已的无奈之举。
　　“妹妹果真是有大智慧的，也不枉我今日等了大半天。快传午膳了，太后她老人家看见我又得生气，我就不去惹她老人家讨厌了。我这就出宫去，不耽误妹妹了。”
　　碧初心中暗忖：你这会儿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表姐且慢，妹妹我还得叮嘱一句。这位新欢，表姐可不能从大街上随便乱拉一个。若是找一个地位低下的，那钱子敬万一恼羞成怒，做出点什么事情，亦或是皇舅不愿承担这棒打鸳鸯之名，给表姐重新指婚，可就都弄巧成拙了。表姐务必要仔细挑选，找一位身份合适，且绝对不可能被指婚的男子才好。”
　　妥善起见，碧初这次并没有直接提起周文廉。王雪晴和京城各家贵女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对傅青柔这位贵女中的异类也是不满许久，按她的脾气，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给别人添堵的机会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若王雪晴的脑袋还是不灵光，再由自己提出周文廉也不迟。
　　送走了王雪晴，碧初拿出一张白纸，认真地描绘起京城的地形图来。
　　京城的布局十分规整，是典型的皇城样式。大衡皇宫位于都城中央。其东北方向的一大片区域，是贵胄重臣们的主要宅区。左相府，四方馆还有王长川的将军府都在这里。钱琛只是一个小小的侍郎，还不够资格在此开府，所以和钱子敬仍然住在城西的钱家老宅。
　　从皇宫沿中轴线向南，可以到朱雀门，也是京城的主城门。碧初近几次入城，走得都是朱雀门。忠圣侯府建在了朱雀门和皇宫中间，同在京城中轴线上。暗示忠圣侯府愿永远为皇室镇守城门，镇守大衡边境，也暗示忠圣侯府恩宠非凡。还有最重要的市坊，在京都东南方向，部分与忠圣侯府平行。
　　至此，计划里涉及到的所有重要地点，已经全在这份简略的地形图上了。碧初不停地写写画画，又另外尝试了许多条路线，才确定了一个月后实施的最终方案。
　　一个月里，碧初抓紧时间安排好了一切，又和临暮一起，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反复演习，预想着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在婚礼前一天确认了所有人员的布置，算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回到寒暮宫之后，碧初收到了北关的来信。沈西延在信中简单地写了些北关的战况，说他一切安好，让碧初不必担心。
　　几张白色的信纸中夹着一张花笺，上面的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与其他信纸上的一模一样，均是出自沈西延之手。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透过花笺，碧初好像看见了沈西延那张可怜巴巴的脸，倒也有些相思不能止了。她找了些以前收集的花笺，挑了一张绘满了相思藤的。思索着用何句相对。
　　沈西延给碧初的信，是他的心腹悄悄递进来的。碧初回来时，那人已经离开了。写好的回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送出。想来沈西延也不可能放过她的回信，那人估计还会再来。碧初也不急，将信认认真真地封好，收纳妥当。
　　许星吉今日进宫面圣，当着景平帝的面特意为三位新郎官分别算了一卦。宇羌和周文廉皆是大吉，唯钱子敬有凶，恐怕娶亲之路并不顺利。
　　许星吉掐指一算，似是略有所得。“这桩姻缘，县主并非招婿，而是嫁入钱家。从两人的命格来看，也算是下嫁。县主贵气太盛，如此一来，怕是日后会一直压着钱公子，令其难有出头之日。”
　　“可有破解之法？”钱子敬有些着急了，他愿意背负骂名，娶王雪晴过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要借将军府的势力平步青云。若是因此难有出头之日，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公子莫急，这破解之法还需我回去好好推演一番，方可提出一个万全之策。”
　　景平帝觉得这三桩婚事变数太多，实在不希望明日再惹出什么乱子，倒也十分重视。让程公公亲自送了许星吉出宫，还派了一队御林军去钦天监护卫。传令许星吉演算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刚过寅时，钱府的众人就忙碌起来了。不同于另外两位新郎官，钱子敬娶的是大衡县主，皇室贵女，照例是要在接亲之前跟景平帝和太后谢恩的。
　　今日有三桩婚事，一定是热闹非凡又混乱非凡。迎亲的线路就那么几条，将军府，左相府与四方馆还相距甚近，钱琛知道自己相比那两家，位小官微，害怕路上出什么差错耽误了吉时，再惹恼了将军府。索性让儿子早早起来准备，提前出发，以防万一。
　　还有钱子敬的那个凶卦，也一直让他心神不宁。昨天出宫后，他又派人去钦天监打点，想要知道许星吉卜算的结果，无奈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景平帝对王雪晴的这桩婚事本就不满，也不打算太给钱子敬面子。没有开朝云殿，而是把召见的地方定在了寒暮宫。因为这样，碧初也不得不起个大早，梳洗利索，去主殿陪着太后。
　　被召见新郎官似乎并没有休息好，眼下见青，面色也不及宫宴时那般红润。向天子谢恩，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吉祥话，碧初听哈欠连天，无聊至极。
　　好在这个时候，许星吉来了。
　　“参见皇上，太后，公主。”
　　在座的都知道许星吉此时前来所为何事，景平帝点点头，示意他有话直说。
　　“臣昨日连夜推算，终于找到一个万全之策。钱公子迎亲之后，带着县主的花轿，不要按旧礼东出西进绕北城，而是反向而行，走市坊，过朱雀门，再回钱府。”
　　“这就是你花了一夜推演出来的办法？”景平帝有些不可思议。
　　“是，”许星吉言之凿凿：“这是众多办法中，变动最小，也最易实施的。对县主来讲，是损伤福气之举，但对这桩婚事来讲，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迎亲的路线是早就定好的，因为许星吉这一句话，一路的布置全数作废，需要重新安排。此刻，钱府的众人，真可谓是手忙脚乱，人仰马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