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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托马斯阿奎那与树 ...

  •   “外面快要下雨了,画架在外面不要紧吗?”周明弘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又看了看池塘边的画架,回头询问舒卿云。
      “我去搬到楼上。”舒卿云也察觉到了阴沉下来的天,出门搬画架,周明弘也跟出去,帮她拿大件的物品,那些笔刷颜料之类的就交给舒卿云去搬回来。她的袋子里东西杂七杂八很多,舒卿云搬东西时候手臂肌肉紧绷着,露出起伏的线条来,这种肌肉线条绝对不是单纯搬画架子就能练出来的。周明弘回忆了一下她出拳的姿势,是罕见的左手主攻,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快,大概那一直拳出来会打碎自己下巴?
      书房有一面靠墙的三个落地大书柜,最里面的两个书柜都属于周明弘,里面塞满了各类专业书。乌云透过窗子笼罩着书房,舒卿云的身影被拢在了夕阳里,瘦削得有些透明。男人顺手开灯:“我要整理一些资料,会打扰到你吗?”他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一脸歉意,舒卿云摇摇头,侧过身给周明弘腾地方。
      男人打开行李箱开始把自己搜集来的原著放进书柜,又把一些复印件单独拎出来准备传给他的学生——书柜里大部分书都是周明弘这些年在交流期间寻觅到的难得的藏本,还有不少是从当地市立图书馆复印来的,每一本都珍贵极了,被他当做心头宝。
      他习惯按字母顺序排序,站在书柜前一本本整理,期间舒卿云一直安静地站在书桌前画画,一旁的书桌上还堆叠了许多练习用的毛边纸,周明弘草草扫了一眼,是中国画里常见的意象,每个都用中法双语标了名称,毛笔字飘逸潇洒、法语写得是花体,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在这两行字旁边还有红笔圈画起来做的标注,看字迹像是母亲的。
      最上面一页画的是枇杷,几点藤黄的颜色让人想起酸甜可口的果子,看得出来笔法娴熟,但在果子旁标注的中法双语名称却是铃铛,此外还有一行娟秀的毛笔字落在“铃铛”二字旁边:“枇杷”。两种笔记一前一后,像极了老师在给小学生批改作业。
      一直专注于纸面的舒卿云终于注意到了周明弘的视线,抬起头来,她随着男人的目光落到自己的练习纸上,皱起了眉头,表情像是有些焦虑。她望着周明弘,几次想要开口都又噎了回去,目光在纸面和周明弘之间徘徊几次,终于在男人往前弯了弯腰时转过头来直直盯着周明弘,像是要从他的眼神里得到个答案。
      “抱歉,你介意吗?”男人接收到这种直白的目光,赶忙收回想要去翻下一页的手,“画得很好。”
      她似乎并没有被宽慰到,不自觉往周明弘的反方向挪了挪,低下了头,再握笔时下笔不是太焦就是过湿,连带着手腕都有些抖。男人也察觉到自己失礼,道了歉后走到书柜边继续收拾杂乱无章的资料——他这次去德国拿到了不少莱布尼茨《神正论》的研究资料,算是一大收获。
      “周先生。”身后有个声音突然喊了他一句,男人回过头,发现舒卿云紧盯着他的脚下,眉头皱成了个结,她额头都渗出微微的汗水,似乎在思索如何开口,攥紧了拳半晌才继续:“雪花,在你脚下。”
      “雪花?”周明弘一脸疑惑,顺着她的视线往自己脚下看,只看到了不小心落下来的书页。他指着落下来的报告书页,眼神与舒卿云相交,带了一点询问的意味,“是这个吗?”
      对方卖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却更加迷惑,她仿佛是为什么而困扰,正在努力确认。
      周明弘伸手把书页拾起来,放回文件夹里,说了声谢谢。他蹲下时无意间扫过舒卿云的脚踝,她的脚踝到小腿有一条长长的、颜色已经淡下去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男人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对方还在盯着自己看,她的视线在周明弘看来有些奇怪,她望向自己时和看花草虫鱼没什么区别——总归不像是看人类该有的眼神。
      周明弘第一次见到有这样打量自己的人,还是忍不住抽出书夹里那张落在地上的纸页问她:“你在看这个吗?”
      舒卿云迟疑了一会,还是点点头:“为什么你的雪花不会化?”
      “雪花?”男人也重复了下这个词。
      舒卿云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有些紧张地快速摇了摇头:“没有......”她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张口是一大串的法语,说完又要往书房外跑,却被散落在地上的行李箱绊了一下。
      “小心!”
      男人赶忙跨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把人扶稳,舒卿云很瘦,撞进他怀里时手肘正好顶在了肋骨处,疼得周明弘一吸气。她在怀里也不是很安分,挣扎着要跑出去,周明弘一撒手,她就又差点歪歪斜斜地摔到地上。
      他拿这个人没办法,低声说了句“失礼了”,另一只手穿过舒卿云的膝下把人打横抱了起来。周明弘显然错误估计了舒卿云的体重,把她打横抱起来时险些向后一仰,趔趄了两步才站稳。舒卿云很轻,果真像一团云,她的小腿贴着周明弘露出来的小臂,一凉一热,男人心里像是有股轻微的电流蹿过,莫名的酥麻——这种奇特的感觉让周明弘微微皱眉,他并不是很习惯和他人的肢体接触。
      舒卿云被放在了红木椅子上,她有些手足无措地对上周明弘的视线,尽可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开口全都是法语。男人半蹲下来,尽可能与她视线齐平,不让对方感到压力,等她稍微冷静些才开口:“你还好吗?”
      “新约......”对方磕磕绊绊开了口,摇头又点头,周明弘似乎突然理解母亲说的“比较特殊”是怎样的特殊了:这位客人的中文可能真的不是很好。男人的脑子里已经飞速转过了几个弯,思索着“新约”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人若因我辱骂你们,逼迫你们,捏造各样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的意思吗,是说自己逼迫她了......?还是经院哲学里托马斯阿奎那关于目的论的证明?
      “有伤到哪里吗?”
      “树。”
      周明弘半蹲着,看了一圈书房里的植物,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树,也没有找到哪棵树是受了伤的。他叹了口气,努力从脑子里翻找着法语交际词汇和对方对话,舒卿云看自己的眼神和看哈迪斯也的确没什么区别:恐惧、焦虑、呼吸不畅。
      男人实在不会问法语,用英语问她有没有受伤,这次舒卿云回答得倒是很快,说没有。
      没有受伤就好。周明弘又后退了几步,瞥见行李箱想起了什么,从包里翻出来了一包软糖递给她:“吃糖吗?”
      舒卿云又退了退,摇了摇头:“谢谢你,但是不必了。”
      周明弘也不敢再多问,他搞不清这位客人的情况,贸贸然尝试估计会吓到对方,只好转身下楼给她倒杯水。
      舒卿云喝了些水,脸上有了血色,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是在尝试着练习什么音节,男人听了听,应该是“石榴”。
      难道是晕血?
      在周明弘苦苦思索答案时,楼下传来了开门声,周明弘的母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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