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一百章 终 ...
-
姜怡歌将一朵花儿祸害完，心中的郁气终于祛了些，沈泽也在此时从门外走了进来，瞧见了她手边那坨成了饼渣，眼中带上了份好笑。
“等急了？”
他面上仍是欢愉的神色，似是尚不曾从与那位唐姑娘交谈的轻松中走出来。
姜怡歌将筷子放下，抬手示意了锦舟将她帷帽摘下，然后就让锦舟去守门口了。
“我与那位唐姑娘，长得可像？”
姜怡歌昂首看着她，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心虚的表情，遗憾的是，沈泽坦坦荡荡坐在了她的对面，颇为自然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饮了半口，脸色微变：“苦茶？”
姜怡歌没有应他，而是等着他的回答，甚至为了使自己更像那位唐姑娘，还特意将眼睛闭上了。
她静默了半晌没听到回应，只好睁眼去看沈泽，却见沈泽正笑着瞧她。
回过神来，她才发觉自己这番举动幼稚到可笑。
她并没有准备与他成婚，临别前竟还追问着他是不是将她当成了另一个女子，怎么想，都觉得又荒谬又可笑。
沈泽非是话本子里那些个呆头呆脑瞧不清是非的傻书生，而她与那位唐姑娘，除了一点点的相似，身份地位，脾性喜好，哪里相同？
“初来京都时，倒是曾误识过。”沈泽温声道。
原是先识得的她。
“后来，再不曾认错过。你是你，她是她。”
姜怡歌得了这回答，心中倒是不大高兴起来了。
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她也说不出来，或许是为了沈泽也曾错认了她，又或许是为了她即将要与沈泽说出的那番话。
“她姓唐，是滨河人。我赴京都任职时，与她曾生过一场误会，这才相识，不过寥寥数面，算不上多深的交情。”
姜怡歌已经没有兴趣再知道他们俩的相识过程，不过听及滨河二字，她倒是上了些心。
唐家，滨河。
她突然想起当日她让云台查唐修远与唐子文时，云台多嘴与她说得一遭闲话。
沈泽当年接了赴京的诏令，经过滨河时，遇上了唐家的人，那位唐姑娘见色起意，着人大半夜将沈泽绑了过去，听说差些便进了洞房，成了夫妻。
对了，当时云台是怎么形容唐姑娘来着……
——滨河第一美人。
如今一看，不过尔尔。
姜怡歌还想在心中对那女子评头论足一番时，忽然想到她与那唐姑娘生得相似，若她嫌她长得不好，是不是间接将自己的相貌损了一通？
她眼神闪了几下，暗骂了自己的小人行径，面上不显，寻了个话接了下去：“她就是那个绑了你要做夫君的唐……唐颂月？”
沈泽愣了片刻，尴尬道：“非是你想得那般，唐姑娘是滨河唐家小姐，自幼却爱商贾之道，世家之中向来鄙夷铜臭，我那日，只是正好撞上了唐姑娘被家里人逼着成婚，她无奈之下，这才……我与她没什么的，不曾行过天地礼，也没有饮过合欢酒，甚至从头到尾，我与她都没有着过喜服……”
听着他慌乱的解释，姜怡歌心中那打翻的醋坛子总算是扶正了，她低头饮了一口苦茶，皱着眉头想去拿荷花盏，脑中好似一闪而过一个很重要的讯息，莫名地，她便停了动作，任由那份苦意顺着咽喉流经五脏六腑。
“你说，唐颂月，是滨河唐家的小姐……”
沈泽点点头，主动替她夹了一块糕点，而后道：“怎么了？”
她就说，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人长得如此相像。
论理，她叫唐颂月，还当称声表姐。
她的母亲，是个官家女子。
但她先前从不曾在意过，这官家，是个什么样的官，直到容州事了，她陪着姜少白身边，听他絮絮说着些先宁远侯夫的事，她忍过许多回，又动心过许多回，终于到了这个心魔将自己控制住，对着云台下了命，让他替她去寻一寻，她母亲，到底是谁家的女儿。
滨河唐家。
知道这个消息的瞬间，她就释然了。
难怪她母亲会成了那样的疯魔，在那样一个趋炎附势的家族之中，她母亲的下场，似乎是情理之中。
侄肖姑，想来唐颂月生得是像她母亲了。
而滨河唐家，那样一个没落到只能靠旁支子弟充门面的家族竟出了一个唐颂月这样的女子。
姜怡歌想起那个远在容州的唐修远，突然松了一口气。
原先她还想着，滨河唐家的没落，她待如何，就如今看来，唐修远与唐颂月，将会是带领着唐家重新站起来的人，就算不能拯救家族，至少，唐家不至于消亡。
如此，就好。
*
“沈相，朝堂之中诡谲多变，多个朋友，远比多个敌人好，对不对。”
姜怡歌重要了一壶茶。
喝着苦茶，她觉着说出的话，都染了一点苦涩，也不知她先前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点了这壶茶，目光落到桌上那碟荷花盏上时，她才想起原先是准备靠这一招哄沈泽的。
如今上了新茶，那招自然没了用处，她又不由觉得有些可惜。
“歌儿……”
“叫我姜姑娘。”
沈泽眼睛一眯，显出一分疑惑来。
——什么玩意儿？
“姜……”他下意识吐了个姜字，又觉得这般叫显得极生份，立马止住了话头：“歌儿你今日来，是为了你兄长？”
“也不算是，总觉得，前些日子话不曾与人说清了，今日也是想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她这刚说完，便瞧得了沈泽杯子放下，露出个她看不懂的神情。
“说道什么？又想说你不能与我在一起？”
姜怡歌微微吃惊，被他这般直白的指出，她倒先无措起来：“你既然猜中了，那其中的原因，想来你也是知道的，此事且只做我对不起你……”
“姜怡歌啊姜怡歌，你只换了身衣裳，怎么从前那些个性子全丢了。”
从前行事只顾肆意自在，如今却连站在日光下行走都不敢了。
沈泽叹了口气，起身将窗户推开。
这窗子原先是她摘下帷帽前让锦舟关上的，她担心旁人瞧到了她这张脸。
此时见他推开窗户，她心急忙想去阻拦，却被沈泽拉了手按回到座位上。
沈泽低声道：“我识得的你，是逆境中都能拉住了风，怎么如今，遇上事了，便想着逃离呢？”
姜怡歌看着他：“我若想兄长过得安稳，我必然是要长长久久消失在京都的，否则若被人知晓了，这便是大罪。”
欺君大罪。
抄家灭族都抵不了的大罪。
沈泽笑了一下：“为了你兄长，你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宁可与我断了情分，姜怡歌，你在意我吗？在意你自己吗？”
姜怡歌静默少顷：“这是我欠兄长的。”
是从何时欠的呢？
大约是从那次宫宴上，滨河唐家的女儿随先祖辈入宫，于宴会上一眼相中那位名作姜若的将军。
从那时，姜怡歌，便欠了姜少白。
所以她在他落下腿疾后，着了男儿装扮，替他在朝中周旋十余年，这算还了母亲的罪。
而如今她找到了姜少白的药，再将侯爷之位还给姜少白，为他将自己断好友，别情眷，自逐出京都，这是报了姜少白将她接回京都后，护她三年安稳，赐她名讳，当她是妹妹的恩情。
第一次，姜怡歌将过往絮絮说出，看着沈泽微微吃惊的模样，她却轻松起来。
沈泽知道了她的不堪过往，知道自己有一个那样的母亲，知道自己的出身竟是那般卑微。
他，不会再强求……不，是不会再愿意与她共度余生。
“对不起，沈泽，我一定得走。”
如果是被抛弃，这次，让她先提。
至少会有尊严。
“你是说，你母亲，是滨河唐家人？”
沈泽挑了挑眉。
“……是。”
沈泽却笑了：“最后问你一次，愿不愿意，嫁给我？”
姜怡歌抬起头，被沈泽眼中的温柔所溺，一时脑中混沌，竟不知他是何意思？
知晓了这样的自己，还……还想娶她？
不曾等到她的回答，沈泽自顾自的开口：“书中一说女子性温婉，沈某这般唐突，恐怕是惊了姑娘，不过姑娘面无恼色，想来也是对沈某极满意的，不成婚一事，不如就此订下。”
“不，沈泽……”
姜怡歌忙想着拒绝，她心暗道这沈泽怎么如此反应，话说得这样明白，怎么又说起婚嫁……
“一说这滨河唐家的女儿唐颂月，辞家为商，京都一行，意外遇得一与她相貌有五分相似的女子，二人惊奇之余聊起身世，唐颂月才知那与她相貌相像的女子乃是当年被家中赶出府姑姑生下的女儿，姐妹二人相认，是一阵抱头痛苦，唐颂月见妹妹家贫，主动邀了她一同入京做生意，这姐姐是送茶入京都茶楼，妹妹则是负责京都世家的茶叶采买，偶有一日，这妹妹去这丞相府，无意遇上了这沈某，二人是一见如故，又是情投意合，故此唐沈二家喜结连理，传作佳话。”
沈泽念念叨叨像说书一般向姜怡歌吐出了这话来，姜怡歌由原先的不知所措渐渐知沈泽的意思。
沈泽的意思便是让她以唐家人的身份出现在京都，加上她与唐颂月相似的相貌，就算有人怀疑她的身份，查下去也只能是查到她母亲确实是被家中人赶出去的，当年她母亲与姜若那一遭事，唐家人定然是不知道的，否则就以姜若那时的权势，唐家人一定会威逼利诱将她母亲送进宁远侯府，所以这世上知道此事的，不过就只有一个她，和沈泽。
只要她咬紧了与姜家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那么旁人就没有办法证实。
可问题是，唐颂月凭什么要帮她？
算着时辰，她母亲被赶出唐府时，唐颂月不过稚子，记不记得有这个人还另说，就算记得，她为何要认下一个被家中赶出去的妹妹。
“唐姑娘当日，确实是绑了沈某，这笔帐，沈泽尚未与她算过。”
姜怡歌低头笑了笑，自她打定主意要离开京都，便从未像如今天这般轻松过。
许久以来，她习惯了一个人做主，竟都忘了，沈泽还在她的身边。
沈泽这计策虽好，却不曾解决她心中最担忧的那问题。
她要解决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这张脸。
活跃京都十余年的宁远侯，是这张脸。
只要姜少白一日不曾让天子和京都百姓相信他是原先的宁远侯，那她就一日不能站在京都的阳光下。
不过，她不再想离开京都了。
“沈公子一番话，倒是令小女子恍然大悟，今日便不多陪了。”
姜怡歌起身，双手压在腹前，作出个端正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她将锦舟从门外唤了回来，替她戴好了帷帽。
沈泽瞧着她一心要走，脑中百转千回，以为自己是算漏了什么，才教她生了气，唤了他沈公子。
“你还是要走吗？”沈泽脸上划过郁意：“过往终成过往，于你，连牵绊都算不上了吗？”
姜怡歌的面容被帷纱所遮，沈泽并不能瞧清她的神色，只听得姜怡歌轻声道：“明风清风，心向往之。承君不弃，虽千难，不惧之。”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一百章 终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