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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一章 小女与右相与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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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的京都,繁荣而有趣,繁荣是因为当今出陛下治国有方,有趣是因为京城有个宁远候。
要说起天子继位以来,大楚算是达到了国泰民安的一个巅峰。
百姓富贵了,自然是要寻些乐子的,而宁远候便是京中上至权贵下到平民都喜欢饭后调侃两句的好乐子。
今日天晴,宜出行,宜论乐子。
值正午,夏季的太阳晒得出行的人头都晕晕,好些茶楼里都坐满了人,有常年游走于茶楼的,也有来京都行商的客人,总之茶楼小二是被呼前唤后,走路带风。
“听说昨天宁远候坐着一只毛驴去上朝了。”常在茶楼喝茶的一人,对着他邻桌一人道。今日说书先生还没有到,左右要等,不如与人说说宁远候,添些乐子。
“嘿,你那消息都落时了,今天啊,宁远候的毛驴被人偷了,他居然蹭沈相的马车回去的。”旁桌的人听了是宁远候,忙分享了最新的消息。
“呦,沈相没将他丢下车?”有人接道,论乐子嘛,人越多越有意思。
“哪能啊,人再怎么说也是个候爷,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走回去吧。”拥有最新消息的人,一时之间,竟成了人群的中心,好多人拿着茶杯看向他,眼中都写满了求知。
“这宁远候是何人?”开口问这话的人,显然是刚到京城的。
果然有人接了,“公子是刚来京都的吧。”不然怎么连宁远候的大名都不知道?
外乡人接了一句是,周遭人便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京中的人长期沐浴在天子的恩泽之下,自然对外乡人有种替天子迎接客人的热情,毫不厌倦的介绍起宁远候。
宁远候何许人也?
要说起现宁远侯,便得说起先宁远侯。
这先宁远候曾追随着先帝打过天下,又替天子守了许多年的河山,自是功不可没。却不想天妒英才,先宁远侯自战场归来不久便生了一场大病,没一年便撒手人寰,临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皇恩浩荡,父辈的圣宠父辈没有办法享完,只能子辈来受了,故而当今的宁远候乃是承袭的爵位。
初袭爵位的宁远候不过一十岁孩童,才失了父亲,又成了朝堂之中最小的一个臣子,个中滋味必是不好受的。
刚入朝堂的宁远候什么都不懂,却被朝臣步步紧逼,生了一场不小的病,当时都猜着或许姜家要没落了去,可没想到,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后,再回朝堂时,她便将朝堂翻了个天。
曾有个御史参她孝期未满便游玩于城外,她虽是认了错,但后来这个御史不管在朝中说什么,宁远候皆出口反驳,今日一个用心不良,明日一个无事生非,不少大臣那几日上朝的热情皆是想看宁远候与那个倒霉御史的吵架。最终的结果是天子看不下去,生怕哪天御史被宁远候说得当堂吐血,便大笔一挥,将那个御史调迁至江州当了一个小官才停了朝堂日日的吵闹。
本以为宁远候还会做些什么的时候,她却突然安静了下来,在朝堂上当起一根柱子,没事不开口,有事更不开口,除非陛下亲唤,不然就是活脱脱的一根柱子。
在朝堂上安静下来,不意味着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只要出了宫门,就是一个翻天覆地,最喜仗势欺人,你问仗的谁的势?
自然是天子的势,因着先宁远候的原因,只要她不做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她在京都城中的胡闹,天子也全然当作不知。
“那不是无法无天了?”外乡人惊到。
“陛下是何等英明的人,在宁远候还未为非作歹的时候,早给宁远候找了个对头了。”
“还有人敢和宁远候对着干?”外乡人更惊。
“唉,不就是我们的沈相,那样风华的一个人,天天受着宁远候的折磨啊。”说了那么多,解释的人喝了一大口茶水。
“这沈相是?”
“沈相啊。”一口茶水全咽了,刚想解释,便见了街角有人来了,“喽,那便是沈相。”那人指了一下窗外。
外乡人看过去,大路上行人并不多,而转角处有一人骑着毛驴慢悠悠的晃进他的眼中,坐在毛驴身上的那人一身天青华服,生得极秀气,一双眼睛灵动得很,只是姿态懒了些,手上竟还折了一只柳条,许是折下的时间太长,柳叶儿已经恹恹。
“哦,说错了,这是宁远候,后面那个才是沈相。”那人仔细瞧了,忙改了口。
外乡人再看,将瞧得一人骑着一匹枣色的大马跟在那只小毛驴后面,剑眉星眸,英气不凡,这般缓慢的速度,马儿都觉得不耐,他神色倒无半分焦虑,只开口不知与前面骑毛驴的人说着什么,前面的人偶尔开口搭理一下,好似极不耐烦。
“这是何意思?”外乡人不解。
“许是城中的公子们又开了诗会,可怜的沈大人又被宁远候胁迫着一同去了吧。”语气中的惋惜,变成了同情。
只能说是京中的人太过于关注宁远候,故而对这帮子公子哥的活动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今日果真如他们所言,城中的权贵公子们有个聚会,不过不是诗会,而是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闲聚避暑,而现下,便是他们二人去的路上。
姜怡歌其实并不乐意与沈泽一同出行。
沈泽其人,说好听些,可称作面若冠玉,温文儒雅,举手投足间习的是君子之仪。凭借着一张好面相哄骗了京都城中的百姓当他是位贤臣君子。
可背地里,却是仅用一年时光便改了整个朝堂大势的满肚子阴谋诡计的宵小之徒。
并非是她内心阴暗将沈泽这位俊俏少年鄙薄作衣冠禽兽。
只是沈泽回京都的时间太巧了,巧到完美的挡住了她进晋权臣之路,挡路得极严实的那种挡。
这一说,便得从一年前说起……
那是她入朝为官的八年后,一朝醒来喝了碗甜粥,不知为何,思绪便飘到了幼时,对比了一下幼时受尽白眼、人人可欺的艰苦生活,不由便进行一场为时不长的忆苦甜的感慨,就那番见者流泪闻者伤心的过往,姜怡歌立下了一个宏伟的目标。
成为大楚朝堂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代权臣。
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臣,历来都是朝中丞相。
于是姜怡歌的第一步棋,是架空本朝唯一的一位丞相,谢安。
可是她还没定出第一步的作战计划,天子突然宣布了他从外地调了个官员填了朝堂右相的空职儿。
那个从天而降的外地小官,便是沈泽。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大楚朝堂之上先前只有一个丞相,如今凭空又多出来个丞相,姜怡歌相信,不必她亲自出手,两位定然要斗得个你死我活的惨淡场面,到时她便趁机来个渔翁收利,以自身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将朝中第一权臣的位置坐稳。
可惜,事情照她想象的发展。
一山确实不能容二虎,但二虎相争,结果也并非只能是一死一伤。
二虎之一的沈泽,以惊人的速度在朝中站稳了脚,并一直站到了今日。
姜怡歌当权臣的雄心壮志还不走出第一步,便已宣告死亡。
见识了沈泽的手段后,姜怡歌默默放缓了走上权臣之路的脚步。
可不知是天命还是孽缘,仕途得意的沈泽在一个平淡无奇的早朝,瞧见了她。
沈泽当时看她的那一眼。
姜怡歌觉得,既可以用滴水成冰来形容,又可以用意外之喜来描述。
这样诡异而令人心惊胆跳的眼神,沈泽于她,仅露出过一次。
可一眼,足以让她三天吃不好饭。
至那之后,沈泽闲来无事便拉着她一同讨论讨论朝堂大事,可怜她在朝中呆了八年余,却不如在相府半年听得“朝堂大事”一半多。
无根无由便被欺压成那般,姜怡歌总算愤起过几回,当众落了沈泽数次面子,却被京都之中的无知百姓传出她仗势欺负沈泽的传言来。
传此便也传了,毕竟被欺的是沈泽,丢面子的亦是沈泽,与她而言,却是件极有脸面的事,可听着听着这风声,竟将她传成了个纨绔来。
诚然,这些年她在京都中的做派是张扬了些,可听说过没钱不好意思出门的,没听说过有钱还不让享乐的。
罢了,纨绔便纨绔吧,左右热闹是她的,而别人什么也没有。
念及此,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抬手摸了摸小毛驴,有些心疼它。
沈泽驱着马儿急走几步,与她这毛驴齐首同行:“侯爷,眼下日头上来了,前头有个茶楼,不若先进去喝盏茶?”
姜怡歌抬眼瞥了沈泽一下:“呵,堂堂右相,偷了本侯的毛驴,一声道歉没有便想请本侯喝茶?”
关于此驴的事,沈泽倒是冤枉的紧。
天子知晓宁远候骑驴上朝后觉得十分丢大楚官员的面子,于是便使人将毛驴拖到西市卖了,他府上的人一不小心买到了,巧是今日姜怡歌去了趟他府上,意外瞧见了这毛驴,便引出这一出来。
他也不解释,只道是个误会。
姜怡歌眼波一动,在茶楼前将手上的缰绳拽住,从小毛驴背上跳下,扬头看向沈泽:“沈相不是要请本侯喝茶?还赖在马上做甚?”
沈泽勾了个笑容,翻身下马,身形利落,对比着骑着毛驴的姜怡歌,这份潇洒便胜了一大截。是日头太大,姜怡歌只觉晃眼得厉害。
“沈相请。”
姜怡歌朝着茶楼抬了下手,沈泽果然向茶楼走了两步。
不料姜怡歌却退了两步,夺过马儿缰绳,踩着马镫子便翻身上了马。
听见了动静的沈泽回头去瞧,只见姜怡歌展露了个得意笑容,猖狂地留下一句话:“沈泽,今日本侯先行一步。”
“相爷,这……”沈泽护卫谭宋不知所措。
沈泽瞧着只余背影的姜怡歌,浅浅笑道:“无妨,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