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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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蕾莎·威廉姆斯快步穿过走廊，跑下楼梯，鞋跟在地毯上敲下一声声闷响。她在门廊处停下脚步，面色急切地伸头向左右看看，最后在通往礼拜堂的小径上发现了修女肥胖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拔腿追了上去，同时高喊道：
“等一下！站住！”
伊蒂斯修女正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朝着礼拜堂走去，这声喊叫让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加快了脚步，手中三枝烛台上燃烧的火光随着动作不断摇晃。修女的步子腾挪得很快，但慌忙中显得有些狼狈，几次在石子路面上踩空，脚下踉跄。女仆领班比修女年轻了不少，身材苗条，轻而易举地就从她身后赶了过来。她一下越过伊蒂斯修女，气喘吁吁地拦截了她前进的路线，神情沉重地拍上修女的肩膀。
“你要去哪儿，修女？你要去哪儿？”女仆领班严厉地质问道，同时以一种极为不信任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一番胖修女的表情和装束，“律师刚刚在房间里被谋杀了，而凶手还隐藏在这座庄园里！你却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你要跑去哪里？！”
修女在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下懵了一瞬，险些就要身子一歪栽倒下去。她堪堪稳住身形，尝试着调整呼吸，却并不成功。
“你根本不懂！”伊蒂斯修女发出一声低吼，嗓音分明很低，却好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带着中声嘶力竭的绝望，“你们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时候在庄园里发生了什么！”
特蕾莎·威廉姆斯猛地一惊，慌忙往旁边侧过身子，有惊无险地躲开了被修女在手舞足蹈间挥舞过来的烛台。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谨慎地与面前这个疯癫的女人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脑海中却始终回响着修女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番话。“那个时候的庄园”？这个隐晦不明的时间状语让女仆领班下意识地紧蹙起眉头——如果她没有记错，伊蒂斯修女已经在科顿庄园里生活了快三十年，除了埃莉诺夫人和哈罗德少爷，这里就属她待得最久，如果说庄园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么她无疑是最有可能了解真相的人，而从修女方才的反应来看，她确实知道点什么。
女仆领班冷静了下来，隐约心中有数。
“那么当年发生了什么事？”特蕾莎·威廉姆斯不退反进，沉声追问道，“说出来，伊蒂斯修女！说出来！——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伊蒂斯修女浑身一震，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四个大字：“你、你怎么会……”
“我来科顿庄园做女佣，今年正好是第十五年。”特蕾莎·威廉姆斯不慌不忙地说。十五年前，科顿庄园大规模地招募了一批新的仆人，不止是女佣，还有男仆、园丁、车夫、厨师……几乎所有的职位都经历了一次史无前例的人员更新。这种举动实在是莫名其妙，但当时，大多数人将其归结为贵族夫人无头无尾的任性，也许是突然想要获得点新鲜感，或者是一种对于“新事物”的传统迷信，毕竟那时的埃莉诺夫人已经初显病容，一次彻彻底底的大换血或许会为这座总是死气沉沉的庄园带来新气象。当年仍然是个天真少女的特蕾莎·威廉姆斯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解释和猜测，但现在仔细一想，再联系伊蒂斯修女今晚古怪的表现，她猛然察觉到了一种被忽视已久的可能性：十五年前，菲茨罗伊伯爵一家突然地聘用了包括她在内的一众新的仆从，如果是因为……如果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不能说出口、不得不对外隐瞒的事呢？如果是这样……似乎一切的反常都解释得通了。
特蕾莎·威廉姆斯上前一步，劈手抓住了伊蒂斯修女的领口。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不……不、不，我不能说……”修女恍惚地摇晃起脑袋，躲避着女仆领班的视线，“我答应过她不会说出去，我答应过她的，我答应过……埃莉诺夫人。”
“但你必须说出来了，你现在必须说出来了！”特蕾莎·威廉姆斯听见伯爵夫人的名字从修女口中讲出来，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她用力地扳住对方的肩膀，试图用道理说服她，“听着，已经有人死了，而且就死在这座庄园里，就死在你我的眼皮底下！如果你再不说出来，再不做点什么，我们也许就都会——”
“呼啦”一声，女仆领班的声音被突然挥到面前的烛台掐断。燃烧的火焰在那一刹那扑面而来，吓得她慌忙后退，一屁股摔在了潮湿的草地上。燃烧的蜡烛在剧烈的动作下骤然熄灭，只留下三缕青烟窜上半空，让特蕾莎·威廉姆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险些被点着的鼻头。
“我们都会死——！”
肥胖的修女在一片黑暗中高喊道，情绪激昂，仿佛正在进行一场演讲。过了两秒，她突然又变得无比平静，甚至能听到两声漏出唇齿的轻笑。
“你说得对，威廉姆斯女士，我们都会死的。”
她手握着已经熄灭的烛台，向着礼拜堂的方向，遥遥扯开了一个无人得见的惨笑。
雅柏菲卡没有理会面前这位黑裙少女关于时间的提问，不如说，从刚刚开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对方的眼睛吸引了过去。他低下头，目光划过女孩苍白的脸颊和青黑的眼底（毫无疑问，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产物），最后落在那双青草绿色的眼睛上。他微眯起眼，仔细地用视线勾勒一遍女孩双眼轮廓——尽管眼角被不整齐的刘海遮盖了一些，但不妨碍双鱼座通过它们回想起在礼拜堂见到的画像，进而得出一个令人惊讶的结论。
这个女孩继承了埃莉诺·菲茨罗伊伯爵夫人的眼睛。
“你是……等一下！”
雅柏菲卡还没就身份问题问出口来，跪在地上的女孩便自己撑着地站了起来，动作笨拙地提起宽大沉重的裙摆，绕过挡路的双鱼座便快步沿着楼梯往上跑去。雅柏菲卡伸出手，却又不方便抓她的胳膊，最后索性迈步跟了上去。他们刚刚的位置已经离顶楼不远，但短短的一段台阶却让女孩跑得气喘吁吁，脸上已经泛起一片潮红，在苍白的肤色下格外显眼。雅柏菲卡跟在后面，看着她停在楼梯口，犹豫一下后挪到窗边，摇摇晃晃的模样看得双鱼座战士一阵紧张——他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弱的人了！不对，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弱的人，弱到……好像呼吸久了都会让她耗尽体力一样。
“不……”
一声轻盈的悲叹落入双鱼座的耳畔。雅柏菲卡向前看过去，只见柔弱少女正双手抓在窗棂上，用力地想要将整个身体支撑起来，裙摆下的两条腿也不老实地蹬着窗边的墙壁，似乎打算……似乎打算翻窗跳下去？！
开什么玩笑，这里可是钟楼的顶层。
雅柏菲卡大步走上前，这一次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女孩的手臂，强硬地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拽了回来。
“你要做什么？！”
“放开我——！”被制止了动作的少女反应强烈地挣扎了起来，看也不看身后抓住自己的人，只是一个劲地往窗边伸着脑袋，“是罗伯特……那是罗伯特……他摔到下面去了！”
双鱼座战士从刚刚开始就没有舒展的眉头皱得更紧更用力了。他不容拒绝地将女孩拉到身后，自己站到窗边，顺着她刚刚的视线往下看去。
黑夜笼罩了整片大地，但战士出色的五感不会欺骗他：那里躺着一个人，一个散发着鲜血气味的人。
几乎是立刻地，雅柏菲卡想起了他离开律师的房间时无意中瞥见的钟表表盘，以及初见黑裙少女时对方慌慌张张的提问。已经过了九点钟了，但钟楼上却没有响起钟声。罗伯特——敲钟人没有去敲钟。
“可恶。”雅柏菲卡暗骂一句，正要下去查看情况，手上突然感到一下刺痛，扭头一看，发现是被抓住的小姑娘不分青红皂白地张嘴，对着他没有圣衣覆盖的手指咬了一口。
“……”
雅柏菲卡一下子甩开她，没有控制好力气，直接让轻盈的女孩摔到了地上。但他无暇顾及这些，匆忙把手举到眼前，反复确认几遍没有流血才总算松了一口气，庆幸小姑娘牙齿不尖，力气也不大。
自我反思一番刚刚的疏忽大意，再抬头的时候，果不其然看见女孩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又摇摇晃晃地挪了回来。
“我得去见他……”她双手攥着裙子，把那一块柔软的布料捏得皱巴巴，“罗伯特需要我……”
雅柏菲卡叹了口气。他避开女孩茫然无措又带着点恳求的眼神，妥协地伸臂揽住她细瘦的腰，让娇小虚弱的身躯靠上有些冰凉的黄金圣衣。
“那就不要乱动。”双鱼座战士用另一只手将女孩抬起的脑袋按回怀抱里，并扯来披风帮她遮挡一下夜间寒冷的空气，“……也不要咬我。”
说完，他轻松地翻过窗台，从钟楼的顶层一跃而下。洁白的披风与漆黑的裙摆被一同吹起，在微弱的月光下翻飞、作响。
敲钟人罗伯特已经死去了。
黑裙少女跪在他的遗体旁，用发抖的手指去小心翼翼地触碰死者的衣角和领口。而雅柏菲卡站在一旁，低垂着双眼扫过敲钟人的死状：是从钟楼上掉下来摔死的，想来就在不久之前，不到九点钟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敲钟。
这是今天晚上发生的第二起悲剧。双鱼座不可避免地想起被杀死在房间的帕特尔律师，若说这两件事毫无关联，未免耶太过巧合……他转过身，抬头望了一眼高大的钟楼，这里正对着的窗户就是他们刚刚跳下来的那一扇。敲钟人是自己不慎摔下来的吗？毕竟他可能喝多了，看不清路——他身上确实有股酒味。或者说是……
雅柏菲卡正在梳理思路，忽地闻见了一阵古怪的味道。他急忙扭头，看见少女正将自己的手腕伸到嘴边，用力地嘶咬着。
他一把抓住那只手臂，这一次竟是费了点力才将她的手腕从牙齿的咬合力中解救出来。双鱼座诧异地，甚至是震惊地注视着已经慢慢向外渗出血液的手腕，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女孩的洋装袖口因为她的动作而滑落下去，露出一截与脸颊同样苍白的小臂，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都是用刀具或是别的什么利器给划破的。一道道伤口虽然深浅不一，但排布很是整齐，显然不是意外受伤，而更像是人为刻意的制造。
“你……”
“请放开我，先生。”女孩的情绪似乎比之前要稳定得多了，甚至想起来使用礼貌用语，“请让我救救他……请让我试着救救他。”
她伸出另一只手，想要触碰被自己咬破的手腕，但中途被雅柏菲卡不轻不重地制止了。双鱼座战士盯着她伤口处渗出的血珠，似乎能够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其中涌动，像是生命力那样充满活力、源源不断。
看来这个女孩……还真的不算是普通人。
“你的血……”
一旁传来了脚步声。雅柏菲卡神色一凛，不动声色地将女孩护在身后。
在他们前方，一个人踩过草坪朝这边走来，最后停在了距离两大步远的位置。
“圣斗士先生，请您远离那个女孩！”那人喊道，“她的血、她的血受了撒旦的诅咒，沾上的人都必定灾厄缠身！她是个魔鬼！”
在那次人员大变动过后，关于十五年前发生在这座庄园里的事情，如今的知情者只有三个人了：
一个是伊蒂斯修女、一个是敲钟人罗伯特、还有一个是哈罗德·菲茨罗伊少爷。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