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想好》白玉承玄

5、5

　　这是极其恶劣的绑架事件。

　　至少在叶昭丞的大白鹅生涯中，是头一回遇见，如此不讲武德的年轻人。

　　他们为了防止他逃跑，可谓拼尽全力。

　　叶昭丞被人从头到脚，用绳子缠了一圈又一圈，像蚕蛹似的绑在了柱子上。

　　全身上下除了嘴能动，其余所有地方都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恶徒还是群穿着打扮极其不守男德的邪恶分子。

　　虽说古人印象中应该相对比较保守，可他们优秀的脸部刺青，露胳膊马甲背心，深V领设计的袍子，加上这和野人相差无几的遮羞裤，时尚理念领先祖先几千年。

　　狂野，热辣，奔放。

　　巴黎时装周没他们我不看。

　　叶昭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们，同时听见身旁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

　　好像是熟悉的鹅叫。

　　扭头一瞥，果不其然，看见和他相同待遇的鹅还有好几只，都被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

　　可它们和愁眉苦脸的叶昭丞完全不一样。

　　它们甚至悠闲地聊起了天。

　　当然，他灵活的大脑已经自动将它们的话进行翻译：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不造啊，反正只要从屠夫手里逃走，去哪儿都行。”

　　“随便，反正我早就想闯荡江湖了，现在终于出来咯。”

　　“哈哈哈，我现在想起，我哥那表情就想笑。”

　　还有批脸笑。

　　叶昭丞真替这群傻鹅感到悲哀。

　　因为它们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已经交到了别人手里，随时可能没命。

　　叶昭丞在马车的颠簸中，意识到他可能离沈府越来越远。

　　为了探知地图，叶昭丞悄悄闭上了眼。

　　闭眼瞬间，他看见自己的小地图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放大的沈府地图，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张完整的江湖势力分布图，而他正逐渐靠近被魔教势力笼罩的黑风谷。

　　黑风谷位于魔教势力的中心，说是中央总部也不为过。

　　森严的高墙，茂密的丛林，还有数不清的悬崖峭壁，崎岖地形，就是贝爷来都要遭殃的隐秘区域。

　　此时，叶昭丞满脑子只有周杰伦的那句歌词：

　　“藤蔓植物，爬满伯爵的坟墓，古堡里一片荒芜……”

　　不过叶昭丞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会被魔教势力盯上？

　　他一向自诩自己是个正义人士。

　　一身浩然正气，根正苗红。

　　从小到大都没做过什么坏事，不偷不抢不放火，除了在游戏里骂骂人，犯下的最大错误也就是不小心踩死过蚂蚁。

　　应该罪不至此吧？

　　可还没来得及思索答案，他就被身后的大手一推，直接往前打了个趔趄。

　　这趔趄差点要他狗命。

　　好在他扑棱着张开翅膀，利用极佳的身体平衡稳住了自己的姿势，不然他估计得以头磕地，秒速见阎王。

　　叶昭丞有些恼怒。

　　回过神来才发现身上的绳子已经不见，自己重获自由。

　　他稍稍松了口气，火气顿消。

　　无所谓，他自由了。

　　叶昭丞盯着前方，正在思考普通大白鹅是否能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张开翅膀飞过这高高的围墙。

　　但现实令人遗憾。

　　这高墙估计有十多米高，而且叶昭丞身后还站着一排的魔教护卫。

　　看他们蒙面戴头巾的样子，颇有中东悍匪的味道。

　　当然，如果他们手中持着的不是杀猪刀而是AK的话。

　　叶昭丞只好放弃这个念头，老老实实跟着大部队走。

　　叽叽喳喳的鹅群被人哄赶到了一处大堂，所有鹅都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所措。

　　“你们中，谁会说人话？”

　　一个大胡子，脸上长疤的剽悍男人提刀走了过来。

　　叶昭丞看见他拿的那把刀，刀柄上沾着几根细碎的鹅毛，刀刃上还在滴血。

　　附近厨房传来熟悉的肉香，还有辣椒的香气。

　　要是以往，叶昭丞会毫不犹豫地口水。

　　但眼下的情景，只让他头皮发麻，小手冰凉。

　　而那群傻鹅，它们却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智商差距在这，甚至没人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大胡子皱着眉头扫视鹅群一圈。

　　回应他的只有依然嘈杂无章的嘎嘎声。

　　土著鹅们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算能听懂，鹅语与人语是不相通的。

　　跨物种交流，也太勉强达尔文了。

　　大胡子索性也不再耐心等待，而是从兜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他用大拇指在舌尖一点，翻开折叠的纸，仔细研究着上边的图案。另一手则拿着根毛笔，开始在地上依样画葫芦。

　　“1+1=？”

　　地上用墨水画出了三个数字，分别是：6,2,3。

　　大胡子拿着纸，出了一道简单的算术题。

　　这数学题对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对于没接受过专业训练的土著鹅来说，无疑天方夜谭。

　　它们甚至不明白地上的鬼画符是什么。

　　“这画的是嘛玩意？”

　　“蛇吧，看着像蛇，就是形状有点奇怪。”

　　“胡说，明明是蚯蚓！”

　　“没文化，真可怕，你家蚯蚓长这样？”

　　大鹅们纷纷开始争执起来，你一言我一句，整个屋子回荡着强有力的嘎嘎声。

　　只不过这种吵闹声，在大门敞开后戛然而止。

　　有个纤瘦的男人慢悠悠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有些病弱，脸色苍白，唯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波光流动。

　　即使在炎炎夏日，他还披着件厚厚的鹤氅，双手抱着个暖炉，头上戴了顶雪毡帽，脚上穿着棉靴，整个人缩在檀木椅的阴影里。

　　仿佛和他们过的不是一个季节。

　　有男人在场后，大胡子显然比刚才收敛很多，动作也有些不自然。

　　他轻咳一声，小声请示：“教主。”

　　男人只静静看着他，笑了笑，捂着自己的暖手炉不说话。

　　大胡子身子一哆嗦，立马转过身开始面对鹅群。

　　他换上凶神恶煞的嘴脸，将菜刀往旁边的柱子上一劈，翘着胡子说道：

　　“我知道你们中有只鹅会说话，或者不止一只。现在来把这道题做了，回答正确就活命，回答不正确的话，直接丢上烤架，懂我意思吗？”

　　叶昭丞是明白的，鹅群也不是傻子。

　　经过多年与人生活积累的经验，有不少鹅还是听懂了大胡子的话。

　　它们将自己听懂的人话，翻译成鹅语，迅速在鹅群中传播。

　　可一码归一码。

　　能听懂是一回事，会不会做题就是另一回事了。

　　鹅群只知道自己接下来要经历生与死的考验，但具体怎么活下去，毫无头绪。

　　于是瞬间，鹅群开始慌张起来。

　　嘎嘎的叫声比刚才更加响亮，也更加急促。

　　还有鹅试图张开翅膀逃走的，被空气中如子弹般穿过的飞刀，直接钉在了墙上。

　　霎时，鲜血染红了雪白的鹅毛，顺着墙流淌下来。

　　因为这一幕太过震撼，所有鹅都噤声了。

　　叶昭丞看着这题，心情复杂。

　　一方面他有点儿激动，因为这明显是有玩家在寻找同伴，故意设计的套路。

　　系统已经明确禁止各玩家禁止在圆桌会议期间互通身份。

　　但如果在线下呢？

　　那就无所谓了。

　　二来，他又有些担心，怕这是鸭子设计的陷阱，搞不好等会儿他直接兴冲冲过去，反而挨了一刀。

　　他还是想赢的。

　　玩游戏不为了赢，那他就失去了这次变鹅的意义。

　　于是，叶昭丞机智地想了个主意。

　　他转过头去，对着鹅群，好意地给它们做了个更详细的翻译。

　　“那个人说，让你们在这三个图案前选一个，站在图案后面。站对了，就能活下来，站错了，就要被做成烤鹅。”

　　鹅群顿时骚动起来：

　　“那要怎么选？我们什么也不懂啊，瞎选吗？”

　　叶昭丞点头表示：“跟着我选就行了。”

　　不过他的话没有说服力，因为大家都是鹅，凭什么听你的？

　　再者，叶昭丞的外在形象实在不算高大，顶多算个长相好看的帅鹅，与领导人毫不沾边。

　　可时间不等人。

　　一声令下，所有的鹅不得不进行选择。

　　有人跟风站队，有人随意摆烂，有人被拥挤的鹅潮挤到了两边。

　　不幸站在了6和3的鹅，都被大胡子拎着翅膀，丢到了铁笼子里，被人抬走。

　　那些可怜的鹅，扑棱着翅膀掉落一地鹅毛，惊恐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大堂，同时血腥的气味也萦绕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亲眼目睹杀戮现场，存活下来的鹅目瞪口呆，恐怖的氛围在逐渐升温。

　　仿佛来到了纳粹集中营。

　　叶昭丞只能心底叹息。

　　虽然同为鹅，但他也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或许是看剩下的鹅实在太多，大胡子琢磨着，走到男人身边低声询问什么。

　　只见男人在纸上随意写了几下，再次将毛笔递给大胡子。

　　大胡子又拿着毛笔，开始在地上画画。

　　“2+2=？”

　　地上依然有三个数字：4,5,7。

　　叶昭丞现在可以完全确认，那个男人绝对是玩家。

　　只不过不知他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敢轻易冒险，叶昭丞还是选择不打草惊蛇，默默跟在鹅群中，静观其变。

　　最后，一通小学计算题考试下来，场上只剩下包括叶昭丞在内的三只鹅。

　　那两只鹅瑟瑟发抖，跟在叶昭丞屁股后不敢抬头。

　　估计是它们早就发现了叶昭丞才是大佬，他选什么，它们都跟着，才让自己免受烤鹅之灾。

　　大胡子看着仅剩的三只鹅，眉头皱起。

　　他将三只鹅赶到中央，问：“教主，现在就这三只了，你看怎么办？”

　　男人摸着暖手炉，只静静看着，也没回话。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叶昭丞看见光线顺着窗口照进来，把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照得明亮。

　　“啊——啾！”

　　叶昭丞忽然打了个绵长的哈欠，已经开始感觉身体冰冷，头脑发热。

　　怀疑自己感冒了的他，开始思考另一个人生难题：

　　鹅要是生病了，究竟该吃什么药。

　　古代只有中医，他怀疑自己要是以鹅的形态吃下中药，怕是瞬间被毒死。

　　远处的男人被他打喷嚏的动静所吸引，缓缓朝他望来。

　　这也是叶昭丞头一次看清他的脸。

　　雪白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眉峰清淡悠长，那双因发呆而失神的桃花眼，忽然间绽放出别样的光彩，嘴角微微弯起弧度，像是雨水打湿的海棠花，鲜红无比。

　　一瞬间，叶昭丞忽然觉得。

　　自己的单身大白鹅生涯，好像迎来了短暂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