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92、意料之外

　　屋门处的身影动作一顿。
　　似是犹豫许久之后才缓步走进屋内，立于窗前的一片月色之下。

　　玄徵望着对方愣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彧瑚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熟悉的声音略微带上几分调侃的味道。

　　“不、不是。”玄徵被反问得语无伦次地连忙否认，“我只是没想到你能独自一人进到山中的。”

　　“我还想问你呢。”说起这个，彧瑚的语气中带上了丝莫名其妙，“我刚到山脚琢磨着该怎么入阵，谁知你们那个大阵发的什么疯，直接把我给传进来了。”

　　“那你这次……”玄徵在犹豫，他现在迫切地想知道对方此番的来意。
　　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口。

　　窗边的人影顿时没了声响。
　　看他欲言又止的反应，彧瑚突然记起自己下山前与他做的保证。

　　不知该如何开口确认彧瑚的意思，被他定在床榻上的玄徵在脑中飞速寻找着该从何说起。

　　正想着，站在窗边的彧瑚却向着自己这边走来。
　　这般莫名的既视感不禁叫玄徵猛地回忆起在长安城的荒唐一夜。
　　生怕面前的彧瑚又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玄徵不由自主地闭上眼屏住呼吸，试图安抚下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见他这副摸样，彧瑚不禁咋舌。
　　这才出山多久，小道士什么时候变得连自己都不敢看了？

　　随着他愈发地靠近玄徵，彧瑚的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
　　“你的剑魄……”
　　眉头紧锁地盯着距离自己仅一步之遥的玄徵，彧瑚默不作声地在榻边坐下，伸手轻覆上玄徵的胸口。
　　对起伏明显，且略显继续的呼吸避而不谈，他沉着脸问道：“为何才觉醒了八成不到？”

　　闻言，意识到面前的彧瑚并非是由自己臆想出来的，玄徵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向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彧瑚。

　　并未直接回答对方的提问，他有些不大舒服地转头看了看自己被绑在床榻角落的四肢。
　　缚住他四肢的，是彼时彧瑚用于捆住赤狐所用的金丝线。

　　“彧瑚，你能不能先放开我……”玄徵小声说道。
　　不明白为什么彧瑚要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床榻上，玄徵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委屈。

　　彧瑚一愣，他之所以先手将玄徵困在床榻上，的确是怕这小道士做出什么让自己难以招架的行为。
　　不过或许自己下手确实重了些。
　　金丝线下，对方手腕和脚踝处微微泛红，加上方才一副委屈巴巴的语气，彧瑚心一软，把法术给解了。

　　察觉到四肢的解放，玄徵想要猛地撑起身子坐直，却被彧瑚伸出两只抵着胸口重新按回到榻上。

　　“彧瑚？”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口上那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
　　想要伸手去包裹住对方的手指，却又怕贸然行动惹得彧瑚不快。
　　无可奈何，玄徵只得任由他将自己“按在榻上”。

　　“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彧瑚重新皱起眉看着他，“你体内的剑魄为何才觉醒八成不到？”
　　“我也不大清楚。”玄徵移开视线，“师尊推测说……或许是因为我的三魂七魄也不完整。”

　　闻言，彧瑚极其诧异地看着他，“也？”

　　咽了口唾沫，玄徵在犹豫该如何向他解释这件事。
　　“师尊说，后山禁地的无字碑前埋有一块初代执剑长老从不离身的玉坠。那块玉坠里封有你的一魄……”
　　他还未说完，彧瑚像是想起什么般打断道：“不可能。”

　　“可……”玄徵下意识地转头指向枕边的玉坠，“玉坠曾与螭龙佩互相呼应，方才它也对你的到来产生了反应。”
　　顺着玄徵的动作，彧瑚瞧见被前者放在枕边，那个四百年前被他自己嫌弃过无数次的丑东西。

　　“师尊也说了，这块玉坠只是普通昆仑玉而已，并非你的龙鳞。”玄徵情绪逐渐激动，“如果不是因为与你有关联，又为何会有此反应。”

　　沉默片刻，彧瑚依旧坚持他自己的观点，“或许是那臭道士对玉坠动了手脚。总而言之，我并没有缺失过任何一魄。”
　　玄徵反问道：“彧瑚你为何如此确信？”

　　“缺一魄便意味着缺了七情之中的一情，倘若说你缺了非毒魄还尚且可信，可说我缺了一魄……那便是不可能的事。”彧瑚垂眸，脸上的神情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见对方不相信自己的话，玄徵略显赌气地转过头去，强迫自己不再看他。

　　破天荒地在玄徵这吃了个闭门羹，彧瑚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屋中陷入一阵略为尴尬的沉默。
　　思索半天，彧瑚才服软地主动开口道：“我寄来神农氏法术基础你可有看过？”

　　原本做足打算晾他一番的玄徵被这一句话问得瞬间破功，维持着面向里面的姿势，闷声闷气地回答道：“看了，也试着练过了。”
　　“可有反噬？”没想到对方回复得如此之快，彧瑚忍着笑意问道。

　　听对方字里行间的担忧之意，玄徵心底控制不住地雀跃。
　　他努力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装得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缓缓转过头来。
　　“……反噬倒也算不上，就是太耗灵力。光是一个燃火术便能轻易耗费我几乎过半的灵力。”

　　略微低着头看向地面的彧瑚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没有出声接话。
　　直到玄徵好奇地轻唤他的名字，彧瑚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一会儿送你件助你修习的东西，接下来的几日里，你且继续修习这套法术基础，以防不测。”彧瑚淡淡地说道。
　　“不测？”玄徵迅速抬眼看向彧瑚，对方浅色的眼里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非是关于魔域一事？”

　　并未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彧瑚看着他犹豫片刻。
　　思索再三，左右瞒着玄徵也无用，不如将此番消息提前讲给他听，好让他有个准备。

　　“我收到消息，说心魔联手了影魔，近期之内欲将我们二人一网打尽。”
　　“什……”玄徵的推断还停留在静珩所说的自己与彧瑚之间二选一，却没料到对方竟已有如此狼子野心。

　　对方要同时对自己和彧瑚下手，可自己体内的先天剑魄才将将觉醒不到八成。
　　想到这，玄徵不禁又有些担忧起彧瑚的伤势。
　　察觉到压在胸口的双指已不再用力，他试着撑起身子。
　　奈何自己手上刚一使劲想要起来，却又被彧瑚更加用力地压了下去。

　　“别动。”彧瑚瞥了他一眼。
　　玄徵不明白，“为何不让我坐起来。”

　　可惜问题抛出去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回应。
　　被对方强控在床榻不得坐直的玄徵难免有些泄气，他抬眼看向彧瑚，想认命地问他伤势好的如何。
　　却在无意中瞥见了彧瑚那张被他自己咬得快要滴血的薄唇，还有几乎快要搅至一团的眉毛。

　　“彧瑚你。”不知对方为何会是这般模样，玄徵顿时方寸大乱地想要抬手去抚平他的眉间。

　　听见他略显焦急的声音，彧瑚稍稍转过头去不让他瞧见自己的表情。
　　“无事。”

　　抬起的手被对方不着痕迹地躲过去，玄徵不放心地问道：“彧瑚你的伤势……”

　　只听得对方轻叹一声，“有熊不比华清峰，这段时间我也仅只恢复了七成左右。”
　　“只是……我有个不大好的预感，对方或许会在元宵前夕动手。”

　　元宵前夕……
　　那岂不是只有十天不到的时间。
　　玄徵诧异地看着彧瑚。

　　“放心，我会尽我所能保你不死。”彧瑚维持不让玄徵看到自己表情的姿势，半开玩笑地说道。

　　不知这句话戳中了玄徵的哪根神经。
　　在察觉到彧瑚压着他的手指没有先前那般用力时，他猛地握住对方压在胸口的手，将其拉离胸口再借机坐直了身子，略为气息不稳地问道：“什么叫‘尽你所能’？”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出乎彧瑚所料，后者漫不经心地敷衍道：“习剑习傻了么，当然是字面意思。”

　　对方越是这般敷衍，玄徵的心底就愈发不安。
　　左手握着彧瑚那只比自己的体温还要稍许高出几分的手，右手却像不受自己控制般缓缓抬起，直至碰触到彧瑚另一半的侧脸。
　　手上稍微使劲，逼得彧瑚重新转过脸来看着自己。

　　只见对方依旧皱着眉，眼神中略带不悦地盯着自己咋舌。
　　“往哪学来的这套调戏姑娘家的动作？”彧瑚磨着牙转移话题道。

　　谁知跟他相处过那么一段时间的玄徵不吃这套，后者依旧紧盯自己，欲从他的反应里找出一丝蛛丝马迹。

　　玄徵手劲之大，捏得他下巴隐隐作痛。
　　“没轻没重，下巴都得给你捏碎了。”轻拍对方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彧瑚微微抬头试图让自己的下巴脱离对方的控制范围。
　　可惜没能成功，不过好在玄徵稍稍放松了些手上的力道。

　　正在脑中飞快地思考该如何敷衍玄徵，却只听对方率先开口道：“彧瑚，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屋中陷入一阵沉默，彧瑚下意识地想要别过头去，奈何玄徵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并不答应。

　　半晌过后，彧瑚最终还是败在对方一副担忧至极的眼神之下。
　　他憋了半天，最终说出口的却只有四个字，“我想救你。”

　　发现捏着自己下巴的手指稍有松懈，彧瑚刚想转过头起身逃离这种尴尬的气氛，却忘了自己的另外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还不待他起身，就被玄徵借力重新拉回来，跌坐在距离后者更近的位置。

　　显然玄徵并不怎么满意这个答案，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彧瑚，“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你不明白。”彧瑚轻轻摇头，“此番人界异动，乃是那两只大魔一手造成。他们鼓动妖族为害一方，待其灵力大涨之际，取其妖丹转为魔力以作己用。”
　　“完全觉醒的剑魄虽可与大天魔一战，却始终是胜不过大天魔。此次虽非大天魔，却也是两个魔力增长了不知几何的大魔。”

　　“何况……”说到这，彧瑚一顿，“能叫苍梧城的大天魔寄信提醒我，那两只魔必然是有备而来的。”

　　“那你要怎么救我？”玄徵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心中亦是说不出的害怕。
　　他怕彧瑚会像梦里的那位有熊城大祭司那般，消失的悄无声息。
　　更不明白，倘若对方真的如此强大，彧瑚又打算怎么救自己。

　　察觉到玄徵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彧瑚垂眸犹豫片刻。
　　随即他上半身前倾，愈发逼近玄徵。

　　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捏着对方下巴的手也不禁稍稍松开。
　　玄徵睁大了眼睛看着距离自己甚至不足半寸彧瑚，大气也不敢出。

　　下一刻，他的双眼被对方抬手遮住。

　　“唔！”

　　双唇突然被堵住，略带凉意却又柔软至极的触感叫玄徵不敢去想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副画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留了许久。
　　充斥鼻尖的依旧是那一身熟悉的淡薄木香，只是少了些酒气。

　　被蒙住双眼，失去视力的玄徵对于其他部位的细微感觉可谓是敏感到极致。

　　逐渐有些情难自禁地抬起方才握着彧瑚下巴的右手，又把对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沉醉其中的他记不清对方是何时敲开自己紧闭的双唇，又是何时往自己口中推入一颗球状物。

　　突如其来得异物感差点呛到他。
　　玄徵下意识想要将其吐出来时，却又被彧瑚再一次将其推入口中，不容他拒绝。

　　他正想要推开彧瑚问他方才那是何物，彧瑚却先他一步退开了。
　　遮住自己双眼的手也略显乏力地滑了下去。

　　不知是方才的一吻太过动情，还是那颗被他推入自己口中的圆球的缘故，彧瑚此刻有些脱力，呼吸略显急促地伏在他胸口。
　　眼见彧瑚的脸色不大对劲，额间还有曾细密的冷汗，玄徵慌张地将他抱起来。

　　一定是方才那个圆球的原因。
　　“彧瑚你！你方才给我吃的是什么？”他这副模样急得玄徵焦头烂额。

　　任由玄徵抱着，半晌过后彧瑚的状态才稍微恢复了些。
　　他嗓音沙哑地轻声说道：“这便是我方才所说，能助你修习神农氏法术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