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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欲言又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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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置妥帖玄徵寄来的两朵独占春,待彧瑚重新走出院子时,已是近哺时。
二人一边吃着玄徵送来的那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荤菜一边东扯西拉地聊了半晌。
彧瑚喝了一口手边的槐花酿,放下酒盏后淡淡开口。
“我明日要去趟天虞山。”
听他提起这个地名,伏稷满脸不解地抬眼看着他,“怎么突然想去天虞山?”
长叹一声,彧瑚摊手,“之前正逢元旦便位同你说,不知怎么的,我近些日子心悸得很。再说……这几年我被困在华清峰,也有些年头没去见他了。”
“你又进不去。”伏稷小声道。
“我知道。”彧瑚毫不在意地说着,抬手夹了一大块肉在自己碗里,“就算我进不去,在外头随便说两句他也能听见。”
伏稷盯着他继续问道:“那你说的心悸是怎么回事?”
手上动作一顿,似是在犹豫是否要告知伏稷自己的预感,彧瑚沉默片刻后才避重就轻地说道:“我不知道,只是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以为彧瑚说得不大好的预感是针对鹘氏,伏稷无奈地摇头,“你说你们俩……明明就还是一副师徒的模样,怎么就闹成这样了呢。”
咀嚼的动作一顿,彧瑚随即快速咽下口中的吃食,瘪了瘪嘴道:“怪我年轻气盛口不择言咯。”
“他不想见我也正常,谁让我当时说话那么难听。”
彧瑚难得的反省自己。
闻言,伏稷轻叹一声,“那你明日晚上还回来么?”
“不知道。”彧瑚又往碗里夹了一大块肉片,“叫你那只傻鸟跟我走算了,我若是不回来,就让它给你报信。”
深知就算自己再怎么说也改变不了彧瑚的决定,伏稷无奈地撇嘴应了下来。
翌日一大早,彧瑚便动身前往天虞山。
不同之前急需赶往长安城封印裂隙那般火急火燎。
他此番出门倒是悠哉得很,甚至绕远路买了些吃食。
只不过手上提着的既不是他自己爱吃的荤菜,也不是玄徵喜好的点心,而是几道清淡爽口的素菜。
等他晃荡到天虞山脚,时间早已过了晌午。
此时的天虞山并不似彧瑚上一次来时的样子,印象中原本翠绿的山丘此刻却是被白皑皑的厚雪所覆盖。
纵然晌午过后的阳光再过温暖,也没能将冰封的天虞山解冻。
彧瑚避开山脚下小村落里忙着走亲戚的村民,绕到距离村落约莫二十里不到的地方,也是他记忆中的入口。
这是整座天虞山唯一没有被厚雪掩埋的土地。
两旁的松柏上偶有积雪掉落,惊起高处一群稍作停留的飞鸟。
漫山的积雪像是刻意绕开此处,空余地面上一块被磨得光滑无比的石板。
石板旁放有一个香炉,香炉里还留有半截尚未燃尽的香。
深吸一口气,彧瑚低下头闭上眼,犹豫了片刻。
直到他下定决心,向着石板前方迈出一步。
眼前的空间先是一阵扭曲,随即却又恢复了原样。
不出所料,对方依旧将自己拒之门外。
“师父。”彧瑚长叹一声,“这些年没来看您,是徒弟失职。”
“离开天虞山的这些年里,我也曾跋山涉水,遇见了许多不同的后世人。他们并非都如当初您所遇到的那般贪得无厌,更有许多甚至不求回报之人。”
“当年对您说了重话,徒弟再次给您道歉。”靠近那块石板,彧瑚双手合拢搓了搓,“不过我还是坚持原先的想法,倘若您依旧不认同徒弟我,那也不碍事。”
盯着石板看了片刻,彧瑚拢衣盘坐于上,眼神转而看向不远处被厚重积雪压得几近断裂的松尖。
半晌后他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不过我确实有些后悔。后悔当年自作聪明的偷懒,没有再多同您学上几招。”
“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如此的仓皇失措。”
似是破天荒地感受到天虞山的寒冷刺骨,彧瑚不由得对着双手呵气。
天虞山深处一座隐于腊梅与松树之间的院落内,屋中正在研磨药草的人手上动作一顿。
“徒弟近来时常心悸,恐是有什么大的灾祸即将再次降临人界。”
彧瑚依旧盯着不远处的松尖。
直到其承受不住积雪,啪嗒一声将压在身上重量尽数倒往地面,自己则有颇富韧性的弹了回去。
望着上下微微起伏的枝丫,彧瑚深吸一口气,“我现在稍微能理解师父您当年的心情了。”
“实力不足,又太过轻敌。也不知这次我能救多少人……”
“此番……姑且算作是来同师父您践行的。”彧瑚闭上眼睛停顿片刻,“倘若此番我成功了,自然会回来与您说说见闻,哪怕您不想见到我,我也还是会来。”
说完他睁开眼,重新朝那双被冻得毫无血色的双手呵气,“就算不能成功,至少……徒弟也找到了那个值得为之一搏的人。”
山中磨药之人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石臼,犹豫片刻后,他将石臼收到一旁,抓起放在一旁的厚重冬衣走出屋子。
耳边除了夹杂着偶尔几声鸟鸣的猎猎北风,再无别的动静。
彧瑚思索片刻,起身轻拍衣裳上沾染的落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虞山。
半晌过后,彧瑚席地而坐的那块石板旁边突现一位身着飞泉绿长袍,手中还紧抓着一件厚重月白色冬衣的青年。
其样貌乃世间少有的俊美,竟是与彧瑚有得一比。
不同于彧瑚身为龙那般的琥珀色眼睛,青年的眼睛与后世人的并无太大差异。
左眼角下空白光洁的皮肤并不似彧瑚那般点缀了一颗如墨的泪痣,整张脸看起来却又比彧瑚更多了一丝清冷。
一头长发如瀑般倾洒在身后,完全没有欲将其用簪子挽起的打算。
青年探头环顾四周,不见半个人影。
待他目光移向石板,瞧见石板周边那些稍稍融化成水的积雪时,青年愣住片刻。
他将手里的冬衣又握紧了几分,微微摇头轻叹一声,转身消失在天虞山的漫天大雪之间。
从天虞山出来,想着时间还早,且自己在山中也被冻得难受,彧瑚记起伏稷昨日提起的“南地”。
正巧他从前也不怎么去过那附近,对那边不大熟悉,何不趁此机会,去走马观花一趟。
再者,南地的气温相较于天虞山而言普遍要暖和得多,自己还能借此缓和一下再回去,免得被伏稷唠叨。
拿定主意,彧瑚耸肩将上头那只傻鸟唤醒,叫它给伏稷传信后,自己立刻动身朝着南地广州方向行进。
约莫是酉初,他终于抵达了这座自己鲜少来过的广州城。
如他所料,此地何止是比天虞山暖和,在这本该大雪纷飞的季节里,此处简直堪称炎热。
只是此地与他早期所待的不周山相比又要更舒服些,彧瑚倒也不讨厌这种略带咸湿海风的暖意。
饿了一整天没吃东西的彧瑚,到广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路人打听这城中有名的酒楼。
得知酒楼名号,他便马不停蹄地奔向那处。
酒楼伙计被他不经意的一瞥臊得莫名涨红了脸,却又在听到对方点了整整四道荤菜外加一壶上好的杜康时,面上表情不由得一愣。
他就一个人,吃得完那么多吗?
伙计满腹怀疑地一盘接一盘上菜。
谁料每次他刚上下一盘菜时,早先的那盘却早已被对方风卷残云地“清扫殆尽”。
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位皮相绝佳,胃口极大地郎君,酒楼伙计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待彧瑚填饱肚子走出酒楼,外面的天色也已暗下来。
不同于自己以往到过的那些地方。
本来才将将开春的时日,又是日落,空气中理因满是寒彻心肺的冰冷。
可这广州城的却反其道而行之。
夜市热闹非凡不说,街上的众人也皆是一副普通春秋装束。
放眼望去,没有一人身披厚重的冬衣。
这倒是叫彧瑚感到新鲜。
他绕着夜市逛了一圈,发现了许多在其他地方不曾见过的新鲜玩意。
几个夜市老板见他相貌拔群,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夜游的小郎君,说什么都要拉着彧瑚想叫他光顾自己的生意。
好在生意人普遍识相,在看清对方一脸不耐烦时,便极为识趣地就此打住。
看到家卖干果的铺子,彧瑚下意识地稍作停留,思索片刻后直接走了进去。
这干果铺子里卖的东西他能叫得上名字来的十有八/九,只是这放在最醒目一处的果子却是他不认识的。
铺子掌柜见有人来,连忙从后台走了出来。
“这是何物?”彧瑚拿起一颗这不知名的果子看着掌柜问道。
掌柜听他口音就笑了,“您是外地来的郎君不知道吧,这是咱们的特产,叫龙眼干。”
闻言,彧瑚原本打算将其扔进嘴里尝一尝的动作一僵。
龙、龙眼干?
在心中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彧瑚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捂眼睛。
“怎会叫这么个名?”彧瑚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来。
掌柜笑道:“诶,郎君您这就不懂了,这果子新鲜的时候若是连上核,那就是龙眼的样子。”
“这么说,掌柜见过龙?”彧瑚挑眉。
见他这么跟自己抬杠,掌柜的倒也是脾气好,稍许尴尬地轻笑,“我倒是没见过,不过第一个管这果子叫龙眼的人,肯定见过。”
自己的眼睛可不长这样。
碍于不能暴露身份,彧瑚不自觉地瘪了瘪嘴腹诽道。
他思索片刻,转移问题道:“好吃吗?”
见他一副即将出手要买的语气,掌柜连忙道:“好吃,甜得很!您若是不信,大可尝一颗。”
有些犹豫地盯着手里那颗“龙眼干”,彧瑚安慰自己道反正也不是真的龙眼。
随后便闭眼将干果放入口中。
咀嚼片刻,他倏地睁开眼看着掌柜。
只见对方一副得以地朝自己笑道:“看,鄙人没有骗郎君吧。”
还挺甜的。
味道是不错。
盯着剩下的一大摊龙眼干,彧瑚有些意犹未尽。
“帮我……包个一斤。”他也不问价,直接问掌柜的包了整整一斤龙眼干,想着能在接下来几天当零食吃。
掌柜就更是高兴,迅速的帮他包好了一斤的分量。
直到那一块沉甸甸的碎银入手,掌柜的才如梦初醒般小声感叹道:“外地竟然有出手如此阔绰还好说话的郎君啊。”
直到夜市闭市,彧瑚才提着沉甸甸的龙眼干晃荡至一处客栈,算是临时落脚点。
看着桌上的龙眼干,彧瑚记起玄徵好甜食,正好可以给他寄点。
转念一想,走普通驿站的话,这龙眼干寄到华清峰时,恐怕都已经不能吃了。
他突然有些后悔叫那只傻鸟早早地返回有熊。
只是原本打算多在广州城待几日的彧瑚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预感会灵验得如此之快。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