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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寄书于鸢 ...

  •   今年正月初一的栖凤院可谓是难得的热闹非凡。
      与山中鸟雀啁啾声一齐唤醒太华山的,还有为略带凉意的晨露嵌上金边的朝阳。

      打破这阵安恬的,是主楼一层的卧房内突然传出一声细微的惊呼,紧随其后的便是噗通一阵重物倒地的声音。

      睡在二层的玄徵被这动静猛地吓醒,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感慨。
      幸好昨夜没把他们搬到这二楼来,不然就这动静,地板都得给他砸个窟窿出来。

      将祁枢与玄屿安置在一层,一方面是因为他实在捯饬不动这两个和自己差不多身高的青年男子。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出于私心,不希望除了自己与彧瑚之外的第三人进入二层卧房。

      奈何这毕竟是自己的院子,楼下两位又是自己的师兄和挚友。
      不得已,玄徵打着呵欠悠悠起身,准备下楼去查看方才发出声响的一楼卧房。

      刚下楼就听见一层卧房内传出祁枢有气无力的声音。
      “我这是在哪啊……”

      不一会儿,又听得“咚”的一声,紧随其后的是玄屿口齿不清地喃喃道:“啊!我的脑袋。”
      说完玄屿嘶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那一下磕到了脑袋。

      玄徵站在门口犹豫片刻,轻轻敲门。
      屋内陷入片刻安静,直到听见玄屿出声略显疑惑地喊出“师弟”二字时,玄徵才推门步入其中。

      只见向来沉稳的师兄又如昨夜那般躺在地上,一副吃痛状,一手扶额且在不停地揉搓额头上的某个点。
      祁枢则睡眼惺忪地坐在榻上,一副全然搞不清状况的模样。

      看来先前那阵重物落地的动静,应该是玄屿不小心摔下榻时发出的声响。
      再看看他额头上那块略微泛红的皮肤,恐怕方才真是磕到脑袋了。

      直到看清来人是玄徵,祁枢这才逐渐恢复了些记忆。
      看了看地上的隋玄屿,又抬头环顾四周,沉默半晌才打着呵欠说道:“隋师兄,您这酒的后劲未免太大了点。”
      地上的玄屿松开轻揉额头的手掌,小心翼翼地避开床榻的边缘后撑起身子,“我哪知道这酒会如此醉人……”

      看着这两人依旧一副酒还未醒的模样,玄徵忍住笑意不禁摇头。

      发现玄徵一点反应都没有,祁枢颇为不解的开口道:“我记得我们三人喝的量差不多啊。苏师弟,你这酒量怎会如此之好?”
      被他问得一愣,玄徵下意识回道:“师兄带来的竹叶青的确不醉人,甚至比长安城的兰生都还要再淡上几分,我自然是不会醉。”

      听他这番说得头头是道,另外两人不可置信地对视一眼。

      “师弟你老实交代。”玄屿转过头来率先开口,“你背着我们偷偷喝过多少种酒?”
      “不是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玄徵连忙改口解释,“只因此番接取的委托恰巧在长安城,又听得人说长安城东醉仙楼家的兰生酒最为有名,我便顺道去尝试了一番。只此一种,并非喝过过许多不同的酒。”

      见玄屿依旧满脸狐疑地看着自己,玄徵思索片刻后换上一副颇为委屈的语气道:“师兄,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么?”
      被他说得一愣,玄屿挠了挠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啊”榻上的祁枢像是突然记起些什么似的,干净利落地跨过地上的玄屿,飞身下榻,“糟了!”
      “什么糟了?”玄徵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今天还要去找师尊禀报你的情况。”说着,祁枢抬头看了一眼玄徵,“现在什么时候?”

      歪头瞥了一眼窗外,玄徵思索片刻,“应该是……辰正?”
      闻言,祁枢一愣,转而加快洗漱的速度。

      “今天正月初一,掌门肯定不会仅凭这点小事罚你。”玄屿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拍着身上的灰尘道。
      没有接他的话,祁枢急匆匆地洗漱后就连忙快步离开院子。

      玄屿似是还有话没说完,但见对方一副火急火燎地模样也就憋着没说出口。

      等祁枢走远,玄屿才转向玄徵小声问道:“他一直都是这副样子么?”
      “啊?”玄徵被问得有些懵,“师兄你在问祁师兄?”

      犹豫半晌,玄屿微微点头。

      不明白玄屿指的是什么,玄徵只得以自己的理解说起。
      “祁师兄往日里并非这样,应该……是昨晚第一次喝酒的缘故?”

      不做回应轻叹一声,玄屿摇头前往洗漱。

      在那之后,玄屿拉着玄徵东扯西拉说了许久。
      临走前还不忘在玄徵不明所以地视线下摆出一副老头子的模样,负手绕着整个栖凤院“巡查”一周,美名其曰:为确保师弟院中不留隐患。

      直到将近巳末玄徵才送走玄屿这尊大佛,栖凤院终于回归往日里的清静。

      本想向师尊禀报此番所接委托的来龙去脉,却被玄屿临走前告知,说是师尊近些日子来都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正月初一,让师尊休息几天明日再去汇报。
      转念一想,玄徵觉得他说得也颇有道理,便只得留在院中抓破脑袋的思考今日该做些什么。

      前两年的元旦院里都有彧瑚作陪,今年元旦少了他,哪怕祁枢和玄屿专程来栖凤院与自己共庆元旦,玄徵也依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往年的正月初一,自己正兴致勃勃地在灶房里忙活着开发新的菜肴。
      彧瑚虽然不会做饭,但偶尔兴致上来,也会抱手依着门框颇为好奇地看着自己做饭。

      正回忆着,院外突然传来内务司弟子的声音。

      “苏师兄。”
      转头一看,正是内务司常与自己接触的那位方师弟。

      只见对方一手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大小比昨晚祁枢带来的还要再小上几分,其表面的雕花却又颇为精致。
      另一只手臂上则站着一只雄赳赳的黑鸢。

      玄徵一时间没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师弟?”

      “还算好您提前回来了。”对方说着将手上的食盒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略显吃力地轻抬托着黑鸢的那只手臂,“这只鸢不知是什么来头,身上被人绑了这么一个食盒。脚上的信筒里还有封信,说是给您的。”

      闻言,玄徵一愣,“可知寄信人的名字?”
      “信封上并未署名,只说了是寄给您的。”方师弟摇头道。

      “有劳方师弟了。”玄徵拱手道谢,“这只鸢就留在我这,免得给你们添麻烦。”
      见玄徵有意要将黑鸢留下,方师弟不作他想,放下手臂让黑鸢站上石桌后便先行告辞了。

      玄徵的视线在食盒与黑鸢之间来回几轮,最后决定先观察一番这只“来路不明”的黑鸢。
      他稍稍弯腰,想要凑得更近些。
      就见黑鸢那双金色的眸子倏地转过来盯着自己,这让玄徵瞬间产生一种自己仿佛是只将要被它捕杀的猎物的错觉。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分,玄徵转而打量起了这只黑鸢的全身。
      突然间一阵侧风拂过,掀起黑鸢一侧的几根羽毛。
      玄徵这才意识到这只鸢根本就不是一只活物,不过是只做工精巧,被人用于传书寄物的木鸢罢了。

      至此,他记起元旦那日在有熊见到过的那只为伏稷通风报信的胖鸟。
      难道说……

      注意到黑鸢脚上绑着的信筒,又不自觉地看了看黑鸢锋利的喙。
      像是害怕被木鸢啄到似的,玄徵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试探着摸向信筒。

      黑鸢不叫也不动,只是歪着脑袋盯着玄徵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仿佛随时准备狠狠地啄上一口。

      终于,在和黑鸢“斗智斗勇”足足半刻后,玄徵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黑鸢脚上的信筒。
      将信筒顶部的木塞撬开,再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的信笺。

      封面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这么跃入眼帘,毫无防备的玄徵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按耐住那双抖得极其厉害的手,玄徵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不像寻常读书人写信那般文邹邹。
      这封信不只字如其人,甚至连遣词造句也完全如同他本人往日说话那般颇为不羁。
      没有多的伤春悲秋,只有言简意赅。

      信笺上只写着短短一句话。
      “食盒乃你家长姐所托,木鸢肚子里还有件东西,都是给你的。”

      长姐?

      茫然地看着那个小巧的食盒,玄徵被这短短几个字所带来的滔天巨浪打得晕头转向。

      元旦当日,他竟然真的在苏家。

      打开食盒的盖子,里面静静地躺着数个卖相精美,颇为眼熟的点心。
      他记得,这是二姐最拿手的几个点心。
      有堪比城西客栈的玫瑰镜糕,胡麻饼,还有金线油塌。

      捏着信笺的手逐渐握紧,本就有些微微卷曲的信笺经他这般揉捏,边角处自然更是皱成一团。
      数不清的褶皱堆叠在一起,正如此时充斥内心的万般思绪那般,杂乱无章。

      心底顿生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股莫名的挫败。

      哪怕元旦当日彧瑚的确去了苏家,从苏家人手里拿到这些东西,他也依旧不愿上山将其亲自交给自己。
      玄徵不明白,若是彧瑚还未想明白,又为何要去苏家?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这些情绪克制下来。
      再次读一遍手上的信笺,玄徵目光移向黑鸢的腹部。

      与黑鸢大眼瞪小眼,以此分散黑鸢的注意力。
      玄徵顺着黑鸢的脖颈处摸索,终于在靠下的地方找到了类似机关按钮的部位。

      他轻轻一扣,只听黑鸢腹部传来“咔嗒”的一声,随后黑鸢的“肚皮”缓缓向外,直至露出后面用于放置物品的暗格。

      伸手进去摸索,他摸到一把带齿状却丝毫不扎手的木制品。
      以防万一,玄徵顺着暗格的上下左右都摸索一遍,果真叫他又发现了一张类似于信笺的纸制品。

      生怕动作过大会破坏这两件物品般,玄徵轻手轻脚的将这两样取出。
      果不其然,信中所说的木鸢腹中之物,正是把木梳。
      而另一份纸制品,则是两张重叠在一起,被来回折叠了三次的信笺。

      打量了一番木梳,因其样式太过熟悉,玄徵不禁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说来惭愧,他记得自己将将懂事的时候,母亲曾经叮嘱过他,切勿将梳子随意赠与姑娘家。
      当时自己还曾详问过为何不可,母亲的回答是梳子乃贴身之物,只可赠与最终想要与之白首偕老之人,不可乱送。

      盯着手里的木梳,玄徵陷入沉思。
      既不愿回山,却又给自己寄了幼时的木梳,彧瑚究竟在想什么。

      目光移向与木梳放在一起的信笺,玄徵不抱希望地将其缓缓打开。
      依旧是出自彧瑚之手的熟悉字体,只是内容全然不同于信筒中那般叫他失落。

      “近来人界怪事过于频繁,我暂且不能回华清峰。”

      “暂且不能回。”像是着魔般,玄徵并未继续读下去,而是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五个字。
      就这么盯着那五个字来来回回大半晌,玄徵抬手啪的照着额头拍了一巴掌,才将自己从想要即刻下山前往有熊的冲动中唤醒。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自己欢呼雀跃的情绪平复下来,玄徵继续读下去。

      “虽说先前告诉你神农氏的法术对人族毫无益处。只不过我不在山中,以防万一,先将一些大概的要领告知于你。”

      看着写满整整两张信笺的法术基本要领,玄徵不明所以地皱起眉。

      直到信笺的最后,彧瑚的笔触突然有了明显的停顿。
      最后一句话的墨色淡极了。
      像是犹豫了许久,直到笔尖的墨都几近干涸,他才下定决心落笔。

      “但愿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寄书于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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