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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非走不可 ...

  •   这回轮到彧瑚默不作声了。
      半晌后他干巴巴地问道:“为何要留下来?”

      玄徵犹豫了许久,不住地微微摇头道:“我此刻感到异常的矛盾。我希望、期待着你能快速养好伤,可我又不想你养好伤以后就这么一走了之。”
      “所以你是想要报酬?”彧瑚试着以自己理解的意思问道。
      “不是的!”玄徵猛地提高声音,“我不想要任何的报酬。”

      他停顿了半晌,才重新恢复平静道:“我只是……我只是不想你离开。”
      倏然间彧瑚有种不祥的预感,只要自己再多说一句,这件事的后果便会失控。
      屋内陷入一阵微妙的安静。

      须臾,身后传来一阵布料摩擦的声响,彧瑚按耐住自己的好奇心,并没有回头查看。
      刚过了没多久,彧瑚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小道士的手颇为不安分地轻轻碰触着自己的脊背。

      像是在心疼,又像是在撩拨。
      他的手指极力避开那些还未完全好彻底的伤口,在早已愈合,却依旧留下了痕迹的地方轻如鸿毛般徘徊流连。
      “做甚?”彧瑚忍不住开口问道。
      背上的触感一停,玄徵犹豫许久才闷声问道:“你早就知道我是初代执剑长老的转世,对么?”
      没有预料到他会像这般提问,彧瑚一愣,“算不得早就知道,早些时候不过是心有存疑罢了。”

      玄徵默不作声,仿佛陷入沉思般沉默了半晌。
      手又再次覆上彧瑚的背脊,轻声道:“那你待我此般好,也是因为确认我是初代执剑长老的转世么?”

      他语气中满是失落,却又让彧瑚觉得他在期待自己的回答。
      这个问题听得彧瑚失笑,“这和我如何待你,能有什么关系?”

      “四百年前救你的是他不是我,我没有那段记忆,我不是他。”试图极力强调的玄徵并未意识到自己此刻是何等前所未有的失态,“你愿意待在华清峰那么久,难道不是因为想要找他再去偿还上一世所欠的恩情么?”
      彧瑚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玄徵继续说道:“我不是他,你从未欠我什么。我不想你是因为初代执剑长老的缘故才对我如此好。”

      咽回方才已到嘴边的话头,彧瑚顿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沉默许久,久到玄徵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我记得我同你说过。”彧瑚的声音不同于往常,此刻却是多了一丝严肃,“你是你,他是他。”
      “无论我是否知道这一事实,你永远都是你,不会变成他,也不是他。”
      难得情绪失控的玄徵依旧把自己绕在弯里,“那你为何……”
      彧瑚截断他的话头道:“因为是你。”

      短短四个字,醍醐灌顶般唤醒了玄徵。
      他不敢置信地抬眼看着背对自己的彧瑚。
      看不到彧瑚此刻的表情,只听对方声音有些发闷,“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关别人什么事?”

      身后半晌没有别的动静,玄徵既不出声说话,也没了先前不安分的小动作。
      就在彧瑚以为对方终于消停下来,自己可以安心睡觉的时候,更加令他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玄徵一改方才距离自己一尺不到的睡姿,继而向彧瑚所在的位置贴近。
      直到玄徵的前胸快要贴上彧瑚的后背,前者才停下动作。
      放于被褥之下的手不知在悉悉索索地探寻什么。
      片刻后,像是找到目标般,玄徵紧紧握住了彧瑚搭在腰间的左手。

      两人的姿势一下子变得古怪且暧昧。
      虽并非完全贴上,却让彧瑚猛然间有种被玄徵从后方抱住的错觉。

      以往都是自己调戏他,曾几何时变成小道士主动调戏起自己来了。
      彧瑚满心的疑惑。

      “彧瑚我……”
      玄徵的声音鲜少距离彧瑚如此近,近到只要此刻稍微回头恐怕就能跟玄徵来个“亲密接触”。
      这一想法让彧瑚僵直地维持着翻身向里的姿势,不敢动弹。
      “那日笑霜姑娘的话的确提点了我。”
      闻言彧瑚微微皱眉,依旧默不作声。

      玄徵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停顿许久后才继续说道:“你说感情之事,不分对错。”
      “那若是我现在告诉你……”玄徵在“你”字上停顿了许久。
      似是后半句话要耗费他毕生心力般,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被困意包围的彧瑚猛地一愣。
      待脑筋转过弯来回过神,他强压住想要立刻翻身下床的冲动,一动不动地假装自己早已睡去,并未听见这句话。

      玄徵知道他没有睡着。
      光凭方才自己话音落地的一瞬,被自己握住的那只手猛地一僵便知。
      可知道又能有什么用呢。
      显然彧瑚对自己并非抱有相似的情愫,否则也不会如此慌张。

      见对方半晌不作回应,玄徵心中满是沮丧和懊恼。
      若是不说,二人恐怕还能继续这般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
      现在自己率先把窗户纸捅破了,二人之间难免会生间隙,没准连先前那般的相处模式都回不去了。
      还不如不说。

      如此想着,玄徵轻轻松开握着彧瑚的那只手,身体缓缓向后,退回到距离彧瑚一尺左右的距离。
      他念起清心决,试着平复下自己的心境,毕竟明日还有早课。

      被玄徵这么一搅,彧瑚算是彻底清醒,最后一丝困意也没了踪影。
      彧瑚百思不得其解。
      这事是该怪自己太过麻木,所以居然没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还是该怪他太喜欢逃避,以至于一些本该被遏制在萌芽阶段的情愫,竟然就这么在眼皮底下生根发芽,肆意生长。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是他自己下意识中的默许亦或是赞同,才导致了现在这般结果。

      彧瑚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对方的情感。
      说到底,纵使听过的风月故事,看过的风月话本再多,他也始终只是一条不懂人情的角龙。
      不懂人族之间的情与爱。

      “再也不参与人界之事”,便是四百年前的仙魔之战中,彧瑚无意间杀了无数的人族后自己给自己立下的底线与原则。
      可如今,倘若自己继续留在华清峰,只怕还要继续和玄徵纠缠下去。
      莫说“不参与人界之事”,只怕到最后会全然背离此条原则。
      他已经害得初代执剑长老命丧黄泉,自然不希望这一世的苏玄徵再走上那条老路。

      该离开了。
      彧瑚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早已重新退回到床榻外沿,面朝外侧睡的玄徵。
      见对方睡得正沉,便未出声打搅。
      彧瑚转头回去,闭目养神。

      翌日,玄徵早早起床赶去修早课。
      全程装作没醒的彧瑚闭着眼,听着对方轻手轻脚地下楼穿戴,仔细到连燕氅划过空中的风声,连同里衣摩擦燕氅的布料摩擦声,全都收入耳中。
      彧瑚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着晚些时候该如何开口说自己要下山。

      单凭玄徵昨天夜里表现出的情感,彧瑚有些拿不准对方到时候是否会死皮赖脸地拉着自己,不让自己下山。
      他忍着后背的疼痛,翻身平躺在榻上思索起来。

      虽说已是确认苏玄徵即为那个臭道士的转世,可他心里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就好像是……
      一坛好酒,却装在一个陈年旧茶罐里般的古怪之感。

      处于清醒状的彧瑚倏地抬手一拍掌,“原来如此。”
      仿佛瞬间解答了困扰自己已久的疑惑般,彧瑚雀跃。

      苏玄徵就像是那坛被装进名为“初代执剑长老转世”的陈年茶罐里的好酒。
      好喝酒的彧瑚对罐里的酒爱不释手,却对那个装酒的茶罐抱有抵触。
      并非不喜欢茶的味道,亦或是不吃茶,只因茶味会提醒他从前犯下的大过。
      矛盾。
      彧瑚啧了一声,咬着牙起身,穿戴洗漱。

      昨晚被婉拒的玄徵原以为今日两人的相处会变得很尴尬,却不曾想彧瑚表现出来的感觉与自己的预期大相径庭。
      哺时二人坐在石桌边吃饭时,对方依旧一副往日里的散漫慵懒,与自己说话时也不见一点异常。
      就好像昨夜他真的没听见自己说得那句话似的。
      心思全然在思考为何彧瑚会装傻的玄徵并未仔细在听对方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彧瑚在装傻,却不想去拆穿。

      直到彧瑚越说越过分,淡淡地开口道:“我明日便走。”
      对从彧瑚嘴里说出的“走”字异常敏感的玄徵闻言立即抬头看着对方。

      “……明、明日?”玄徵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气息有些飘忽不定,“为何,为何明日便要离开?!”
      情绪的闸门被这短短五个字打开,玄徵语气失控道:“彧瑚你的伤明明还未好,为何是明日!”
      “若是在山下遇险怎么办?若是又遇上苍梧城的那只心魔怎么办!?”
      面对玄徵一连串地质问,彧瑚微微低着头,眼睛盯着地上一片被虫蛀得斑驳不堪的落叶,没有出声应答。

      见他不做应答,玄徵情绪有些略微崩溃。
      握紧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他猛然起身紧盯着彧瑚问道:“我就那么惹你厌吗?”
      彧瑚一愣,“我下山自有我的用意,并非厌你。”

      闻言,玄徵不解地睁大眼睛,“是因为我昨日那句话太过出格,你不知该如何拒绝我,所以才想要下山?”
      听他提起昨夜的那句话,彧瑚微微皱眉。
      “若是如此,我便收回那句话。我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更不会再为难你。”玄徵自顾自地继续道。

      看着玄徵的反应,彧瑚觉得若是继续在华清峰待下去,那后果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心魔在找的是自己,纵使华清峰有着护山大阵的守护,也断然不会是铁板一块。
      更何况华清峰乃天下至清之气汇聚的地方,与其被心魔盯上连累了整座山,不如自己识相些,提前离开。

      面前一门心思陷入情网中的玄徵,倘若真的遇上心魔攻山,以他现在的状态来看,根本敌不过对方。
      彧瑚不想看见华清峰的后山再添一块无字碑。

      “我说过,下山有我的用意。并非厌你,也绝非拒绝你。”彧瑚轻叹一口气说道。
      他在思索另外一种能够说服玄徵的说法,“至于你昨日所说……待我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告知你。”
      玄徵紧紧地盯着他,似是要将对方的身影深深烙进眼底。

      二人之间陷入沉默。
      周遭只剩风拂过秋叶的沙沙声,和莲花池里鲤鱼妖吐出的泡泡在水面上炸开时,细微的一声“啵”。

      “我相信你。”玄徵垂下头去,一字一句重读道。

      对玄徵能如此深明大义感到欣慰,却顿时间觉得自己心中有些空荡荡的。
      彧瑚目光扫过对方的衣服,突然瞥见了自己十多年前“送”他的那个螭龙佩。
      “对了,螭龙佩你得还我。”他伸出手想要去摘玄徵系于腰间的玉佩。

      这一下猛然间惊醒玄徵,他伸手死死地捂住螭龙佩。
      “不行。”语气中满是彧瑚不曾见识过的坚决。
      彧瑚不解,“这分明就是我的东西,什么叫不行?”
      “你明明都将玉佩赠与我,又为何要收回去?”玄徵一副油盐不进地用手将玉佩往后移。

      “不是你说的这玩意就只是充当一个找我的信物吗?”彧瑚挑眉,“现在人被你找到了,也早还清十多年前的救命之恩。”
      “自然该是时候还我了。”说着,彧瑚朝他伸出手掌,试图以此说服玄徵将龙鳞还给自己。

      玄徵动作一僵,犹豫片刻后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
      “我从未还清过你的恩情。”他略显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好比前些日子,你替我挨了三十杖的恩情我还未……”
      “要这么算下来三辈子都算不清。”打断玄徵的话,彧瑚语气逐渐不耐烦,“赶紧还我。”
      说着,彧瑚起身皱着眉逼近玄徵。

      谁知玄徵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炸毛那般,紧紧攥着腰间的螭龙佩,一连向后退数步。
      彧瑚迅速冲上前去,企图在不伤及小道士的前提之下靠硬抢把龙鳞抢回来。
      下意识地动手挡住彧瑚地进攻,玄徵一手护住腰上的玉佩,满脸委屈地看着彧瑚。
      被他看得莫名地有些恼,彧瑚移开视线又继续出手。

      既是单手,又是同彧瑚过招,玄徵根本就占不到一点上风,只得被彧瑚的进攻节节逼退。
      直到退无再退,他身后已是紧贴墙面时,彧瑚眼疾手快抬起手臂将他卡在自己和墙之间。

      “我再说一遍,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压制住自己颈部的彧瑚凑近玄徵,以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冰冷至极的语气咬牙切齿道。
      二人鲜少以如此近的距离面对面交谈,玄徵没有想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交谈竟会是在这般情境下。

      被彧瑚压住脖颈处,他察觉到自己连呼吸都逐渐变得艰难起来。
      从未见过这副模样彧瑚,冷漠至极,那双看着自己的浅琥珀色眼眸中察觉不出一丝情绪。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彧瑚,玄徵心中顿生一股酸楚。

      他想要开口说话,突然间察觉到嗓子略有不适,便轻轻咳了两声。
      压制在脖颈上的力量一瞬间放轻了些。

      就这么被彧瑚压在墙上对峙了约莫半晌,玄徵握紧手中的玉佩艰难地开口道:“我可以送你下山。”
      “不过这螭龙佩……”目光移向攥于掌中,近乎将之揉进血肉中的玉佩,“能否不要收回去,留给我作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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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非走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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