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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疑神疑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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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戒律长老足足杖满三十,玄徵也没有在惩戒台附近看见任何一个形似彧瑚的人影。
他不禁有些沮丧,更多的,则是担忧。
瞧着面前苏玄徵血肉模糊的后背,戒律长老都开始反思自己方才下手是不是太过狠了些。
可跪在地上的苏玄徵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整场杖罚下来,连哼都不哼一声,委实是叫戒律长老佩服不已。
他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后大声宣布道:“三十杖罚毕,须得谨记,莫要再犯。”
“是,弟子一定以此为戒,不会再犯。”玄徵低头道。
捡起地上的燕氅,仔细将螭龙佩重新系回腰间。
他盯着螭龙佩稍稍看了一眼,相较于先前的亮度,此刻玉佩却是比昨日彧瑚提前回去时还要明亮些。
彧瑚在附近?
霎时间一股难以抑制的欣喜涌上心头,玄徵闭眼深吸一口气后,面不改色地维持着跪在台上的姿势缓缓穿上燕氅。
待戒律长老手持荆条离开,前来围观的门内弟子也做鸟兽三三两两散去,惩戒台附近只剩下玄徵的几位熟人。
穿戴完毕刚要起身,却因跪得久了膝盖承受不住,虽已放缓起身速度的玄徵还是不由得踉跄了一下。
见状祁枢连忙上前去扶他,“没事吧。”
“没事。”玄徵笑着摇头,“只是跪久了腿有些麻。”
“后背都成那样了你还跟个没事人似的?”显然祁枢并不相信他的这副说辞,他摇头,“我扶你回去吧。”
闻言玄徵连忙摆手,“不、不用。”
也不好的直说自己身上实际只挨了三杖,玄徵努力靠自己站稳后推辞道。
“你去忙你的吧,我能自己回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倔了?”祁枢不解。
玄徵轻笑了一声说道:“不是倔,是真的没事。你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他朝不远处歪头,“我师尊还在那边,真的不用那么担心。”
祁枢转头,却见玄徵的大师兄正盯着他们二人这边,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毛。
他压低声音小声道:“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隋师兄?”
“啊?”玄徵不解。
“怎么每次隋师兄看我的眼神都是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的感觉?”
玄徵回头看向静珩那边,却见站在静珩身后的玄屿依旧是往常那副模样没什么异常。
“我倒是没看出来师兄想要将你抽筋拨皮。”
叹了口气,祁枢摇头道:“算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早些回去上药包扎吧。”
说着转手摆手,离开了惩戒台。
逐渐从腿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的玄徵悠悠朝着静珩所在的地方走去。
刚要准备开口,却被静珩抬手拦下了。
“此番去后山可有收获?”
闻言玄徵不禁睁大眼睛,满脸震惊地抬头看向静珩。
“师、师尊所言……”
“你是个先天剑魄,又在秘境之炼时被初代执剑长老残存的意识拖入域中获得了寒光剑。”静珩淡淡地说道:“对此你难道没有一点疑惑么?”
似乎是预料到静珩的下一句话,玄徵的心跳猛然加速。
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想从师尊的嘴里再次听到自己是初代执剑长老的转世一说。
藏在宽大袖子里的双手骤然间握紧。
见他半晌不回话,念及他背上还有伤,静珩有些于心不忍。
他话锋一转,“罢了,你先回去养伤。有些事,改日再详说。”
静珩摇头微微叹了口气,随后转身便离开。
玄屿一副想要同玄徵说些什么样子,奈何静珩转身刚走没几步,便出声将玄屿也给喊过去。
他轻拍了一下玄徵的肩膀,而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跟上静珩。
四下回归寂静,整个惩戒台周围只剩下玄徵一人。
独自一人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方才的静珩让玄徵萌生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晃了晃脑袋,取下腰间的螭龙佩,只见玉佩依旧在盈盈发亮,且亮度相较先前与惩戒台上时还要明显。
将玉佩置于掌中,循着亮度的变化在周围搜寻起来。
约莫半晌过后,他终于在一处隐蔽的灌木丛中找到了“一具身着月白色大氅的尸体”。
“彧、彧瑚!”玄徵惊呼一声,快步走进灌木丛。
趴在地上的彧瑚双目紧闭,呼吸平静。
在听得附近出来的脚步声后,他凝神探查一番,意识到来人是玄徵,整个人也就松懈了下来。
彧瑚转头掀起一只眼睛的眼皮,看着急匆匆走过来的玄徵有气无力地低声道:“罚完了?”
“你”见他这副摸样,玄徵一时间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心疼才好,“方才是你施的法?”
“不然你以为是谁?”彧瑚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反问道。
见他半天不动弹,月白色的大氅上也渗出一丝鲜红,玄徵担忧道:“旧伤复发?”
趴在地上的彧瑚小声哼哼两声,欲将此事敷衍过去。
玄徵犹豫片刻,“我背你回去。”
下意识地哼了一声以示随便,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的彧瑚有些不悦道:“你背上还有三道刚留下的伤,背什么背。”
“再怎么刚留下得,也比不过深可见骨的伤口。”玄徵语气坚决,似是拿定主意非要背彧瑚回去不可。
彧瑚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被小道士从地上拦腰抱起,期间还不小心碰到了后背那一片殷红的伤口。
他倒吸一口气,闻声玄徵连忙放轻手上的动作。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趴在玄徵背上的彧瑚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这一松懈,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直到将彧瑚稳妥地背到背上,玄徵才意识到对方不仅是后背单薄,甚至整个人都要轻上许多。
纵使是对方前胸贴上自己的后背,也始终觉得略微硌得慌。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背上的那三道不深不浅地伤口的原因。
他不禁心疼起背上的这条活了千年的白龙,内心却又在下一刻被嫉妒所占满。
“你早就知道我是初代执剑长老的转世,所以才会对我如此好,是吗?”玄徵用一种低到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小声说道。
平日里耳力极强的彧瑚此刻并未作答。
似乎是出于意识模糊,他的脑袋无力地搭在玄徵肩头,平静的呼吸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玄徵脖颈处。
不像那日御剑时那般撩动玄徵的心弦,反倒是让玄徵内心更加苦闷。
他宁愿彧瑚此刻醒过把自己骂一顿,告诉自己少要妄图与初代执剑长老相提并论,也好过此刻这般模糊不堪的了无应答。
玄徵背着暂时无法隐去身形的彧瑚,为避开门中众人,他绕了许久的远路。
途中他甚至萌生一个古怪的想法,若是能就这么一直背着彧瑚,翻山越岭跋山涉水,好像也不错。
在华清峰内兜兜转转约莫三刻,玄徵才背着早已睡过去的彧瑚回到栖凤院。
轻手轻脚地将彧瑚带上二楼的卧房,又小心翼翼地帮他调整姿势以防碰到伤口,也能方便自己帮他重新上药。
他似乎已经全然忘了自己背上也有伤口似的忙上忙下,又是打水又是翻找各种药瓶和纱布。
可当他万事俱备来到二楼卧房准备给彧瑚上药时,内心顿生一股茫然,一瞬之间竟不知该从何下手。
站在榻边愣了许久,直到床榻上的彧瑚似是睡得不舒服,轻轻挪动了一下脑袋,玄徵这才如梦初醒。
生怕弄疼他,玄徵轻轻地将他身上那件大氅褪至腰间,而后再将彧瑚上身的里衣也脱了下来。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让他几乎窒息。
本就没有几两肉的脊背上,除了那日在山下留下的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多了数条交错纵横,触目惊心的痕迹。
早先那几道伤口昨夜原本都已有所愈合的趋势,却在此刻再次裂开。
那数条交错纵横的伤痕中,少部分在微微向外渗处血珠,剩下的大多数,皮开肉绽。
自己的杖罚三十,竟是被彧瑚生生扛下了剩下的二十七杖。
仗着对方此刻昏睡不醒,玄徵小声道:“总说我傻,你也不比我聪明多少。”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毛巾先帮彧瑚轻擦去血珠和一部分已经结块的血痕。
毛巾无意中擦过那些殷红的杖痕时,趴着的彧瑚会无意识地哼哼两声。玄徵一听便知自己手上力道大了些,继而放轻擦拭的力道,也更加小心地尽力避开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
直到再没有血珠渗出,整个薄薄的背脊只剩下做一条右一道的伤口和痕迹时,玄徵放下已经被染红了的毛巾,拿起药膏。
与上次不同,这次的伤口几乎覆盖彧瑚的整个背脊,光是止痛药就快用去将近半瓶。
也不知对方到底是醒着还是早已不省人事,全神贯注地为他上药的玄徵望着他背上的伤口有些失神。
就好像他在很久以前见过类似的场景,只不过对方不是背对自己趴在床榻上,而是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怀里,了无生气。
显然,脑海里浮现的并非初代执剑长老的记忆。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以及……古老,就仿佛是一座上古之城那般。
而那位怀中人除了衣着不同外,怎么看都是彧瑚本人。
想到这,他突然有些心悸,脑海中的画面似乎和现实重叠在一起。
玄徵连忙起身将手指伸至对方的鼻尖处,直到指尖感受到阵阵平缓的气息,他才稍许放下心来。
彧瑚这一觉便睡了整整两天。
两日里,玄徵每每结束早课便第一时间赶回来,给他重新上药换纱布。
夜里也不回一楼去睡觉,就这么守在彧瑚的屋里,生怕对方再也醒不过来似的。
第三日夜里,彧瑚总算是醒了。
刚睁眼,便瞧见坐在圆桌旁撑着脑袋睡着了的苏玄徵。
将将睡醒的彧瑚迷迷糊糊地愣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在我屋里做甚?”
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玄徵睁开眼愣了片刻才开口解释道:“你伤成那样,我担心你,所以才……”
彧瑚觉得睡得难受,刚想往里翻身便扯到了身后的伤口,霎时间疼得他呲牙咧嘴。
见状玄徵连忙起身快步走过来,“你身后伤口还没好,别逞强,我帮你。”
翻身都得人帮,像话吗?
彧瑚不禁腹诽道。
奈何他现在的确没那个本事凭自己翻身,只得捏着鼻子随玄徵摆弄。
在借助外力后成功翻身向里的彧瑚闷声道:“我睡了多久?”
“今日是第三日了。”
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半晌后彧瑚开口催促道:“赶紧下去睡你的觉,别守在这了。”
“可我担心……”
“没什么可担心的,就那么点伤,死不了。”彧瑚打断他的话,“我可是龙,人界没多少东西能杀死一条龙。”
玄徵垂着头思索片刻,“那你若是不舒服,记得……”
“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你赶紧下去吧。”话没说完,再次被彧瑚打断道。
无奈之下,玄徵只得点头离开了二层卧房。
听见小道士的脚步逐渐走下一层,面朝里的彧瑚不禁松了口气。
像苏玄徵这般不计回报的好,让彧瑚莫名地感到难以承受。
小道士不同于千年来遇到过的所有人,哪怕对比作为他前世的那个华清峰初代执剑长老,他也是全然不同的存在。
四百年前的他并不会像如今这般管束自己,也不会日日夜夜提心吊胆只是因为怕自己不辞而别。
更不会因为自己受伤便如此焦虑地守在屋里。
若是说鹘氏于他如父,稷氏于他为友,那么苏玄徵于他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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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疑神疑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