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51、金芙蓉

　　玄徵在凝香馆里打听着，彧瑚在这风月场里也坐不安稳。
　　他去了距离凝香馆四丈开外附近的一家首饰铺子。

　　这铺子位置在得刁钻，站在其入口处一回头，便能瞧见凝香阁侧面所有房间的窗户。
　　彧瑚来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你这簪子怎么卖？”说罢，他故意一摆手，露出腰上那块白玉螭龙佩。
　　首饰铺子的掌柜那叫一个识货，连忙向着彧瑚走来，“哎哟，公子好眼力，这可是小店那么多钗子里做工最精细的一件。”

　　“哦？”彧瑚挑眉，放下手里那根玉钗，目光转向另一边，“我怎么瞧着方才那支簪子没有这边的好啊。”
　　“诶，公子说得哪的话。”掌柜连连摆手，“这纯木簪哪比得上玉钗，您说是吧。”

　　彧瑚装模做样地瘪了瘪嘴，“这样吧，我跟你打听点事。要是得到我想要的消息，我就将这玉钗买下，要是没有……”他停顿片刻，“那这支木簪就算送给我了，反正木簪比不得玉钗。”

　　听他这么一说，掌柜颇有一副非得将玉钗卖与他的架势，正色道：“您说。”
　　“凝香馆里那些女子所用首饰，是否大多出自你之手？”彧瑚盯着他问道。
　　“是我，没错。”掌柜点头。
　　“可曾见过馆里的那些姑娘本人出来买物件？”

　　“这，凝香馆通常都是派小厮出来采购物件的。”掌柜一愣，啪的一拍自己的额头，“笑霜姑娘亲自来过小店。”
　　闻言彧瑚皱眉，“头牌亲自出门？”
　　“我也觉得奇怪，况且笑霜姑娘当时来买的那件簪子还不是往日里她常戴的类型。”
　　“既然凝香馆通常都是派小厮出来采购物件，你又是怎么知道她是笑霜的？”彧瑚挑眉。

　　掌柜搓手紧张道：“这不……我这小店正巧对着凝香馆侧面的窗户嘛，这笑霜姑娘又喜爱开窗透气，一来二去，我也就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那面墙又不止一扇窗户，你为何如此确定那就是笑霜？”彧瑚不解道。
　　“公子您是不知道，这凝香馆只有笑霜姑娘最爱开窗通风透气，别个都不常开。”

　　没有继续就此追问下去，彧瑚换了一个方向问道：“她买了什么簪？”
　　“我记得是支金芙蓉。”掌柜思索片刻后答道。
　　“多久以前的事。”
　　“这倒没有多久，就两三个月前的事吧。”
　　“在那之后又往何处去了？”
　　“没去别处，买完簪子以后笑霜姑娘就转身回去了。”

　　回去了？
　　彧瑚满心疑惑。

　　“行吧。”彧瑚将手中那根木簪放下，指着方才那支玉钗，“包好算给我。”

　　掌柜心里高兴，也不知这位是哪家的小郎君，长得好看出手还阔绰，还算好自己识货。

　　“公子不再……多看看了？”掌柜试探着，“这明日便是重阳了，公子若是有心上人，不再考虑考虑什么讨人欢心的小物件？”
　　掌柜的话说得彧瑚满脸莫名其妙，“重阳与我有何干？”

　　这一听便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小郎君，掌柜的连忙解释道：“明日重阳，我们杭州城夜里有灯会，还有些小活动什么的。您想啊，这要带上意中人一起去逛逛，趁着良辰美景，再亲手给人一个小惊喜，那多棒啊！”
　　掌柜说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
　　彧瑚嫌弃地看了掌柜的一眼，趁对方还沉浸在方才自己勾勒出的幻想里，留了两粒碎银后转身走出首饰店。

　　彧瑚快步回到凝香馆，抓着门口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问道：“丽娘在哪？”
　　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愣，小厮伸出去指方向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二、二楼最里面的那间。”
　　话音落地，彧瑚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着他指的位置走去。
　　刚上楼梯便同将将走过来的玄徵打了个照面。

　　“彧瑚？”玄徵有些好奇，“你去哪调查了？”
　　“对面首饰店。”
　　这个答案出乎了玄徵意料，“我还以为你会去酒楼客栈。”
　　“少在钱唐跟我提酒，说起来我就犯恶心。”彧瑚恶狠狠地说道。

　　记起他昨日所说的，玄徵话题一转，“你这是……查到了些什么？”
　　“算是吧。”彧瑚点头，“还得找丽娘确认一下。”
　　玄徵点头，“刚好我也有些事要问丽娘。”

　　二人一道走向了丽娘在的那间屋里，玄徵向前轻轻敲门。
　　“何事？”屋中传来丽娘的声音。
　　“在下有几事想向阁下求证。”
　　一听玄徵的声音，丽娘飞快地走过来打开门。
　　“原来是二位仙长，妾身方才多有得罪了。”
　　玄徵轻轻摇头道：“不碍事，在下只是有些疑问想请阁下解答罢了。”

　　丽娘将二人引进屋内，落座后彧瑚先开口问道，“不知丽娘可知道，听雪姑娘喜欢戴什么样的簪子？”

　　这问题问得玄徵一头雾水，他不由得转头看着彧瑚。
　　“听雪……”丽娘低着头思索片刻，“听雪倒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样式，不过自从某次听雪和笑霜两个姑娘交心后，听雪就常常带着玉芙蓉簪。”
　　彧瑚眯起眼睛，“那笑霜呢？”
　　“笑霜喜欢戴牡丹簪，且大多都是檀木簪子。”丽娘笑着，“妾身同她说过很多次，让她换些明亮点的颜色，她总不爱听，就爱戴那些个深色的牡丹簪。”
　　彧瑚没有接话，低着头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见彧瑚不出声，玄徵犹豫片刻问道：“在下只有一个问题，在阁下您看来，您希望听雪活着吗？”
　　显然是被他的提问方式吓了一跳，丽娘磕磕绊绊地不解道：“仙、仙长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五年前听雪是‘失踪’，并非‘身亡’。”玄徵一字一句强调着，“这五年间都没有她的消息，生死未卜，阁下是否希望她还活着？”
　　丽娘一愣，随即眼眶泛出些薄红，“她若是能活着，自然是最好的。”
　　这番动静惊得玄徵二人不由自主地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丽娘身上，“此话怎么讲？”

　　“无论如何，她们都是妾身自己带出来的，一个个都跟自家闺女似的。”丽娘轻轻摇头道。
　　“听雪还在妾身这凝香馆的时候，曾经救过一只狐狸，那狐狸恢复了以后就被她放归了山。”丽娘叹了口气，“她后来失踪那么多年，妾身倒是真希望她是被那只狐狸报恩给救了去的。”
　　“可一晃眼都五年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妾身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思索片刻，玄徵开口问道：“那阁下可知听雪姑娘在城郊有一座衣冠冢？”
　　“什么？”丽娘吃惊道。
　　“笑霜姑娘说那是她立给听雪的衣冠冢。”玄徵不带感情地复述道。
　　丽娘摇头，“妾身、妾身不曾听说过。”

　　玄徵看了一眼旁边的彧瑚，见对方没有要再开口的迹象便开口道：“如此，便是在下打扰了。”
　　二人将一脸茫然的丽娘留在屋内，自行退出来。

　　见彧瑚一声不吭地跟在自己身后，玄徵不由得出声喊道：“彧瑚”
　　彧瑚嗯了一声。

　　“你怎么会去到首饰铺子？”
　　“周围看上去跟楚馆能搭得上联系的正经铺子也就这么一家，你希望我去哪？”彧瑚反问道。
　　他这一问把玄徵给问住了，玄徵自己也不清楚方才为什么会这样问，听起来……听起来就泛着淡淡的酸味。

　　“我听那家掌柜的说明日重阳，杭州城内有活动。”彧瑚在后面淡淡地说道。
　　玄徵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着他，“活动？”
　　彧瑚点头，“灯会什么的，估计和你们的上元灯会差不太多。”
　　“难怪丽娘说客栈可能也是满的。”玄徵小声嘀咕道。

　　摸不清状况的他抬手蹭了蹭鼻尖，依旧不大明白彧瑚怎么突然说起这事。
　　“去灯会能有收获吗？”

　　去灯会能不能有收获倒是不得而知，至少现在玄徵是收获到来自彧瑚一如既往看傻子的眼神。
　　“我是在问你要不要去。”

　　闻言，玄徵瞬间睁大眼睛看着彧瑚。
　　他伸出食指一脸茫然，“我？”
　　“不然呢？”彧瑚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小道士给气死。
　　“你不是十岁就被送上山了，这不正好再去体验一回人间烟火气。”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让玄徵愣住了。

　　直到两人走到所住的屋前，玄徵边开门一边说小声道：“彧瑚你会也去吗？”
　　他记得彧瑚不喜欢聒噪的地方，生怕对方下一秒就斩钉截铁的回答“不去”。
　　谁知彧瑚停顿片刻后懒洋洋地说道：“留在楚馆听人叫/春，还不如出门听人吵架。”

　　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那两个字，玄徵的耳尖顿时泛起薄红。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彧瑚瞥了他一眼，抬手点了点他的脸颊，“都住进楚馆里了，脸皮就得厚一点。”

　　顺手带上屋门，彧瑚向着八仙桌走去，“说来，你今天都问到了些什么。”
　　玄徵一愣，耳尖上的薄红褪去几分，“我觉得笑霜姑娘确实有问题。”
　　他把从小厮那边问到的和自己的猜想一股脑地讲了出来，听得彧瑚不由得皱眉。
　　“若是结合我今日问得簪子，那没准她真的有些不对劲。”彧瑚一手托着下巴说道。

　　玄徵转头看着他，“那个簪子到底是？”

　　“早些时候我仔细看过，她头上戴的全是深色簪花，没一件亮色。”
　　彧瑚漫不经心道：“结合丽娘所说的，你说那支金芙蓉簪现在会在哪？”

　　玄徵沉默片刻，“衣冠冢？”
　　彧瑚轻笑，“也可能在她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