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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少年人 ...

  •   苏谨在这泽地居里粗略绕了一圈,这院子除了大,还真就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与山下的寻常人家相比,少了些山石造景,也不似他跟着静珣长老一路走过时见到的那些大殿院子,种满了花草树木。
      院外那几棵大树稍稍伸出来的几根挂满摇摇欲坠的红黄树叶的树枝骑在院墙上,似是想以此枝叶的变化来提醒他们莫要虚度了光阴。光秃秃的院子少了些令人享受生活的冲动,却多了几分要入门新弟子专心修炼的意思。

      待他走进了西厢房内,才发现这厢房中不止他一人。
      三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孩童正围坐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猛然间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三人同时噤了声转头向门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站在门口正看向他们这边。房间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

      坐得靠里正对门,身着玉簪色对襟短衫的男孩子先开口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你……就是刚才那位师兄说的最后一个今年的入门弟子?”
      “最后一个?”苏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嗯,方才一位师兄来我们房间收拾还空着的那张床榻,说是给今年最后一位入门的弟子准备的 。”靠门这侧另一个身穿着同样衣裳的的男孩子回答道。

      苏谨发现靠门这侧那位身穿无襟短衫的男孩子一直没开口。细细一看,他的打扮与与屋中余下的三位,或者说同这整个华清峰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那身无襟短衫并非纯色,似是被缝缝补补了许多次,而袖口亦有些翘起的毛边。
      他略带早熟的气质与在座几位同龄人比起来也有些格格不入,不过皮相倒是长得不差,露在外面的小臂似是因劳作或是其他原因相较同龄人显得更加有力,手背小指处似乎还有一个看不大出模样的印记,近乎小麦色的皮肤对比那看起来略显单薄的身子又给他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可不知怎么的,他似是在戒备着自己那般盯着自己看,却又一言不发。

      苏谨倒也不大在意这些,转身阖上门后便径直走向三人。他挑了个空隙较大的位置坐了下来。
      “方才静珣长老带我来时说今后两年我们都要住在此处,想必众位便是我的室友了。不过既然我是最后一个入门的弟子,那便尊称各位一声师兄。我姓苏名谨,长安人氏,不知师兄们大名?”

      “我姓薛,薛煜,日以煜乎昼的‘煜’。楚州山阳人氏。”听他这么一开口,坐得靠里的那位迫不及待地说道。身穿同样衣裳,靠门的这位也接着做起了简短的自我介绍:“我姓虞,潭州醴陵人士,叫我虞竑就是了。”
      可是靠门边的另一位却依旧没有开口,虞竑见他半晌不开口这才替他解释道:“啊,这位是祁枢,扬州人氏。他也就比你先到三个时辰左右。”

      三个时辰?

      苏谨心道,自己来的也不算晚,顶多也就过了日正。照这么说,这位祁枢岂不是天还未亮就已在路上,卯初时分就准备上山了。

      毕竟几人都是年龄相仿的半大孩子,就算是对陌生人有所戒备,但对彼此的戒心也不会太强。四个人围坐,你一言我一句,没一会儿就聊开了;原先不愿怎么开口的祁枢也渐渐地放下对苏谨的戒心,加入了三人的对话中。

      从交谈中苏谨得知,这薛煜和虞竑是在三日前上山入门的,薛家同苏家一样也是经商的。不过不同于苏谨,薛煜是被家里人强行送上山的,只因其成天在家中上蹿下跳,不是上房揭瓦就是下水捞鱼,搅得一个薛家鸡飞狗跳的。
      本来这小孩子十来岁正是猫嫌狗不理的年纪,调皮也算是正常的;偏偏又遇上薛家是个大家族,家法严厉,老家主一个生气就想把这混小子给送上山来叫他改过自新。原本是想晚一年,待他十岁时再送他上山的。谁知这小子刚得知老家主想把自己送走,立马跑去把院子里把他老人家亲手种的那两棵刚结了花苞的桂花树给弄秃了。
      所以他现在就在这里。

      虞竑则长苏谨半岁多,生自书香门第。据说他爹考了大半辈子的进士也没中。不同于其他不中举的父亲望子成龙的期待,虞竑的父亲在万念俱灰之下告诫自己儿子:读书可以,但是千万不要考科举。巧的是,那段日子他家隔壁的那院子传闻说里头有些不干净的东西,折腾得隔壁一家老小就差举家出逃了。可这时却来了个自称太华山华清峰的道士,说是途径此处察觉有异,便去往一看。这一看,也就顺便出手帮了那家人。
      道士走了六天后,他家隔壁也不闹着要搬家了。虞竑向街坊这么一打听才知道,道士给那家施了法驱了祟,院子也恢复正常了。虽说后来虞竑同他爹说自己想去太华山华清峰修道,这想法对于一个儒门世家来说着实是有些离经叛道。不过好在他爹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思索再三,也就应了下来。

      苏谨见祁枢先前一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刚到嘴边那句“你要是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说吧,等往后你想告诉我们了再说也不迟。”却硬是被祁枢突如其来的开口给憋了回去。
      祁枢与苏谨同岁,出生农户,父亲去世的早,全靠母亲一个人把他养大。从他稍微懂事的时候开始他就在田间帮着母亲干活,又因手巧,偶尔还能帮着做些针线活赚些小钱。前两年扬州天旱闹饥荒,母亲突然病倒,家里却没余钱去请大夫。
      他本想着靠自己做些针线活攒钱去给母亲治病,可惜她没能撑到那刻,今年年中就过世了。他无依无靠,索性想着出家也罢修道也罢,总之先给自己找个落脚点,却没曾料想到这刚到第一站的华清峰,就顺利入了门。

      在这三人之后,苏谨也简单的概括了一下自己的情况。他这才刚说完,另外三人的看他的眼神都略微有些奇妙:一个诧异,一个惊讶,而另一个则是担忧。见他们这样苏谨只得赶忙接着说道:“不过那位道长也说过,只要上了华清峰,我就能躲过一劫。”话音落地,三人的神情才逐渐恢复常态。

      这时虞竑突然站了起来,似是想起什么来了。“差点给忘了。”薛煜则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歪头看着他。虞竑接着说道:“你们两个赶了大半天的山路,理应给你们接风洗尘。我这就带你们去入门弟子的浴池。”听他这么一说,薛煜反应过来了,拍了拍自己脑袋嘀咕着什么,随后二人便领着苏谨和祁枢去了院子西南方的一个小池子。

      待二人沐浴更衣完成后,已近酉正。更衣时,苏谨将他系于腰上那块玉佩小心翼翼的从自己那身衣物中拿了出来,换好门派弟子服,思索了半晌后决定还是把它到怀里。

      本想着偌大的华清峰,总该有个像山下客栈酒楼那般能直接吃饭的地方。可谁曾想到,华清峰的入门弟子所有的吃食从播种到烹饪皆需自己动手,自给自足,说是以此能锻炼弟子心性。
      好在他们这才刚入门,有门内提供的现成材料,不过做饭仍需自己动手。东厢房的弟子似乎已经早早用过晚饭,因此灶房空无一人可以任由他们自我发挥。说来意外,年纪最小,在家跟个混世魔王似的薛煜,竟然烧得一手好饭。

      “……薛师兄竟会烧饭?”苏谨有些诧异的问道。
      薛煜倒也不在意他语气中的惊诧,嘿嘿笑了一声道:“不瞒你们说,我以前不是特别叛逆嘛。家里又总说君子远庖厨,我就想跟他们反着来。”说罢用手背蹭了蹭鼻尖,又继续道:“再说了,灶房里每天都会端出各种各样的好吃的,你们就不好奇是怎么做出来的吗?”

      “好奇归好奇……不过,家里也确实有君子远庖厨这么一说。”苏谨有些不大好意思道。
      “可我后来去看了,君子远庖厨说得是要我们有一颗怜悯之心,不能随便杀生。跟进不进灶房没多大关系。”薛煜连忙补充道。
      经他这么一说,苏谨和虞竑心里也有了些许动摇。

      于是乎,灶房变成了薛煜和祁枢的主场,苏谨和虞竑这两位误读圣贤书的只能在里面勉强帮着打下手。四个半大孩子好不容易忙活了半天,三道看起来不逊色于山下酒楼的家常菜就上桌了。

      是夜,四个小孩躺在各自的榻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交换起了关于这“天下第一峰”自己的所知所闻。
      苏谨这才知道,相较于其他的大门派固定每隔几年收一次新弟子,华清峰收入门弟子历来都比较……随缘;既没有固定时间和年份,也没有固定人数,一切皆随缘。听闻曾有人上山五次欲拜师入门却怎么都遇不上门派收新弟子,只因其缘分不到。也有人上山正逢门派欲收弟子,却因其天分资质不足,与负责初筛的长老不对眼缘,甚至连山门都没让他进。
      他们四人此刻能聚在这,便是结了天大的缘分。

      苏谨越听越觉得,这华清峰同他原先所想的差距甚远。对于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这里再次遇见那位救命恩人,他心里开始打起了鼓。不过比起自己一个人苦恼,倒不如先问问这几位有没有人曾经听说过。毕竟就目前看来,薛、虞二位师兄明显对华清峰的事情知晓得更多些。

      “我见这一路上长老与弟子装束皆有所不同,不知各位师兄有没有听过这门派里是否有一位身穿……黛蓝滚边鹤氅的长老。”
      “黛蓝滚边……”虞竑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后,闭目思索了起来。“我想起来了,我以前曾看到过《太华山记》里有写,太华华清峰自初代执剑长老之后,历任的执剑长老皆着黛蓝滚边茶白色鹤氅以示区别。不知……”
      虞竑话音未落,余下两人半撑起了身子,转身看向了苏谨。薛煜一听到“执剑长老”四个字瞬间惊讶的一骨碌从榻上坐了起来:“苏师弟,愿来你志向那么高远啊,我可是听说这任的执剑长老二十年间也就收了一个徒弟。”
      说罢又想起什么来了似的,跳下了自己的床榻,跑到苏谨面前一把抓住了苏谨的手激动道:“了不得,你可一定要过了那个什么三才试。这样我们可就都是那位执剑长老亲传弟子的舍友啦。”薛煜这想得倒是挺美的,只是他忘了,就算过了三才试也不是就一定能进执剑长老门下的。

      祁枢也略微惊讶道:“没想到原来你是冲着那位执剑长老来的。”

      苏谨自己也对虞竑的回答感到一阵莫名的振奋,没想到他这才刚入门一天就已经打探到华清峰真的有他要找的人。

      四个人躺在自己的榻上,各自怀着心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好久才堪堪睡着,热闹了一天的西厢房这会儿终于又重归宁静,只留下浅浅的呼吸声。
      窗外月色似水,洋洋洒洒铺了满院的银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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