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40、入障（一）

　　彧瑚急急忙忙赶到会场，却见会场台上台下一片嘈杂。
　　纵然再怎么讨厌这种聒噪的地方，此刻也不得不忍下来。

　　在会场来回巡视一周后他发现此处的魔气竟然比方才自己在院里的时候感受到的要淡得多。

　　顺着台下众人得目光，彧瑚抬头望向台上那面圆镜。
　　他挨个检查着圆镜上的方格，脸色也逐渐冷下来。

　　“小道友，你可知此处发生何事，会场怎么会如此喧嚣？”彧瑚皱着眉转头看向身边的一个散修问道。
　　散修被他问得一愣，随即道：“道友你是刚来吧。就在方才，华清峰队里有个小弟子凭空不见了。”

　　“凭空不见？”彧瑚挑眉。
　　“嗯，就一眨眼的事，他们所在的那个秘境场景变化之后他人消失了。”散修摇头，语气中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那位小弟子是否还活着，昨日剑试的时候我还挺看好他的。”

　　闻言彧瑚眉头紧锁，小声道：“他肯定还活着。”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听得散修有些懵，对方顿觉这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连忙压低声音好奇道：“道友你是怎么知道他还活着的啊？”
　　彧瑚满脸莫名其妙地瞥了对方一眼，“他灵力还在，定然是活着的。”

　　另一边，作为众人话题中心的苏玄徵此刻却身处一处自己全然叫不上名字的地方。

　　这是……难道自己依旧在方才的秘境中，可若是还在方才的秘境里，那祁枢和祝余呢？
　　想到这，玄徵连忙四处张望起来。

　　此处仿佛仙人避世所居与世隔绝的洞天福地般，周遭只有风吹竹林的萧萧声，甚至听不到山中惯有的鸟雀啁啾。

　　入眼所及之处只有那座隐于翠竹间的二层小楼和楼前侧身坐于石桌旁的白衣青年，依照地上的痕迹，玄徵的右侧似乎还有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路。

　　断定自己依旧在秘境内，那另外两人说不定就在那条小路通向的另一边。
　　玄徵如此打算着，向小路方向迈出第一步。

　　就在这时，石桌边的青年像是察觉到闯入者，他悠悠地转头看向玄徵。
　　察觉到小楼附近有些许动静的玄徵也在同一时刻转头看向青年，两两相视，半晌无言。

　　在看清青年样貌得那一瞬，玄徵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张脸与自己竟有九分相似，甚至比长安城内的长兄都要像得多。

　　青年的打扮也甚是眼熟，黛蓝滚边茶白色鹤氅，脑后的长发仅用一根做工简洁大方的白玉簪随意地挽起，甚至还有几分彧瑚的影子。

　　玄徵飞快地在脑子中过了一边，恍然大悟般地睁大眼睛。
　　他是……华清峰从前的某位执剑长老？

　　只是对方的样貌太过年轻，装束也过于散漫，玄徵心里不由得有些打鼓。

　　况且面前这位看着却是比自己师尊还要再年轻几分。
　　莫非他早已飞升成仙？可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山内做执剑长老呢？

　　玄徵盯着桌边的青年久久说不出话来，对方身上只有一丝微乎其微的活人气息。
　　那气息与其说是个青年人，倒更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且他身上没有丁点灵力运转的迹象，玄徵不由得皱起眉。

　　他也是幻象？那他为何不像先前的那些幻象那般无视自己呢？

　　玄徵一边思索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青年不紧不慢地将手边剩下的半盏酒仰首饮下。

　　慢慢起身，青年将右手剑身上缠着的布条缓缓解下。
　　黑布掩盖之下是一柄泛着森森寒意的精铁剑。
　　其剑身平直剑刃狭长，依照制式而言，是柄难得一见的上好汉剑。

　　玄徵注意到青年手中的利刃未配剑鞘，且剑格不同于一般实战所用汉剑那样简洁，反而更像是一柄礼器剑般用昆仑玉雕了一只盘踞其上，栩栩如生的龙。
　　他不解地抬眼看向青年。

　　青年并不在意那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他略微低头，一言不发地将手中利刃抬起。
　　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般，他左手双指并拢顺着剑格处缓缓地向剑尖处抚去，而后锋芒毕露的剑尖迅速对准，直指站于不远处玄徵的眉心。

　　还未来得及反应青年究竟要做什么，就听一阵极其尖锐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玄徵下意识地向另一边闪躲。
　　回过神来时，青年手中的利刃已是近在耳畔，自己脚边还有一片切口整齐利落的竹叶。

　　只要方才的躲闪稍有迟钝，自己的脑袋现在应该已经搬家了。
　　想到这，身上不由得渗出一层薄汗。
　　见对方迟迟没有接下来的动作，玄徵飞快地抽出背后的婴勺，做出一副备战姿态。

　　青年在看到婴勺时愣了愣，随即轻笑一声却始终不说话。

　　“前辈，您为何……唔！”

　　不待玄徵将话说完，青年的剑便径直冲着他的心口处而来，不得已，玄徵提剑挡下这一突如其来的进攻。

　　不，他不是幻象。
　　幻象不应该对外界事物产生任何反应，更不会攻击本不该出现在秘境中的人。

　　不同于对方身上近乎于没有的活人气息，青年的剑势却是异常的毒辣。

　　“前辈！您可是华清峰的执剑长老？”
　　玄徵一边竭尽全力地接下青年迅猛地进攻，一边大声问道。

　　然而青年却对玄徵的问题置若罔闻，既不回答也不停手。

　　他使用的大部分招式玄徵很是熟悉，是华清峰执剑长老门下独传的游龙剑法，可其中还夹杂了大量他不曾见过的招式。
　　这些招式招招致命，稍有不慎就能轻松至他于死地。

　　青年出剑速度极快，比昨日玄徵在剑试上发狠似的压着对手打的速度还要再快上几倍。

　　或许是因为汉剑剑身偏薄不适宜用蛮力，单手剑在青年的手上竟是舞出一丝软兵器的感觉。
　　韧性极佳的剑尖在被玄徵手中的婴勺挡下后竟然像灵蛇般绕过婴勺的剑身，继而向着剑后的玄徵直冲而去。
　　见状，玄徵下意识地向后躲去。

　　青年却根本不打算给他留有一丝喘息的余地般，提剑追了上去。

　　光是为了接下青年的攻击就已经耗费玄徵太多的精力，此刻的他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对面的青年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方才的打斗于他而言就像是活动小指那般轻松。

　　玄徵飞速地思考片刻，打算放手一搏，夺取先机。
　　当他使出毕生最快的一次出剑，青年却像是早有预料似的提剑，轻而易举地将他的进攻挡了下来。
　　玄徵睁大眼睛，而后发狠似的一连串的进攻都在青年灵活的走位下不费吹灰之力地躲了过去。

　　像是在同他嬉闹那般，玄徵进攻期间青年并未出手，只是一味地避开他的攻击。
　　玄徵猜不透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却又被这种耍着自己玩的态度逼得不禁有些恼。

　　他咬了咬牙，径直攻向青年的脖颈，青年提剑将他手中的婴勺向右一拨，玄徵早已料到他的动作，迅速收回婴勺，反手朝着青年的腹部攻去。

　　青年一愣，旋即收剑挡住了玄徵的攻势，再借力将玄徵手中的婴勺压向玄徵自己脖颈。
　　压在婴勺上的力量在其剑刃离玄徵的脖颈只剩下半寸不到的距离时停住了。

　　不知为何青年停下了动作，后退半步负剑而立，眼中仿佛还带上一丝笑意看着玄徵。
　　玄徵咽了口唾沫，握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前辈，您究竟想要晚辈做什么？”玄徵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谁知对方依旧没有出声，而是用他手中剑的剑尖挑起玄徵手中的婴勺。
　　只听得婴勺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待玄徵低头再查看时，婴勺的剑身竟已应声碎成了几段。

　　“这！前辈您！”玄徵又惊又恼，他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对面那个面带笑意云淡风轻的青年。

　　青年倒是丝毫不在意玄徵的气恼，他瞥了一眼玄徵的右手。

　　“嘶”右手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玄徵下意识松开了紧握住的剑柄。
　　迅速出手的青年稍许使劲便将玄徵残余掌中的剑柄敲落在地。

　　玄徵异常的生气，奈何自己实在是打不过他。
　　这可是师尊送的束发礼，华清峰怎么会有如此莫名其妙不讲道理的前辈。

　　他正在气头上，对面的青年却缓缓走近，玄徵以为他终于要对自己下狠手，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
　　见状青年的脚步一顿，微微低头轻笑了一声，随后他将手中的汉剑提起，放平举至玄徵面前。

　　拿不准他想要做什么，玄徵依旧一副眉头紧锁，气鼓鼓地模样盯着青年。

　　见对方半晌没有任何动作，青年不由得歪着头挑眉，他不动声色地轻叹了一口气。
　　伸手抬起玄徵垂在身侧还有些微微颤抖的右手，将自己手上的那柄汉剑四平八稳地递到玄徵的右手中。

　　玄徵不明所以接下了剑，正要抬头去寻青年想要问个究竟时，只见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院子右侧的小路上。

　　他连忙追了过去。

　　“前辈！”玄徵一边追一边喊道，“请等一等，前辈！”

　　奈何青年速度极快，一转眼便没了踪迹。

　　好在那条小径没有岔路，笔直的通向竹林深处，小径两侧的翠竹长势极好，甚至有几分遮天蔽日的意思。
　　没多久，玄徵便抵达到了小路的尽头。

　　这是一处被翠竹遮得密不透风的小块空地，空地正中有个半人高的小土堆，土堆前方竖着一块无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