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16、野兽袭人

　　洛阳城南，一抹月白色身影在昏暗的树林中一闪而过,他的身后跟了一大群黑压压的非人生物。

　　“啧，阴魂不散。”那个月白色身影面露不悦低声抱怨道。

　　前些日子彧瑚行至许州，听驿站的老板娘说洛阳城郊有个村子发生了些怪事，说是一夜之间被野兽屠了整个村子。他旁敲侧击随口问了几句，觉得情况有些蹊跷，便想着顺道过来看一看。

　　三日前，刚到洛阳的彧瑚倒也没急着赶去城北那个传闻出事的村子，既然都到洛阳城了，不如进城逛逛看有街上没有什么新鲜玩意，顺带还可以去那家百年老字号喝杯小酒，再尝尝他家新请的那位厨子的拿手菜。
　　约莫是未初，酒足饭饱的彧瑚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洛阳城，往传闻中北面那个遭了灾的村子走去。
　　出城门的一路上倒也有不少的商队旅人，乘着春风挟着柳絮，来往于官道之上。越往北走，魔的气息就越重。相较于熙熙攘攘的官道，一旁的乡间小路却显得有些了无生气。
　　彧瑚能隐约察觉得到魔气是从那条寂寥的小路方向传来的。
　　他拐进了那条乡间小道，双眼所及之处皆是刚刚播种不久，连成片的稻田。可若是定睛仔细观察，这些稻田又像是无人打理的荒田般，田间肆意生长的杂草早已掩盖了本应该冒出嫩芽的稻苗。

　　随着他愈发深入，四周的魔气也越来越重。
　　彧瑚不禁皱眉。
　　大约行进了一刻不到，他看到前方有一片破败不堪的建筑群。那大概就是所谓被“野兽”袭击的村子了。

　　此处并没有传闻中的“满地残肢断臂”，许是场面太过骇人，早已被官府处理了。
　　只不过村子的地上、墙壁上，乃至干涸的水渠里残留的大片干涸的暗红色血迹，以及空气中久久未能散去的血腥味，无一不在提醒来人此处曾发生过的惨案。

　　在村子里四处查看的彧瑚察觉到其中一件屋子似是留有些许灵力。
　　这间屋子里曾住过只大妖？他有些不解。
　　只是纵使其是一只能上天入地的大妖，从屋内残留的灵力衰减至此甚至无法依此追踪其最终的去向来看，对方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了。

　　猛然间，彧瑚察觉到村子周围似乎仍然残留了几只魔，且都在往自己所在位置靠近。想必这所谓的“野兽袭人”，是这些个下等魔干的好事了，可那只大妖又是怎么回事？

　　他转身走出那间屋子，挑了处宽敞的地方等着那几只魔自己送上门来。
　　须臾，四五个黑影从他后方以极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企图攻他个出其不意。

　　好歹活了两千多年，若是这点杂鱼都解决不了，那他还是回不周山等死算了。
　　轻松解决了几只下等魔的彧瑚，又在村子里绕了许久。见没有更多的魔出现的迹象，他也就此作罢，转身回了洛阳城。
　　既然这附近出现了下等魔，那就说明附近或许有供他们进入人界的空间裂隙。左右近来也没什么要事，不如在这洛阳城内多住两天，顺手再把那空间裂隙给封了。
　　不曾料到第二日出城搜寻时，他又在城郊遇上了魔。这次的下等魔数量相比昨日的要多上许多，约莫三十来个。

　　待他解决完这三十来只魔后，彧瑚又顺着洛阳城外五里地的范围内找了一圈，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些下等魔使用的空间裂隙。忽然间他有了个不大好的预感：或许是魔域的某个大魔将他们一并带到了人界。
　　想到这，彧瑚似是想起什么来似的，不禁有些恨得牙痒痒。

　　今日白日他并未出城，只因先前听闻那个村子是在夜里被赶尽杀绝，加之此后的两日内他白日出城并无太多异象，由此他推测这群下等魔只在夜间才会如此猖狂。

　　戌正，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彧瑚琢磨着差不多是时候出城了。
　　如同前两日那般，他先顺着靠近洛阳城的范围一点一点的搜寻。起先一切都还正常，随着他逐渐远离洛阳城，他察觉到自己身后聚集的魔越来越多，其中还不乏几只更为厉害一些的低等下属魔。
　　彧瑚不禁皱眉，他在前方引着乌泱泱的一大群魔来到了城南一处人烟稀少的丘陵地带，打算在此一并解决了他们。
　　谁知这下等魔就像是有源源不断的增援那般，怎么都杀不干净。排头的一批倒下，后面又会接着补上一批。

　　彧瑚越打越恼，正想向那群魔的后方甩出一个惊雷时，忽然间觉察到了一丝异常强烈的魔气正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冲着他后方袭来。
　　他连忙收回准备施术的右手，反身向左，才堪堪避开了那道直奔他而来的魔气。彧瑚翻身跃出了那一圈圈如黑浪般将他围困住的下等魔，定睛仔细一看，这才看清方才袭击自己的究竟是什么——一只大魔。

　　彧瑚没见过他，或者说，魔域里他见的大魔其实也就只有苍梧城的那位天魔。但眼前这位显然不是天魔那个级别的，非要说的话，他还不配。

　　只见那只大魔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獠牙，咯咯笑道：“身手不赖，没想到区区一只角龙竟能在这种围攻之下还能避开我的攻击。”
　　他没有继续出手，而是上下打量着彧瑚，用一种看似惋惜的语气说道：“只是可惜，你的龙丹马上就是我的东西了。”说罢，他口中伸出了一条殷红的长舌舔过了自己那排细密的尖牙。

　　这只魔的声音让彧瑚感到恶心，他的声音仿佛会在脑子里回荡般的嗡嗡作响。
　　彧瑚嗤笑，“就凭你？连苍梧城那只大天魔都不如的下属魔？”
　　不知这句话刺激到这只大魔的那根神经，他的音调忽然变得刺耳，气急败坏的尖声叫道：“苍梧城的天魔？！哈！不出半年，大半个魔域都将是我的了！他一个区区苍梧城的天魔算个什么东西？！”

　　彧瑚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这么看来，眼前这位便是那只天魔手下的下属魔了。他心中暗喜，又有些头大。
　　喜的是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魔看不惯那个天魔想要其命的。头大的是，虽然方才大放厥词，不过以他现在的实力，要说想赢这只大魔，却是略显吃力。

　　彧瑚正思考着对策，突然感觉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侵入了自己的意识里，他连忙封锁了自己的神识。
　　原来是只心魔。
　　彧瑚见他留在地上的躯体并未有所动作，便想着出其不意先发制人。不曾料到在自己那道落雷即将击中对方的瞬间，心魔利用空间瞬移避开了。彧瑚惊讶于他竟能一边操控魔气侵蚀对方神识，还能一边避开外在的攻击。

　　双方就这么有来有回地打了五六个回合，刚开始彧瑚甚至还占些许优势，接连伤了心魔数招。然而在心魔连同一大群下等魔的夹击围攻中，彧瑚却是愈发显得吃力了些。

　　心魔倒确实是有些意外，他并未料到这条角龙会有这般实力一边躲开一大群下等魔的围攻，一边还能接下自己那么多招，甚至还腾出一丝精力封锁了自己的神识。不过挣扎至此，他应是早已筋疲力竭，是时候该收网了。
　　心魔冷笑一声，抬手将脸上被彧瑚的法术打出的血印抹去，随后向外围自己的下属魔示意，后者则心领神会的凭空变出了一根泛着寒光，拳头般粗细的乌金链子。

　　彧瑚认识那玩意儿，困龙锁。传闻三千多年前的那位战龙便是被这困龙锁困住后才收归于天，可这群魔又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件神器。
　　霎时，彧瑚瞥见那个下属魔向着自己用力一抛，困龙锁直奔自己而来。困龙锁来得速度太过迅猛，他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只得本能般向右躲去。却不曾料到他这一躲，正好对上了绕到这侧的心魔。

　　彧瑚心道不妙。

　　心魔看着他，满脸的得意，随即毫不犹豫地向着彧瑚的心口狠狠地打了一掌。
　　这一掌差点把彧瑚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不过筋脉却是都断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在看到心魔的一瞬，下意识的汇聚了灵力护住了龙丹，故而修为还在，只是暂时无法维持人形。

　　化作龙形的彧瑚想起了附近的那个藏有成千佛经雕有上万佛像的伊阙石窟，他咬紧牙关规避着不断向他袭来的攻击，向着不远处的伊阙飞去。
　　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在他进到伊阙近河的这面之后，追他最紧的下等魔被阻隔在了山的另一面。而那个心魔，似乎并没有追至此处。

　　彧瑚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危急关头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能活一会儿算一会儿。他见伊阙近水的山脚下有一个将将够他原形透过的山洞，没多想就钻了进去。进去后还不忘施些障眼法，弄了两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挡在了洞口。

　　常言道，佛法阵魔，伊阙石窟里成千的佛雕与佛经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下等魔无法进入其中，心魔为上等大魔，受其影响甚微，见那条角龙一溜烟躲进了伊阙近水那面，心魔刚作势要继续追，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位身着赭红色衣裳的青年打断。

　　心魔见到这位，不由得小声道了句晦气。
　　仿佛没有听见他嘀咕般，来者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于人界作甚。”
　　“我在人界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心魔咬牙切齿地回道。
　　“主上命我带你回城。”红衣青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心魔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啊？回去？
　　“说是有要事要交付与你。”
　　闻言心魔不由咋舌，他平生最恨的一个就是那个天生魔力就高人一等，成天提倡改善苍梧低等魔生存环境的天魔，另一个便是这个对天魔唯命是从的死人脸血魔。

　　“我一会儿就回去。”心魔逐渐不耐烦道。
　　“主上交代，即刻出发，不得拖延。”

　　烦死了。

　　虽说心魔对天魔极其不满，碍于实力悬殊，此刻的他却是不敢太过造次。
　　只是那条龙……算了，反正伤成那样也活不了多久，不妨隔上一段时日再回来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