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103、退无可退

　　不同于早先在九峰之境内听过的那般，传入玄徵耳中的声响更像是在为他引道般，由近向远。

　　略显飘渺的剑鸣唤起玄徵心底的熟悉感，看向寒光剑的视线也变得愈发模糊。
　　直至一声似是水滴与白刃相撞发出的声响打破这片黑暗中的死寂，玄徵才如梦初醒地抬起空着的左手，将脸颊两侧的痕迹胡乱抹去。
　　站在原地的玄徵闭上双眼，微微仰头。尽全力将充盈于眼框之内，还未来得及落下的泪水强压了回去。

　　再次睁眼，玄徵以往那副平和儒雅的神态逐渐被周身凌冽的杀意所替代。
　　把随风翻飞的黑布条以左手配合着牙齿，使其将自己略微颤抖的右手与剑柄牢固地绑在一起。
　　而后循着剑鸣的去向走去。

　　域外的心魔虽没能得到关于大天魔的信息，但好在此番找到的情绪波动点的确影响到了里头的那个先天剑魄，姑且也算是收获颇丰。
　　如此一来，剑魄与龙丹便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想到这，心魔忍不住狂笑起来。

　　另一边的玄徵在剑鸣的指引下来到运转异常之处，提剑横向划过，黑色逐渐褪去，他这才算是重见天日。
　　还不待他稍作感慨，不远处的心魔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势冲向他。

　　双眼尚未适应日光的玄徵猛然听闻耳边的风声，下意识提剑挡住要害。
　　余光瞥见心魔的攻击轨迹有所变化，他只得稍稍侧身，勉强躲过心魔直冲自己心脏的一击。

　　待心魔咧着嘴在他身后站定，玄徵才逐渐察觉到左手臂上传来的痛觉。
　　转身面对心魔，玄徵稍许分神，瞥了一眼左手臂。

　　从那道深可见骨，从正面一直延伸至背后的伤口来看。
　　不同先前那般悠哉地“嬉闹”，心魔此刻是真的打算置他于死地了。

　　既然如此，玄徵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他紧盯眼前的心魔谨防对方再耍花招，提剑退至身后飘来的一片薄云中。

　　见状，心魔不屑地挑眉嘲讽道：“害怕了？还是打算就此跑路？”

　　将身形隐于薄云中的玄徵并未在意对方的挑衅。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呼吸。

　　心魔见对方半晌不回话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不禁感到无趣。
　　既然对方懒得和他多说，心魔也没兴趣再自讨没趣。
　　他打算速战速决，以防拖得太久让大天魔有机会出手。

　　看向方才先天剑魄隐去身形的方向，心魔微微眯起双眼。
　　上半身往前一探，眨眼间化作一团黑雾，穿梭云间。

　　听得耳边传来异常的风声，玄徵知道对方已是在他附近。
　　凝神确认心魔的方位，他猛地向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出剑。

　　黑雾在接触到剑尖的一瞬散作两半，退了半步后重新聚拢。

　　倘若心魔一直不现实体，维持这般黑雾的形态与自己较量，那玄徵自己定然是吃亏的那一方。
　　意识到这一点，玄徵不禁有些恼火。

　　他迅速往前出剑，再次劈散黑雾，紧接着又横向一划，企图以此打散黑雾。
　　奈何心魔像条死而不僵的百足虫，散开片刻后又再度汇聚成团。

　　无论玄徵的剑风有多凌冽，杀意如何之强。
　　只要心魔不现形，他便伤不到对方半分。
　　随着玄徵愈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他出剑的力道也变得愈发的狠。
　　像是想要凭借力道将对手震散，他每一次出剑的力道都变得极重

　　察觉到对方已经开始自乱步伐，心魔认为此刻便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趁着玄徵落剑后未来得及收手的瞬间，心魔绕至他背后现了形。

　　在心魔看来几近陷入倦怠状的玄徵随声而动，灵敏地迅速回身。
　　不仅挡住了他的偷袭，甚至欲图反手在心魔的要害留下一道伤口。

　　见状，心魔心底一惊，连忙后退。
　　寒光剑的剑尖蹭着心魔胸口的衣物划过，在其暗色的布料上留下一道长约六寸有余的破口。

　　“不赖嘛。”心魔磨着牙说道。
　　随后他再次化作黑雾，隐去了身形嘲讽道：“想来也挺可惜的，堂堂一个先天剑魄，竟然还未觉醒就已是将死之人了。”

　　没有搭理心魔的嘲讽。
　　玄徵神色略带厌恶地将剑尖上沾着的布料抖落，冷眼看向那团黑雾的所在。

　　“你为什么不使出全力呢？”心魔依旧不甘心地动摇着对方的情绪，“我明白了，是那条角龙对么？”

　　听他提及彧瑚，早已用布条缠住的右手又将掌中的剑柄握紧了几分。

　　察觉到先天剑魄内心中涌出的恨意和周身越来越强的杀气，心魔有些难以控制地激动。
　　对方的情绪波动越大，对他便越是有利。

　　趁其怒意高涨却略有松懈之际，心魔开始了最后一轮的进攻。
　　只需将先天剑魄逼至精疲力竭，便是他获得龙丹与剑魄，坐拥三界之时。

　　见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玄徵不由得绷紧神经。

　　倏然间，左边传来一阵明显异常的风声。
　　玄徵提剑挡住现行后心魔的攻击，再伺机攻向对方的要害刺去。
　　奈何他剑尖刚一碰到后者，对方便化作一阵黑雾散开来。

　　散开的黑雾遮挡了玄徵的些许视线，此番景象让他难免怀疑心魔又会故技重施。

　　下一刻，不待他反应，右耳边也紧随其后地传来风声。
　　玄徵下意识地再次提剑去挡，却没有再攻击对方。
　　他怕这接二连三出现的都是幻象，每攻击一次便会导致自己周围的视线变弱几分。

　　见先天剑魄不上钩，心魔倒也不慌。
　　既然对方不打算对幻象出手，那他倒要看看，这所谓先天剑魄加上龙丹，到底能有多强。

　　心魔幻化出了更多的幻影，并施法让成堆的幻影一齐上。

　　猛然间遭到如此众多幻象的攻击，玄徵出剑也不是，就连提剑挡防也显得异常吃力。
　　没过多久，身处幻象正中的玄徵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一旁的心魔知道，是时候了。
　　他迅速地混入幻象之中，来到玄徵身后。

　　正当玄徵忙于应对眼前的两个幻象时，心魔快速出手。
　　不待前者完全转身，心魔一把擒住玄徵脖颈后将他提高至悬空，又将其的双手禁锢叫玄徵动弹不得。

　　又尖又长的指甲深深地抠住玄徵脖颈上的肌肤。
　　其最用力处，已有猩红的液体沿着伤口源源不断地滴落，在玄徵肩膀处大氅上匀出大片痕迹。
　　只要心魔稍稍施力，手下这脆弱的脖颈便会被一把捏碎。

　　心魔颇为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生死已掌握在自己手中，却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先天剑魄。
　　“所谓人间百年难得一遇的‘先天剑魄’……也不过如此嘛。”

　　玄徵抬眼盯着对方。
　　若是目光能将其杀死，恐怕此刻的心魔早已被玄徵活刮了。

　　毫不在意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神，心魔伸出另一只手指着玄徵的心脏位置。
　　“就是这……”他咧开嘴，露出两排骇人的獠牙，“龙丹和剑魄。”
　　说罢，心魔伸出那条分叉的舌头，做出一副陶醉状顺着獠牙舔了一番。

　　“先天剑魄。”心魔放肆地狂笑，“和人界道个永别吧！”
　　说着，他出手欲图将对方体内的龙丹和剑魄强行取出。

　　玄徵的脖颈被心魔的利爪捏得生疼。
　　随着呼吸愈发困难，意识也在逐渐离他而去。

　　眼前的画面愈发模糊，玄徵不甘心地咬紧牙关以此让自己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

　　恍惚间，耳边响起一阵剑鸣。
　　剑鸣不似人会说话，却叫意识模糊的玄徵感到无比熟悉。

　　他看到剑格处的那条玉雕龙似是有了生命般，沿着剑柄来到他被心魔施法困住的手腕处。
　　伴随着一阵于玄徵而言震耳欲聋的剑鸣声，握着剑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

　　被心魔施以禁锢术定于身后的右手眨眼间便从中挣脱。
　　与寒光剑几近化为一体的右手倏地抬起，径直冲着心魔的心脏攻去。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计划，心魔不由得松开掐着玄徵脖颈的右手向后连连退了几步。

　　喉间重获自由，蜂拥而入的空气呛得玄徵忍不住地咳嗽。
　　以剑为着力点，玄徵呼吸略显急促地抬手摸了摸脖颈，指腹触及之处多了几个明显的坑洞。

　　“竟然还能反抗……”心魔盯着玄徵，咬牙切齿地说道。
　　闻声，玄徵抬眼，恶狠狠地盯着心魔。

　　被他充血泛红的双眼看得一愣，随即心魔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哈哈大笑起来，“剑魄觉醒了！是我错怪你了，原来你和那条角龙一样——”
　　故意拖长尾字，心魔将身形隐去，飘至对方不远处高声笑道：“还真是‘乐于助人’啊。”

　　话音刚落，心魔向着玄徵发动了更为猛烈的攻击。
　　既然对方剑魄已是觉醒，那他便不能再像早先那般掉以轻心。
　　该是动真格的时候了。

　　心魔对围着华清峰的下等魔施以号令，命其重新聚集，并将玄徵团团围住。
　　自己则伺机行动。

　　山中逐步恢复正常的光线让阵内众人以为是静珣与玄徵的二人在阵外终于有了成效。
　　抬头望向华清峰上空，只见又是明月高挂，深色幕布的旁边点缀着无数的繁星。

　　显然，静珣与玄徵已是出阵整整一日。

　　离火殿外的众人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只道是危机解除了。
　　放下心来的人群开始小声交谈起来。

　　戒律长老正想转头与静瑜说话，却见盯着上空仔细观察的静瑜突然间眉头紧锁。
　　不明所以的众人停下交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数不尽的下等魔趁着夜色，在空中形成一个大得离谱的黑色球状物。

　　阵外负责清理下等魔的静珣也意识到下等魔数量骤减。
　　以为是玄徵已经打败了心魔，静珣下意识地抬头向上看去。
　　谁知当看见那一团黑压压的球状物时，静珣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

　　眼神顺着球状物四周仔细搜寻一番，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本该在上方与心魔对峙的玄徵的身影。
　　静珣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上的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