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92、祈县92-平静一夜

　　林子心给陆星盛来热饭热汤，让陆星吃。陆星一边吃饭，一边和林子心说起了今天黎明时分南城门那里发生的事。

　　林子心告诉陆星他去救火了，并把他在救火时看到的种种情况，包括看到了黑衣人赶着马车出城的事，一一告诉给了陆星。

　　林子心说，赶到南城门的时候，他看到城门打开，当时就很疑惑，接着在奔忙着打水灭火的时候，看到有马车飞快地冲出城去。

　　林子心道，“那车就是最普通常见的一匹马拉的货车，是装货的货车，不是人乘的车。瞧着车上是坐了三个黑衣人，车赶得很快，风一样地就冲出城门去了。火正烧着，人人都很慌张，大家急着灭火，看是看见了，但根本没有谁顾得上去拦车检查，那时也没想到，原来守城军竟然不在了，本以为守城军跟咱们一样都在忙着灭火。”

　　陆星道，“正是了，那伙贼就是故意放起火来，好趁火逃跑。”

　　林子心遗憾道，“那时天还没亮，四处都很黑，看不清那伙贼人的模样。”

　　陆星道，“你只看见了一辆马车，实际上最少该有两辆车。他们偷盗的布帛财物，装了两辆车，逃了。”

　　林子心感叹，“真是有备而来。”

　　听林子心说“有备”，陆星便把他今早想到的问题，说给林子心听，又道，“……城中一定有这伙贼的内应，否则，他们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时间又卡得这么准。孙队正家的马车出了城，过了一会，贼人就乔装，来敲城门了。”

　　林子心一想，说道，“是啊！”

　　陆星一握拳，“哼，得把这个内鬼给抓出来！有这样的人在，以后还是祸害，保不齐还会故计重施。”

　　林子心道，“接下来要辛苦你了。”

　　陆星一摇头，“抓捕盗贼本就是我份内的事，算不上辛苦。”

　　林子心把从街坊四邻那儿听到的，今天县城里的种种传言，都告诉给了陆星。

　　那两间被盗的绸缎铺，损失都不少，店里的东西几乎被搬空了，加上之前被盗的当铺和首饰铺，县里人都说，下手狠又准，这一票，这伙贼是着实捞着一大笔。

　　另外，因为孙队正的这一“走”，让一部分不相信会有马匪攻城的人，又都担心起来，林子心道，“有些原本只信个一、二分的人，现在见孙队正带着家小走了，都害怕了，开始信了；还有人说，孙队正是暗中得到了消息，才连夜带着家小走的。”

　　陆星气得骂道，“放屁！尽胡说！他，他那就是胆小！逃了！哪有什么马匪，我看就是那伙贼编出来的谎话吓唬人的。传这种话的人也是，光顾自己嘴上吧吧儿地说得痛快，搞得人心浮动，他们又能从中捞着什么好处不成。”

　　林子心道，“这种传言，只能让时间来证明，再过几日，没有马匪，传言自然消失。”

　　陆星又气道，“那老孙，真是的！他在这时候一走了之，搞得城中人心浮动。哼，等他回来，非得好好骂他一顿不可。”

　　这时，林子心想起了之前，张大爷跟他说起的祈县旧事，不由地笑了起来，陆星见了问道，“你笑什么？”

　　林子心道，“我记得张大爷跟我说起这城里的故事，他说，现在这位刘县令，和守城司的王统领等人，都是胆小的，什么都怕。我瞧这孙队正行事，倒是印证了。”

　　陆星不由也笑了，“张大爷说的没错，那伙人，嘿，一个赛一个的，都是胆小如鼠，胆小如鼠。这几年，祈县地面儿上，还真没什么大事发生，若真有大事，他们没一个能扛事儿的。”

　　林子心问，“什么才算大事？”

　　陆星告诉林子心，这几年，祈县境内尚算太平，有小股的马匪，都是在城外的商路上劫掠，没有敢冲进城来的。县城中闹起来的，无非是一些口角争斗，再就是流窜进城里来的盗贼和骗子，真正敢打敢杀的悍匪，这几年甚少出现。

　　陆星道，“因为地面儿上还算太平，就显得这城守得还不错。不过我……有点担心。”

　　林子心忙问，“你担心什么？”

　　陆星所担心的，算是祈县的老问题。祈县县城，四面的城墙将一座城包围在里面，这一道城墙是本地安全的象征和保证。南、北两面的城墙和城楼，修得高大坚固，但东、西两面，城墙低矮。

　　陆星道，“相信你也瞧见了，南、北两面的城墙和城楼，都修得和大州府的相仿，易守难攻，一般的马匪，又不是正规军，他们也不可能有攻城梯和攻城车那样的设备，攻是攻不进来的，这块不担心；但是东、西两边，城墙低矮，不需要多难制的工具，有带爪勾的绳索，就攀上得了城墙，我是担心这个。”

　　陆星又道，“腊月十九日那晚，城中多处起火，但城门可没开。若说是城中‘内鬼’们放得火，这内鬼也太多了一点，我不相信。我猜想，很可能是一伙贼从东面或是西面城墙处，翻墙潜进县城里来的。”

　　林子心暗想：这么一看，城防有薄弱之处，他问道，“为何会如此？”

　　陆星苦笑，“因为祈县就是一个小县城啊。南、北两面修起那么高大巍峨的城墙和城楼，本不太合制，只因为这里是商路上的必经之地，略为逾越，没有计较。”

　　在天晟，疆土是以道、府、州、县的形式进行管辖，境内共分七道，其下再有府、州、县。县有县的分等标准，共设七等，其中规模在一千户以下的县城，为“小县”，祈县就是一个“小县”。

　　陆星告诉林子心，祈县虽然繁华热闹，打从这里经过的商队众多，但城中百姓，不足一千户，常驻人口约九百人，真的是个“小县”。

　　陆星道，“外地人打从这儿过，见着县城里的繁华景象，大小车马店、商号众多，酒肆林立，一整条街都是花楼，吃喝玩乐，吹拉弹唱，夜夜笙歌，热闹非常，会有种祈县是个大地方的感觉，其实，本地还真是个‘小县’。所以啊，那盗贼、骗子，爱往祈县跑，都盯着这儿呢。”

　　林子心暗想，他当初也是打听到了这个情况，知道祈县是个“小县”，才把落脚点选在这里。看来，人同此心。这些守卫祈县的大小官员们，甚是辛苦。

　　陆星又问林子心，还听到了城中的什么传言，林子心一一都说了，又道，“传言不打紧，只要平安地过了年，传言自破。”

　　陆星点头，“希望如此。”他告诉林子心，县里已经派人送公文去周边的三个州，报知祈县有盗贼做乱的消息，“提醒周围的州府，如果再闹贼乱，还可以向雍州等地求助，让他们派守城军过来。”

　　陆星是这么说，林子心这时却想到了张大爷之前告诉他的话，祈县位于雍、晏、淀三州的交界处，行政上是划归雍州管辖，但实际上，因为从三地过来本地都要翻山越岭，有难走的山路，所以祈县这里，有点“三不管”的感觉。

　　林子心暗想：但愿真有事情发生时，三州都能派人来救。

　　夜深了，林子心见陆星仍穿着黑色的捕快服，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便问道，“你不睡一会儿吗？”

　　陆星一指长榻，“我在那上头‘猫’一会就是了，今晚我还要到东门处值夜。”

　　林子心道，“你白天巡查，晚上值夜，一天到晚地歇不够，这样可不好。”

　　陆星自己心里也知道，人不是铁打的，总要休息，但几天城里接二连三地出事，他不放心，那一帮守城军和衙役们也都指望着他壮胆，陆星知道，他人得在。

　　陆星说道，“嗨，也就这几天，等过了年，就没事了，那时……”

　　林子心接上去说道，“到那时，你就该四处追查那伙在城里放火偷盗的盗贼们的踪迹了，你还是不能歇。”

　　陆星一愣，然后“嗨”地笑了，“也是，也是。”这时，他突然想到了白天时刘县令说的话，不由笑了起来，凑到林子心近前，笑眯眯地说道，“下午，派了三个衙役出去送公文了，这趟差，有额外的节赏，起初这差没人愿意接，我就说我乐意去，你猜刘县令说什么？”

　　林子心不解，说道，“城里还需要你，他自然不放你在这时候远行。”

　　陆星坏坏地笑着说道，“哪儿啊，他说，说我新婚，舍不下家里的你。”

　　林子心的脸腾得就烫了，瞪着陆星，暗想：平日里也不知道这厮在他的同僚们面前都混说过些什么！

　　陆星笑着伸手来拉林子心的手，说道，“哎嗨，还真说对了，我是舍不下……”他的手伸过来，被林子心“啪”地一下打开了。

　　林子心一指屋里的长榻，说道，“去睡一会去，几时要起，我叫你。”

　　陆星摸着他被打疼的手，嘿嘿地笑着，心想：还是我相伴对我好，知冷知热。

　　陆星告诉林子心，他还是寅时往东门去，守一夜，天亮后午时时分回来，吃点东西歇一歇，过了中午再回去。林子心心想：这倒也行，总能有休息和吃饭的时间。

　　陆星躺下了，林子心把暖炉挪到榻旁。林子心没有睡，歪靠在床边，半闭上眼睛。

　　林子心睡不着，城里接连闹了两回，又是着火又是盗贼，真的让人心中不安。

　　到了寅时，陆星先醒了，他一起身，林子心就醒了。

　　让陆星喝了热茶，林子心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包点心交给陆星，然后送陆星出去。站在大门口，陆星扯着林子心的衣袖，舍不得撒手。

　　林子心说道，“放手，再不放手我踹你了。”

　　陆星知道这是玩笑话，嘻嘻地笑着松了手，提着灯笼出了门。

　　回到屋里，林子心和衣而卧，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眼前渐渐朦胧，他睡着了。

　　一夜安静无事。

　　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天已经大亮了，看到照进屋里来的日光，林子心一下坐了起来。

　　昨天晚上，无事发生。

　　匆匆穿好衣服，林子心走到街上，这时杨柳巷里已经有早起的街坊，有人在打扫大门口，有人在观望，互相看到了，都说“昨夜无事”，“一夜平安”。

　　有起的早的人，已经往外边正街上转过一圈，回来告诉说，昨夜城中各处平安无事。

　　得了这个消息，众街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林子心暗想，也该没事了。

　　几天来一直笼罩在祈县县城里的纷乱、紧张、惶恐不安的气氛，经过这平静的一夜，仿佛有所消散。

　　这几天的中午，陆星都是去衙门的公厨上吃饭，林子心想着，他或许会回来看看，就想上街，去买点儿陆星爱吃的酱肉。走到街上，林子心见很多店铺仍然关着门，街上人也不多，心想，这大节下，正是有些店铺生意旺的时候，被一伙贼这么一闹，害的店铺都开不了门了。

　　常去的两间小馆都没开门，林子心只好往回走，走到半道上，见一间生肉铺在做生意，他想，买些肉回去自己炖也一样，就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隐隐地，仿佛听到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林子心不由停下脚步，仔细一听，是鞭炮声，这时，旁边的行人们也都听到了这声音。

　　“这是谁家娶亲放鞭炮？”有人说道。

　　“今天娶亲吗？哟嗬。”

　　有人问，“谁家呀，是哪家呀？”

　　娶亲？林子心心中疑惑，再侧耳听了一下，时响时停的鞭炮声是从东边传过来的。

　　东城门！

　　林子心心中一动，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涌上心头，他顾不上买东西，转身就往东城门的方向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