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花开》黄风

3、孟百龄和毒岛

　　独岛位于赣西苗境，所以肯定不是漂浮于海面的岛屿。它只是一个小山头，但因为住在上面的孟家某任当家认为岛主比山大王有气质，遂强制改名。后来某位当家干脆在小山周遭筑坝造湖，硬生生把山头变岛屿，这才有了如今的独岛。独岛又称毒岛，不仅仅是因为它的主人善使毒，而是施放在湖面上的瘴气，近身毙命。孟家疯狂的血液一脉相承，到孟百龄成了集大成者，先人只敢竖块石碑，筑筑堤坝，哪像他做的这么绝，从这里可见其古怪性子一斑。
　　孟家祖上也是中原人士，因为躲避战乱长年避居苗疆，直到二十年前都还是默默无名。他们性情古怪，常有着莫名的傲气，不屑结交江湖中人，所以喜欢窝在苗疆自娱自乐。中原门派都视苗境为蛮夷之地，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人就是远离文明教化的野人，更没有结识的意愿。二十年前，一名十六少年在中原武林横空出世，行事狠辣，手段诡异，今日可以为了一时高兴救下江洋大盗，明日又能因为心情不爽血洗水寨。虽然他只出现短短五年，人们却永远记住这个性格狷狂的孟百龄。
　　所幸，他在二十一岁那年突然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居然开始修身养性，龟缩到毒岛上，绝少踏入江湖。担惊受怕的人们已经懒得去追问他离开的原因，纷纷忙着烧香拜佛祈求他永远呆在岛上不要出来。至于和他结怨的人，来了几波都被毒气逼退，耗了十几年也动不了他分毫。只能寄希望于荒凉的毒岛饿死他，闷死他。这又是一个误会，袅袅水气和岛上密密麻麻的树木总让人以为那里荒芜又落后。殊不知历经五代人的经营，岛上风景早已媲美姚琳仙境。
　　落日余晖映在湖面，波光粼粼。雅致凉亭八角飞扬，八对铜铃在微风中叮叮作响。一根鱼竿伸出亭外，细线埋入水底，白色的浮漂随波荡漾。亭内一年轻少妇，白衣胜雪，手中握着鱼竿，闭眼垂首，似是已经入睡。
　　“夫人，鱼脱钩了！”一名少女一路跑来一路笑声不断。少妇惊醒，迅速收起鱼竿，果然饵已经没了。
　　“唉，真的没了啊。”少女走进一看，惋惜道，她原是开玩笑的。
　　“爷带回来什么消息？”少妇也没了钓鱼的兴致，猜测丫鬟特意跑来水榭，定是丈夫回来。
　　“爷在吞云阁等夫人过去。”少妇点点头，示意丫鬟留下整理钓具，起身先行离开。
　　毒岛建筑并不庞大，但是雕梁画栋，规划整齐。比照八卦图形，以山顶的议事大堂为中心环状向外延伸，各个楼宇之间廊道相同，水榭虽是在最外围，但和第三层的吞云阁由同一条廊道连接，所以少妇一路直行，很快就到了丈夫所在的院落。
　　孟百龄现年三十六岁，除了嘴上多出的两撇胡子，样貌和初出江湖时并无差异。星目薄唇，飞扬浓眉，瘦削身材，如果不是桀骜不驯的眼神，活脱脱一个公门师爷。少妇进来的时候，他正坐在书桌前，低头端详某样物件。
　　“什么东西？”少妇好奇的凑近脑袋，眼前是块鎏金铁板，四周雕刻着线条简单的竹枝，中间三个大字：盟主令。她一脸失望的抬起头看着丈夫，“这玩意儿又卖不了几个钱，拿回来做什么？”
　　孟百龄笑着一把抱过妻子放到右腿：“小财迷，好东西在里面。”说着拿刀撬着铁块一角，原来上下两片铁块中间夹藏着一张纸，打开一看，少妇颜面已经失血，紧张的回望丈夫。
　　“这是真的吗？他们真的失踪了？不会又出去闲逛?”
　　“别紧张，我去医谷探过，没有打斗痕迹，应该是自愿走的。”
　　“自愿？！”少妇沉思了许久，不太确定的问，“你是说他们自己偷偷搬家了？”
　　孟百龄点头，以他对那位强迫他认师的疯癫神医的理解，绝对可能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想当初自己大意受伤昏迷在一处崖底，被恰巧经过的风老头捡回去，医治好以后，索要的报酬居然是拜他为师。想他孟百龄，江湖人哪个有种敢受他跪拜，最后一个敢跟他说“老子”的人，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没想到卑鄙的疯老头暗中施诡计，把他困在医谷的竹林里，每天对着他念医术药典。明知道他家嗜好研究毒物，对各种未知药物有着不能抗拒的求知欲。可是如果听入耳了，就等于入了师门，骄傲如孟百龄既不能杀了救命恩人，又不想自毁听力，所以磨了五年后不得不屈服，可当他想诚心喊他一声师父，这老头居然说要把他逐出师门，因为他找到新的天才徒弟了。他孟百龄这辈子从没被人这么玩过，气得把老头珍爱的药房捣毁，扬长而去。
　　以为这辈子终于可以摆脱这个疯老头，谁知道妻子难产，又只能眼巴巴的求着他来救命。虽然孩子没了，而且以后也可能绝嗣，但是起码妻子命保住，他对疯老头还是感激万分。所以当老头提出寄养一个小孩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同意了。没想到，到了而立之年，人生的考验才刚刚开始。当九岁的应行踏进毒岛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人生开始向奶妈堕落。并在一年后从一个孩子的奶妈进阶到二个孩子的奶妈。唯一感到安慰的是，应行的小徒弟很得妻子欢心，多少抚慰她失子之痛。
　　但是，在他眼中，那三个都是疯癫，师父为老不尊，成日居无定所，混迹江湖，偶尔来探望徒子徒孙，扔下几本书就跑。应行稍长也开始学着他流浪，还拖着甩不掉的小尾巴——风萧萧，就是他的小徒弟。如果不在毒岛，或医谷或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江湖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他们的消息在流传，倒也不是十分担心。
　　直至半月前，妻子思念风萧萧那小鬼，遂到江湖上打听，却得知他们失踪的消息。说实话，那三个大小疯子被杀、被囚禁，他才懒得计较。如果不是看在妻子的份上，他连医谷都懒得去。如今，妻子自己悟出他们自愿搬家，正中他下怀，还不马上顺水推舟附和。只要能叫妻子放心，事情的真相才不想去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