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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公子如玉 ...

  •   艳阳高照,微风徐徐。

      “云姑娘,又在锻炼啊?”何伯站在庑下,笑眯眯地看着从院子里跑来的人。

      “是啊,何伯在忙什么?”云舒摇气喘吁吁跑过来,笑脸红扑扑的。

      “庄子上送来了两筐新鲜的蟹,云姑娘可喜食蟹?”何伯笑呵呵地指了指地上的竹筐。

      “螃蟹?”云舒摇露出感兴趣的神情,走过去在竹筐边上蹲下来,“我能看一看吗?”

      何伯连连点头,“当然。”

      她掀开竹编盖子,只见筐里麻绳绑着的青色螃蟹,整整齐齐排列着,吐出一长串泡泡。

      果真很新鲜。她露出笑,起身,拍了拍手,“霍绎今天要来?”

      “给公子捎话了,不过公子还有事,估计会晚些时候过来。”何伯胖胖的脸上尽是喜悦的笑,似乎从心底喜欢和云舒摇说话。

      云舒摇点点头,其实霍绎来不来都行,只是她知道这个世界,这般新鲜的螃蟹,定是价值不菲,在地处北方的京城是个稀罕物件。

      “那就等他吧,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云舒摇笑道,说罢辞别何伯,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开了。

      回了玲珑阁,云舒摇先去浴房擦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和阿奇一起出门了。

      “绿芽什么时候到啊?”云舒摇的目光在街上的商铺和行人之间流连。

      “应该还要几天吧。”阿奇心里粗略地估摸了下时间,当时公子令人送绿芽回万春镇见她父母,如今绿芽愿意上京城继续跟在云姑娘身边伺候,公子准了,于是绿芽就挎着小包袱奔京城来了。

      “那就好,感觉好久没见她了。上一回她应该被吓得不轻,想不到竟然还敢来京城。”云舒摇的话说得不甚动听,眉眼之间却透出担忧和钦佩。

      若换做是她,她不一定有勇气离开父母,远走他乡。

      “她胆子可不小。”阿奇也笑起来。

      “育婴堂的事情,你调查得怎么样了?”云舒摇问。前阵子,她在街上遇到一个癫痫发作的孩子,顺手救了,后来是育婴堂的人来把人领走的。给那个孩子看病的大夫说起育婴堂的事情。

      云舒摇听了个大概,觉得和现代社会的孤儿院有些相似,然后就让阿奇去打听这事。

      “这个育婴堂确实有些不同之处,它不仅收留孩子,还收留无处可去的女子……”阿奇将打探的消息娓娓道来。

      “确实与众不同。”云舒摇感叹,想不到她会在这个时代见识到这样的福利院。

      “那咱们去看一看吧。”云舒摇沉思片刻,拔腿就走。

      又是这样!阿奇无奈摇头,云姑娘真是说起风就是雨,执行力太强了。

      ===

      前院里是戏班子在排练,后面的庭院倒是只有两个老仆手抄笤帚在洒扫,前院吵闹后院寂静,对比鲜明。

      “公子,又有几个人登门拜访班主了。这已经是今天来的第三批了。”小潼‘咚咚咚’地跑上楼,嘴里说着前院最新的消息。

      “是呀,你们公子现在红得不得了,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见他啊。”一个娇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小林来了。”小潼放轻声音说。

      “现在才通报,是不是太晚了?”云舒摇自门外走进来,从屏风后面伸出个脑袋,笑嘻嘻的。

      “来了就过来坐。”陈连笙露出也给久违的笑,冲她点点头。

      云舒摇双手背在身后,轻快地走到桌边,偏头看一眼桌上写了字的纸,“又在写文章啊?”

      “我去泡茶。”小潼说罢匆匆走了。能在京城见到小林,着实令人惊喜,原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他要去泡一壶好茶招待她。

      “这是我对歌词的理解,”陈连笙拿起桌上的纸张,看了看,递到云舒摇的面前,“你看看如何。”

      “不错嘛,还会交作业。”云舒摇满意笑道,接过来看了,频频点头。

      在陈连笙期待的目光中,云舒摇点头,“你理解的方向没有问题,不过我觉得可以往更深层的想一想,这个人为什么有这种情绪?是什么导致了主人公情绪的变化?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想象,那么在演唱的时候带入这种情绪,观众就比较容易产生共鸣。而舞台的布置和舞蹈,可以先从简单的来,不要一上来就搞得很复杂,拉高了观众的期待值,若是后面没能继续拉高,观众容易产生落差感,失望值就会变高。”

      “我要好好想一想。”陈连笙迅速走到桌前,拿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小潼端着香茶进屋,看到他家公子又在写字,不由得将声音放低了,轻手轻脚放下托盘,躬身给云舒摇沏茶。

      她已经见惯了陈连笙的做派,但凡他有什么灵感,就要立刻写下来,仿佛只有将其记录在至上,那些感悟才不会消失。

      “杨柳呢?”云舒摇凑近茶杯,伸手扇了扇,嗅着茶香。

      “在楼下弄吃的呢。”小潼回答。

      “行了,你别给我遮盖,她就是不愿意见我嘛。”云舒摇无可奈何。

      自她和陈连笙接上头之后,见天就往玉堂跑,跑的次数多了,巧合之下被杨柳得知了她乃女子,于是杨柳一改从前对她大献殷勤的举动,只要云舒摇来了,杨柳就躲起来。

      云舒摇一想,也觉得没什么毛病,你想啊,你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内心,倾心对待一个人,以为对方是你的英雄,结果对方与你同为女子。杨柳就是害羞了,没过自己心里那道坎,假以时日,她想通了就好。

      “那你生气吗?”小潼呐呐问。

      “我生什么气啊?应该生气的人是杨柳。我虽不是故意要骗她,但也已然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只希望她不要为此伤心难过,若是时光重来,我还是会救下她的。”云舒摇慢慢说。这是她的真心话,这个时代的女性同胞们过的日子何其艰难,她人微力薄,暂时无力帮助更多的人。

      “小林,你真是一副好心肠。”小潼感叹道。

      “那是当然,我们女子,自当相互帮助。”云舒摇笑笑,从随身挎的布包里掏出药草集,往后靠着椅背,就着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偏头看起了书来。

      “小林,你真的想要当大夫啊?”小潼问,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云舒摇在这里看书,而且还是一本医书。

      “当然,这是我现在的梦想。”云舒摇抬头,举手握拳,轻轻挥了挥,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梦想?”小潼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嘀咕着‘梦想是什么东西’转身走了。

      ===

      月光溶溶,温柔如水,从浩瀚的夜空中洒下来,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朦胧飘渺的轻纱。

      “公子,云姑娘回来了。”一个小厮飞奔而来,轻声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在凉亭里看书的年轻人。

      “好。”年轻人从书中抬起头,伸出手指点了点书的某处。

      “公子,那老奴去厨房准备开席。”一旁的何伯说罢,赶紧往厨房去了。

      公子今儿过来得早,就在院子里看书,即便院子里种植了驱蚊草,因着院子里植物茂密,蚊虫还是不少,何伯亲自燃了驱蚊香,才稍微好一点。

      早上他见云姑娘对螃蟹挺中意,他满以为云姑娘会早点回来,谁知从日暮时分,到现在月上树梢了,人还没回来。

      他明显感觉到公子的情绪不那么好了,心里不由得有些怨那位不知轻重的姑娘,纵然她是客人,可也没有让主人从日落等到月升中天的啊。

      云舒摇从马车上下来,手捂着嘴巴,直打哈欠,她方才在车厢里睡着了。

      “今天辛苦了,早点儿休息。”云舒摇对阿奇说。

      “您也是。”阿奇将缰绳交给马夫。他今天呆在玉堂,听了大半天小二堂倌招呼客人,张口闭口都是“您啊您”的,就给学了一口。

      “行了,走了。”云舒摇的布包也不挎肩上了,搁手里拎着,一挥手,转身就往玲珑阁的方向走去。

      凉亭在回玲珑阁的必经之路旁,往常那亭子里只有一盏灯笼,独自在夜里摇曳,今儿个还没到凉亭呢,远远就见那里烛火憧憧,人影晃动。她心里琢磨着:今儿个何伯怎么在凉亭里多点了灯?莫不是有旁的客人?可是霍绎说了,这宅子暂时只借给她住,如何又有旁的人?

      她一边疑惑一边往那边走,走了一半,又觉得不对,万一真是旁的客人,就这么撞见,岂不徒增麻烦?

      于是她将布包往肩上一甩,转身就打算绕道回去,反正又不止这一条路。

      “哎哟!云姑娘,您这是要往哪里走呢?”她转身闷头就走,才走了两步,差点和人撞了个满怀。

      “何婶啊,我回玲珑阁。”云舒摇往后退开两步,看清来人,笑眯眯的说。

      “没撞到您吧?”云舒摇瞧她提着个食盒,切切问道。

      “没有没有,”何婶连连摇头,“云姑娘可算回来了,公子从傍晚就等你呢。”

      瞧着何婶放低了声音,云舒摇不由得也放轻了音调,“他在哪儿呢?”

      何婶努努嘴,云舒摇顺着望去,正是那凉亭所在,心想不知霍绎过来干嘛,他已经有一些日子没来了,说是要努力抱佛脚,为考试做准备。原本以为要秋闱过后才会见到他呢。

      “我过去看看他。”云舒摇长长的哦了一声,将布袋子从肩上取下来,挂在臂弯上,往凉亭走去。

      “让公子过来用餐啊。”何婶在后面放轻了声音喊道。

      云舒摇回身,笑着点点头,才转身走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要为考试做准备嘛?”云舒摇将布袋子挂在竹椅上,一屁股在竹椅上坐下来。

      “过来看看你。”霍绎从书中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来多久了?早知你要来,我就早点回来了。”云舒摇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水,抬眼打量他。

      “不久,今天在老师那里听学,顺道过来看看。”霍绎轻轻摇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回到京城,霍绎的穿衣打扮就更加文质彬彬了,衣衫大多是银白、月白、烟灰等清冷色系,衣衫的袖子、领子、边角上都有刺绣,举手投足之间,时而有观似裹着冰晶的雪莲的冷然气质,确实有几分勋贵公子的味道。

      云舒摇歪着头打量他,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暗纹织锦衣衫,搭一根同色腰带,其上镶嵌了几枚指头大小的月光石,头发用一顶玉冠束起,从两鬓之间扎了两根细细的辫子,同往日颇有几分不同。

      “你换发型了啊!不错,确实有几分贵公子的气质。”云舒摇笑嘻嘻的说。

      见她的笑颜,他心中的闷气一扫而光,露出真切的笑。

      她心中感叹他真是小孩子脾气,要人夸才会一展笑容。

      “成,何婶叫我们过去吃饭,多半有螃蟹。”云舒摇起身,拍了拍霍绎的肩膀。

      饭桌上,云舒摇不停给霍绎夹菜,剥螃蟹,真真是极忙。哄得霍绎喜笑颜开,何伯何婶也笑开了花,觉得公子定是极喜欢云姑娘,生了一下午闷气,就这般轻易被哄得开开心心的。

      ===

      吃了一顿饭,把人哄开心了,云舒摇面上很欣慰,心里很不是滋味,哄人太累了。她称要回房更衣,溜走了。

      美美地洗了一个香喷喷的澡,换上舒适柔软的居家服,外披一件薄袍子,摸了香膏,彻底卸掉了一身的疲惫。

      正在她抬胳膊扭脖子时,一双手攀上了她的肩膀。

      “我给你捏捏。”手的主人轻轻的说。

      “你还会按摩?”云舒摇几乎笑出声。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他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笑,可手劲儿还真不小,按摩的手法也不赖。

      她舒舒服服地靠着他,任由他的双手在她的肩膀上施为。

      “舒服吗?”看见她享受的表情,他还是忍不住要她亲口回答。

      “不错,再好好练一练,开一盲人按摩店还是可以的。”她闭着眼睛,轻轻的笑了。

      他低低的笑起来,声音仿佛是清凉的泉水在喉咙里滚动。

      云舒摇哼哼笑几声,放松全身肌肉,让按摩产生效果。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昏黄的烛火中,偶尔有灯芯燃烧的哔剥声。

      夏虫在窗外的草丛里鸣叫,间或有在树枝间的巢穴里鸟雀叫声。静谧的时光里,人心得到安抚。

      慢慢的,他的带有薄茧的纤长手指,攀爬上了她的脸,从耳朵到下颌,轻轻的,一寸一寸抚过。空气似乎随着他的动作变得粘稠起来,她睁开眼睛,对上他的深邃的目光。

      他的目光,像是内含汹涌波涛的平静湖面,波光粼粼,闪耀夺目。像是一个黑洞洞的漩涡,令她无法移开目光。

      这实在漂亮,俊朗的面部轮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目光,云舒摇不由得屏住呼吸。

      灼热的气息近在咫尺,落在她的唇间,她被迫扬起脸庞,接受铺天盖地而来的亲吻。

      暌违已久的吻,更为热烈,带着几分凶狠,不容人拒绝。

      她伸手攀住了他的手臂,容纳他的亲近,接受他的深情馈赠和火热攫取,她感受到了夏日轻薄的衣衫下他灼热的皮肤和结实的肌肉。

      “阿舒,阿舒。”他捧着她的脸,贴在她的颊边深情呼唤。

      云舒摇轻哼着,回应他的呼唤。

      烛火在他们的身侧,微微的摇曳着。

      ===

      官道上,两架马车和数名骑马侍卫迅疾驰行,扬起一道道尘土。

      “公子,你说那郡主让人挖了那么久的土,难道那地底下真有什么宝贝?”侍从一边斟茶一边问。

      赵凌风手指弯曲,轻握茶杯,浅呷一口香茶,面上似笑非笑。

      他在西州逗留多日,就瞧着昭和郡主带着一帮人在那儿刨土,那下面倒不至于有什么真正的宝贝,只是关于外邦人堡垒的传闻太过玄幻,以至于一有风吹草动,就有人闻风而动。

      不过能令昭和郡主如此大张旗鼓,那里或许真的有一座地下堡垒。

      旁观数日,他并不插手,只是或登山赏景或花下品茗,日子过得逍遥自在,仿佛真是一位浊世佳公子。

      “上京传来消息,霍世子一门心思扑在秋闱准备,时常闭门不出,至于那位云姑娘,则失去了踪迹。”

      “目下在上京,突然窜出一位伶人,他的两首歌曲,传唱颇为广泛,叫什么《一帘幽梦》和《一剪梅》。”

      “这两首歌曲有什么不同之处?”赵凌风问,他离开上京,可是情报网仍然如常运转。

      “不论是唱词还是曲调,都和戏曲有千差万别。有人猜测或和外邦人有关。”侍从一扫先前的闲适,神情郑重。

      赵凌风的手指在白瓷茶杯上轻轻点着,这个消息可大可小,只怕已经引起了花郎卫的注意。

      “李大学士的女儿李茵宁,前来买消息,是关于霍世子的,上京问要不要给。”侍从继续说。

      赵凌风沉吟不语,面上露出几分兴味。

      “威远侯夫人下面的人又在寻找江湖杀手。”侍从道。

      “这回的目标是谁?”赵凌风问。

      “对方没有透露,但我们的人去查了下,上一次霍世子遇刺,就和她有关。至于这次目标是否还是霍世子,还有待探查。” 侍从回答。

      “她这回不找飞花阁做生意了?”赵凌风笑道。

      “上一次飞花阁折损多人,任务均告失败,不知为何派出了顶尖杀手羽十三,不过也没有成功,羽十三至今下落不明。”侍从答。

      “表面上母慈子孝,背地里却要买凶杀人。这个霍夫人为何执着于致人于死地?这个倒是可以往陈年旧事上查一查。”赵凌风面色冷了几分,他虽和霍绎算不上朋友,但心中对他也有些敬佩,不论其他,单凭他不及弱冠之年,接手神木堡后,不过两年就让神木堡上下对其俯首帖耳,不可谓没有手段。

      上京中说起威远侯世子,总是先要讥讽是个在乡下长大的泥腿子,上不了台面。赵凌风深知,事实并非如此。

      据闻上一次霍绎在上京宴会上的出场,可是惊呆了众人,令人感叹世间竟有这般俊秀且仪态端方的泥腿子。一下子成为了有身份有教养的世家公子。

      “那李小姐的生意要接吗?”侍从有些迟疑地问。

      “接,为什么不接?送上门的银子岂有不赚的道理?”赵凌风摸出腰间的锦扇,展开后轻轻摇起来。

      他倒想看看,在门当户对的千金闺秀和来历不明的乡野女子之间,霍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若说起最近城中风头最盛的,非玉堂的陈连笙莫属了。但凡他登台,台下安置的桌椅坐满了,又加了些条凳还不够,园子里都挤得水泄不通,人扒拉着人,往院墙边上凑,实在挤不动的就蹲在墙角底下听。

      待园子里的客人们安静下来,院子外的人方才听得几声腔调。

      陈连笙的唱词腔调和寻常的戏曲儿都不大相同,而且他唱的时候,台上也做了布置,有人在台上某处跳舞,灯火不一,或明或暗。

      造景和舞蹈,都和唱词有相通之处,一曲唱罢,博得个满堂彩。

      为舞台布置及舞蹈形式提出了建设性建议的云舒摇,时常逗留在玉堂。

      某一天她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子,对她说:“姑娘,我们家夫人请姑娘过去一叙。”

      观那女子的穿着及言辞,云舒摇猜测她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哪家的夫人?”云舒摇神情冷淡,在京里她可不认识什么夫人。

      “姑娘去了自然知道。”丫鬟微笑道,语气却透出几分自视甚高。

      “不好意思哦,我没有随便见陌生人的习惯。”云舒摇露出一个假笑,翻了个白眼绕开就走。

      “欸!姑娘,我劝姑娘最好还是见一见我家夫人。”那个丫鬟一把就抓住了云舒摇的胳膊。

      前世今生,云舒摇都还没有被这样对待过,她登时脸色一沉,眸光一暗,冷冰冰的眼睛有如一把刀,直直地插向那个丫鬟。

      那丫鬟心里一个咯噔,手里下意识就要松手,可是又想她跟着夫人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况且夫人交代的差事可要办好才对。

      “我也劝你不要太过放肆。”云舒摇冷喝道,正要伸手拨开胳膊上那只手,却有一只手先一步将那手挡开了。

      “你做什么?”来人喝问道。

      丫鬟看着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面容普通,但身手矫健,且腰间有佩刀,顿时有些发怵。

      “我们姑娘说了不去,你做甚拉人?”阿奇挡在中间,隔开两人。

      云舒摇面上不动声色,眼睛却在打探周围的环境,附近有什么车马轿子或者茶馆酒楼。

      丫鬟见喊不动人,又跳出个佩刀侍卫,心想事不成了,折身钻进了人群中。

      “这会是谁家的丫鬟?”云舒摇见那女子在人群里东钻西钻,最终钻进了一条巷子,消失了踪迹。

      阿奇摇头,他不过是折身回去拿个东西,云姑娘就被人缠住了,真是奇了怪了。

      自从她时常往来于玉堂,偶尔穿女装,都是寻常简单的款式,可价值不菲的布料却在告诉众人这个女子并非寻常女子,甚至她身边还跟着个拿刀的侍卫,是以她在玉堂行走无虞,况且她和陈连笙往来从密,玉堂里断然没有那般不长眼的人去寻她的不愉快。

      对方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这是云舒摇的直觉。

      “咱们走吧,孩子们还等着呢。”云舒摇说起善信堂的孩子们,脸色顿时浮现温和轻松的笑。

      “要不今天先不去了?对方未必会就此罢手。”阿奇心中隐隐不安。

      “那就让我们看一看他们有何目的。”云舒摇冷哼道,她心中不是没有担忧,若是从前她大概就直接躲回家中了,可她来到这里,经历诸多事情,知道有些事不是躲就能躲过去的。

      ===

      时光的脚步不停留,云舒摇在感叹时光易逝的同时,回想自己这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做。心里慌张,手也有些痒,对自己目前依靠他人而活着的处境,她总有如悬钢丝的不安稳感觉,她迫切想要找些事情做,可是时机还没有出现。

      “她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杨柳端着个篮子,轻声问小潼。

      “什么?”小潼不明所以。

      “她这几天经常发呆,还莫名其妙叹气。”杨柳朝某个方向抬下巴。

      “是吗?”小潼看过去,只见云舒摇坐在窗前书案边,左手支着脸,目光似乎落在她面前的书上,又仿佛没有。

      “没有吧。”两人观察了一会儿,小潼否认了。

      杨柳抿嘴,没有说话,神情却露出了不赞同。原以为小潼性子灵活,定然瞧出了云姑娘的郁闷,不成想他只是个憨憨。

      “她本来就坐得住,一坐就是几个时辰。”小潼自己找补。

      杨柳将信将疑,抱着竹篮走开了。

      云舒摇确实心怀担忧,上次对方明显不会善罢甘休,可是接连几日,都毫无动静,她虽然一直心中提防,可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于是心中有些闷闷不乐。

      陈连笙将一切看在眼里,可是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好饭好茶地招待她。

      确切来说,陈连笙也自顾不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经历。

      “陈公子,你为什么来上京啊?”云舒摇问他。

      “为了生活。”他是这么回答的。

      “也对,上京城大人多,机会也多,不然人们怎么争先往大城镇跑。”云舒摇说罢又看起了医书。

      “你有没有想过找一个师傅?毕竟医术不是光靠看书就能学成的。”就像唱戏一样,几乎没有自学成才的,都是要跟着师父,从扎马步开始,一步一步脚印,才有可能走得更远。

      “我知道啊,可是你也知道,那些有本事的大夫,要么只收男徒弟,要么只教自家儿女,”云舒摇皱眉,“而且吧,给人当徒弟,被呼来唤去,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就我这性子吧,还真受不了。被骂了我会委屈,被打了我会痛。我从小到大,也就小时候挨过打骂。”

      她在戏班子里呆过一段世间,时常见到师父对徒弟动辄打骂的情况,开始她见到了就要上去护着孩子,可只换来孩子被打得更惨,后来她就变着法子给孩子们送伤药和小零食,借钱都要去买伤药和零食,关心孩子们的身体健康,同时也教导孩子好好学习,说什么落后就会挨打。

      总之,她对孩子们总是心怀善意,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帮助他们。

      她时常去善信堂帮忙,也正是出自她对不能自食其力的孩子们和女人的衷心关怀。

      “你是去给人当徒弟的,又不是去享福的。”陈连笙道。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想给人当徒弟。放心吧,我又没有决定要成为一个大夫,就是学习嘛,多多益善。”云舒摇伸了个懒腰。

      “我就是觉得吧,虽然我不愁吃喝拉撒,可我也没什么营生,没有收入,太惨了。”她说着话,又趴在桌上,哀叹一声。

      “你不愁衣食住行,出门还有随身侍卫,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陈连笙淡淡的说,带着淡淡的笑意。

      “可这一切,又何尝不是水中月镜中花呢。”云舒摇嘟囔道,她知道这话说出来有些矫情,可就是她的真心话啊。

      “难道你没有月银?”神木堡多大的家业,按理说不可能连银子都不给这位花,上一次付银子给他的时候可是痛快得很。

      “有啊,”云舒摇点头,“可是无功不受禄啊,我觉得受之有愧。”

      “受之有愧?”陈连笙将这几个字咂摸一番,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很多时候他都不太看得懂云舒摇,身为女子,不寻求父母家族的荫蔽,不寻求亲友故旧的帮扶,不寻思找一男子托付终生,整天想的竟然是如何自己挣钱傍身。

      天地之间,她仿佛只相信她自己。

      “再不,我还回来给你当小厮吧?”云舒摇骤然舒眉,笑着对他说。

      陈连笙自然拒绝了她,笑话,让神木堡霍堡主的贵客来给他当小厮,他又不是活得腻味了。

      “好吧。”云舒摇顿时耷拉着眉眼。

      “不过,我这里,倒确实有一个活计,只有你适合。”陈连笙说。

      “是吗?什么活计?”云舒摇伸长了脖子,双眼闪闪发亮地望着他。

      ===
      阿奇正坐在楼下的长条凳上嗑瓜子喝茶水,他的任务是负责云舒摇的安全,自然是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其实吧,她也不是哪儿哪儿都去溜达,除了最开始满城跑,最近就只来这玉堂和善信堂了。

      她回回来玉堂,也不都是找陈连笙,有时在戏园子里听戏,有时在楼上的书房看书或者和陈连笙聊天。最开始他还跟楼上门外站着,后来就移步到楼下来,陈连笙那个叫小潼的贴身小厮时不时来凑上来聊天。

      他也观察了,云姑娘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思细腻,陈连笙看着也没有不该有的心思,门窗都开着,还有一个叫杨柳的丫鬟在屋里候着,也出不了啥事。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来,阿奇竖起耳朵听了听,将手里的瓜子皮扔地上,刚站起来,就看到云舒摇满脸笑从楼梯上跑下来。

      “阿奇,咱们走。”她冲他挥手,径直往门口走去。

      阿奇点点头,拿了佩刀,跟了上去。

      “啥事儿这么高兴?”阿奇问,自从上次‘见夫人’那事过后,云姑娘就笑得少了,偶尔面露担心,有时候还愁眉不展。他将事情汇报给了公子,同时也让人去查了那天那个丫鬟,可是一无所获,心想只有平日提高警惕。

      “得了点钱,去给孩子们买麦芽糖。”云舒摇笑眯眯的说,一副发了大财的喜悦模样。他寻思着公子给云姑娘的月银也不少啊,虽然定数是五两,可每次搁外面买东西都是他从账房领银子的。五两的银子不少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公子也就二两月银。

      “这是搁哪儿发财了?”阿奇将没嗑完的瓜子塞怀里。

      “不告诉你,”云舒摇很傲娇,笑眯眯的摇头,双手合十,拍了拍手掌,“从此以后我也是有收入的人了。”

      那月银五两不是收入吗?阿奇很是疑惑。

      不过云舒摇已经直奔麦芽糖摊子而去,阿奇来不及想太多,快步跟上去,同时警惕周围的环境。

      ===

      常言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赵凌风怎么也没想到,一入上京城就失去踪迹的人,就这样一下子闯入他的眼帘。

      他刚一掀开马车帘子,就瞧见云舒摇面带微笑、脚步轻快地从玉堂的大门出来,她边走边回头,同跟在她身后的人说话。那个着黑衣的佩刀侍卫,正是霍绎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

      他就说嘛,人肯定是被霍绎给藏起来了。不得不说,霍堡主确实有些手段,藏得够深,连他的人都没有查到。

      “派个人跟上去,跟远点,不要被发现了。”赵凌风吩咐侍从,待那两人走远了,他才从马车上下来,望着玉堂的门匾。

      “公子,已经打听清楚了,今天陈连笙不登台。”一个侍从过来禀告。

      “无妨,离开京城太久,正好听一听京城的戏文。”赵凌风锦扇在手,阔步走进了玉堂。

      这厢赵凌风听起了戏,云舒摇则高兴地逛着街。

      ===

      日落西山,授课结束。诸位学子起身,行拜别礼,在老师离开后,学子们才陆陆续续起身离开。

      霍绎在收拾书册,几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望向霍绎,最终一人朝他走来。

      “世子,苦读数日,今日恰逢怀嶂兄生辰,诸位同门预备一起放松心情,不知世子是否同去?”来人虽然竭力带笑,却用力得太过明显。

      “多谢诸位的美意,不过我尚有琐事缠身,无法同往,请诸位莫怪。”霍绎将书册交给侍从收拾,客客气气地回绝了。

      看着霍绎带着侍从匆匆离去,几位学子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听闻霍世子是被侯爷硬塞进这个书院的,而霍世子似乎不愿意来这里读书,来的次数不多,多有缺课告假的。上京城书院不少,松青书院算不得有名,若有排名,怕也只是排在末尾。来这里念书的学子,多是上京城中的不入流世家或者小吏的子弟,甚至有些寒门子弟。威远侯府的爵位,在松青算是最大的了。是以这些日子也没有人胆敢凑到侯世子跟前,一来是没什么机会,二来是侯世子一看就不好相与。

      加之后来他们不知从哪里得知这位瞧着光风霁月的世子,竟然还上阵杀过敌,这些个连鸡都不敢杀的甚至见了血还要蒙眼睛的文若书生,心中生出些后怕,更是躲着他走。

      他虽然不在书院中自视甚高,可也不怎么同书院中人往来。

      至于今天的邀约,不过是看这些日子世子待人有礼有节,对他们也没有轻慢之心,遂生了结交之心。

      这些人开始以为会来一个混世魔王,心有担忧,毕竟威远侯府的爵位是靠军功得来的;然后又听说他才得了世子头衔不久,之前是出自乡下的“泥腿子”,心中便很是不屑,觉得他定然没什么学问,甚至有可能连《三字经》都背不齐;后来才知他不仅不是白丁,还在十六岁就考到了秀才的功名,经过相处,发现他确实有些才学。

      不成想他们的邀约被拒绝了。

      “哎,世子嘛,事情本来就多,咱们去。”出面邀约那人安抚住众人的情绪,一起离开了教室。

      ===

      却说霍绎拒绝了同窗们的邀约,匆匆离开松青书院,登上马车,往城里而去。

      一上马车,诸多消息纷至沓来。

      “白泉途中遭遇暴雨冲坏了道路,还没有脱身,无法按照预期时间回京。”

      “当年大夫一家人,已经搬走了,还在继续追查。”

      “那个丫鬟没有找到,属下已经派人继续找了。”

      “赵凌风回京了,于昨天傍晚进城。”

      “昭和郡主已在回京的路上,损失惨重,未能重启地下堡垒。”

      “花郎卫已经注意到了陈连笙。”

      “善信堂背后老板成谜,目前还没查出来。他们确实收留无处可去的孩子和女子,善信堂名下有几间铺子,收成用以维持善信堂。”

      “李茵宁小姐在打探神木堡的消息。”

      “公子,以上是今天收到的消息。另外,这些是各处报来的上半年账册。”孔祥指着马车一角放置的木箱。

      霍绎揉了揉眉心,看账册不是他所擅长的。

      “告诉白泉,以自身安危为重。”

      “不用找那个丫鬟了,派人暗中盯着,他们最好不要再出现。”

      “善信堂那边把人撤了,那几家铺子的流转持有,倒是可以查一查。”

      “她打探到了什么?”

      “已经在查了,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孔祥无甚表情,他出去安排事情。

      霍绎垂眸凝思,从表面来看李家确实是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若将背后的各层关系串联起来,很可能就是一杯鸩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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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公子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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