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每个宿主都会走上不归路》阮同尘

12、紧要时刻

　　在鱼人街里行走，对一个人类来讲绝对不是什么好体验。
　　街道破败至极，海产的腥气无处不在，地上满是不明成分的浑浊粘液。为了不要脚底打滑，艾露达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刮刮自己的鞋底。更加让人不适的是周围鱼人的态度——几乎每个看到艾露达的鱼人都会露出厌恶的表情，在艾露达走过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指指点点。
　　大人如此，小孩做的只会更过分。艾露达身后一直跟着几个衣衫破烂的鱼人小孩，看脸还很小，体格却已经跟她差不多大。这些小鱼人自打看见艾露达的脸就跟着不放，时不时凑过来撞她一下，或者跑到她前面再折回来，路过的时候故意往她脚边吐口水。这对他们来讲似乎是很好玩的游戏，嘻嘻哈哈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得见。
　　又一次被狠狠撞了下肩膀之后，艾露达捂着肩膀站住，回过头看他们。那些小鱼人对视一眼，一起对着她呸了一声，一哄而散。
　　“…………”
　　艾露达沉默片刻，回过头接着走自己的路。
　　来的时间太不巧了。费舍尔·泰格今年年初刚刚去世，鱼人对人类的仇视已经攀上新高峰。鱼人街的居民本就是容易采取极端手段的不法之徒，此刻看见人类，没冲上来把她生吞活剥已经是很理智了。
　　多道露骨而恶意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片刻后又都慢慢收回。身后刚刚散开的孩子们再次聚集起来，大声嚷嚷着这次要更用力。艾露达五感灵敏，听到其中一个孩子捂着嘴，小声跟同伴对话。
　　——听说人类的身体比我们弱很多很多！这次再用力一点，能撞碎她的肩膀了吧！
　　——嘿嘿嘿嘿，肯定可以！阿休的鳍那么硬，说不定会刺穿她！
　　——让她流血！让她去死！
　　他们的声音里没有迟疑，没有犹豫，只有纯粹的兴奋和期待。
　　艾露达走得越来越慢，最终站定。她听着小鱼人逼近的脚步声，右手抬起虚握剑柄。
　　对于恶意，她一向不吝于反击。
　　那个叫阿休的孩子很快冲到她背后。他太兴奋了，粗重的呼吸声鲜明地指示了他的位置。但就在艾露达侧身闪躲准备抽剑劈斩的时候，她转过头看见鱼人男孩灰蓝色的脖颈和黑色卷发，忽然想起了一个遥远的午后。

　　已经记不清那是第几个轮回的事了……三十？还是四十？
　　总之是很久很久之前，久到连艾露达都记不起日期，回忆时只能想起窗外灿烂温暖的阳光和房间里弥漫的咖啡香气。
　　啊……对了……阳光，咖啡和懒洋洋的下午……
　　那是在马尔科的书房里。
　　大概有果实能力是鸟的关系，马尔科喜欢把自己常待的地方布置得很舒适，书房就是其中之一。那里面有好几个能让艾露达整个人瘫上去的大沙发，上面全是软软的羽毛垫和触感绵软的旧毛毯。天气好的下午，日光横跨大半个房间照在沙发上，艾露达能蒙着脑袋陷在里面一觉睡上大半天。
　　马尔科如果在那就更好了。他每天下午必定要喝黑咖啡，顺带给自己一个短暂的休息。跟着咖啡香气爬起来的话，不仅有萨奇随咖啡附赠的美味小点心，还能在马尔科放松的时候听他随口讲几个小故事。艾露达对白胡子海贼团未来的事了如指掌，他们过去波澜壮阔的经历却只能在老船员们的只言片语中窥见些许。马尔科个性缜密，讲起小故事也前因后果一应俱全，他的故事是艾露达休闲时最喜欢的消遣。
　　鱼人岛的纷争，就是这么一个小故事。
　　鱼人、人鱼、人类。这三方的歧视链与隐藏其下的交易链都是马尔科讲述时的重点。白胡子的旗帜飘荡于鱼人岛上空的十几年间，这位白胡子海贼团的一番队队长为了阻断交易下了不少心力。但白胡子对鱼人岛的关照仅出于老爹和尼普顿的交情，纵使老爹厌恶种族歧视和奴隶制度，他们也不好把手往人家的国土里伸的太长，更别提解决歧视这个根深蒂固未来必将吞噬鱼人岛的顽疾。
　　“前几年费舍尔·泰格和乙姬一同出现的时候，老爹和我都觉得鱼人岛迎来了光明的曙光yoi。”马尔科的声音和咖啡的氤氲香气一同飘散，“这两位若能通力合作，必能让鱼人愿意和人类接触……走出鱼人岛那一小块地，让世界认识他们的同时也去看看世界之大，如此才能逐渐走向平等……”
　　“但是费舍尔·泰格死了，死于人类拒绝输血。更糟糕的是乙姬也在两年后被人类暗杀。说实话我认为这里面有疑点……太过巧合……但鱼人和人鱼都深信不疑，这也就成了公认的事实。”
　　“乙姬衷心盼望的和平与发展随着她的死亡化为泡影，鱼人和人鱼对人类的怨恨也在那几年达到顶峰。那段时间我都担心他们会反人类到拒绝接受老爹的旗帜。本来就是出于友情给出的旗，人家拒绝可就不好搞了yoi……真收回来，鱼人岛肯定会再次混乱……到时候再出手……”
　　马尔科一边说一边戴上眼镜，把咖啡杯放回碟子里。
　　“好了，小芸香（ruta），就到这里了。还有一堆文书要批，唉……快从我沙发上起来！”

　　是啊，就是这段时间。
　　艾露达眯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鱼人的脖子。距离位置都刚刚好，只需要拔剑轻轻一划就能给他足够深刻的教训。
　　因为英雄泰格之死鱼人人鱼都对人类反对情绪暴涨，导致老爹和马尔科都有点担心的这段时间。
　　她松开握剑的手，翻滚落地。还没等那些孩子反应过来，艾露达跳跃几下，消失在鱼人街的阴影里。快速移动中她衣袖翻动，神色平静。
　　不能出手，不能反击。在这样紧绷的时候，不能再刺激他们。

　　巴御前咬了一口蛋糕。
　　确实很好吃。细腻松软的蛋糕被赋予了海带的咸香风味，里面夹杂着烘焙过的坚果，嚼两下满口生香。配的果茶甜而不腻，温度适宜，满满一杯不知不觉就喝掉了。
　　“甜点真的非常出色呢。”她捧着茶杯，眉眼带笑，“没想到能在海底吃到这么棒的蛋糕。”
　　“来吃过的人都这么说！”女店主笑眯眯道，“今天还有特供海盐焦糖冰激凌。您要来一份吗？”
　　巴御前颔首：“当然。麻烦您了。”
　　“客人是从哪里来啊？”店里的小人鱼转悠到她身边，好奇地看着她的衣服，“我还没见过这个样式的衣服呢。”
　　“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哦。”巴御前温柔道，“太遥远了，我都没想到能看到活生生的人鱼。为什么店主小姐的鱼尾有两条，你的却只有一条呢？”
　　“哎呀，您不知道吗？”小人鱼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女性人鱼过了三十岁，尾巴就会生出双股~到这个年纪就可以上岸跟人类通婚了哦~”
　　巴御前显然有点惊讶。她眨了眨鲜红的眼睛，以手掩口：“失礼了……原来人鱼可以跟人类通婚的吗？”
　　“当——然！我跟你讲……”

　　在巴御前身后，一群服装各异的海贼们正可怜巴巴缩在甜品店的角落。他们已经沉默了很长时间。
　　“我说，”终于一个女海贼打破安静，“没人想去提醒一下巴大人快到时间了吗？”
　　“你行你上。”另一个人翻了个白眼。
　　“都半个小时了……”
　　“我们难道不是要秘密行动的吗？”一个高个子压低声音说，“为什么巴大人一进鱼人岛就把伪装全去了？”
　　“连鬼角都没遮……周围要是有白胡子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真是见鬼。把任务扔了不管在这儿悠悠哉哉吃点心，就算是凯多大人的女儿也……”
　　“行了。”最后一个人敲了下桌子，冷淡道，“有本事别在这儿抱怨，上去跟她说该出发了啊？”
　　尴尬和沉默同时回到这个角落。
　　是的，没人敢。

　　巴御前，这个名字在百兽海贼团流传已有十几年之久，几乎成了团内的怪谈之一。
　　十几年来，百兽海贼团人人皆知凯多有个女儿，名叫巴御前。据老团员说，她是凯多年轻时无意中留下的血脉，是个白发红眼，有着深红鬼角的美貌少女。她出生时遭遇难产，母亲因此去世，自己则辗转多处长大，因此对父亲凯多满怀仇恨。凯多无意中发现了她，从鬼角认出她是自己的女儿，费尽心思把她带回和之国精心教养，轻易不肯让她出门。她对自己父亲的恨意无法磨灭，曾对着凯多弯弓射箭，并在他坚不可摧的身躯上留下了不可消除的伤疤。
　　为什么说是怪谈呢？
　　因为没人真的见过巴御前。这个女孩只活在团员的传闻里，从没人见过符合那个描述的少女。另一方面，凯多左肩上又确实有一个类似烧伤的圆疤。他言谈中也经常提及自己的女儿，每次提起都是满怀骄傲。
　　巴御前到底存不存在，长什么模样，究竟是谁——这一切，除了凯多本人没人能回答。
　　直到一年前。凯多真的领着一个白发红眼的年轻女人出席了鬼岛的酒会。他向所有人宣布：这就是我的女儿巴御前！
　　这一年间巴御前被凯多予以重任，多次担当紧要任务，悬赏也从零一路扶摇直上到如今的一亿两千万。她性格温柔，容貌秀美，实力强大又是凯多唯一的女儿，在百兽海贼团中其实很有人气。但每次出任务，被分配到巴御前手下的团员都是怨声载道满面愁容。
　　她温柔是真温柔，暴力也是真暴力啊……
　　那安静平和的外表下埋藏着难以言表的暴戾凶悍，看似无害的微笑下是无比深刻的冷酷刚硬。巴御前擅长战斗，甚至比起一对一更擅长一对多，战术布置也很有一套，与此相对，她在作战时是绝对的说一不二不容忤逆，不听指挥的团员在战斗结束后会被她亲自修理到濒死。那种冷硬作风常常让人想起海军大将赤犬。
　　实在是，太可怕了。

　　许久之后，各怀心思的百兽团员们终于等来了吃完甜点的巴御前。
　　她脸上没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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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艾露达，Eruda
芸香，ruta，音译是露塔
这是马尔科对艾露达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