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每个宿主都会走上不归路》阮同尘

1、轮回者艾露达

　　【你失败了。】系统7724的电子音回荡在不大的空间里，【第九十九次。】
　　它的契约者跪在地上，久久没有回答。她撑在地上的双手一点点抠进地板，血从指缝里溢出，将痕迹染成深红。透过凌乱的发丝，7724看见她金色的眼睛布满血丝，瞳孔拉长至极限。
　　“回答我。”契约者艾露达死死盯着系统，声音森冷，语速很慢，“什么叫没有灵魂。”
　　【在□□复原之前，波特卡斯·D·艾斯已经死去。】系统没有感情，它一如既往地平静，陈述它观测到的事实，【因而其灵魂已走入冥间，踏上黄泉。□□复原后自然没有灵魂。】
　　艾露达短促地笑了一下。她抬手将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感到鬓边一片黏腻时才发现自己五指都已经出血。血在浅金的发丝上非常显眼，艾露达握住一缕头发，很慢很慢地捻了捻被血粘住的部分。而后她保持着这个动作，抬头望向天花板。
　　轮回司处在时空夹缝之中，轮回者的个人空间依附在轮回司边缘，从天花板可以直接看到混乱扭曲而斑斓绚烂的时空异景。那景色很难形容，像是堆叠的肥皂泡，也像簇拥在一起的饱含不可名状之物的葡萄。艾露达还是个新人的时候最爱躺在床上盯着它们。偶尔这些挤挤挨挨的小球们会散开，露出泛着金属色泽的深青色雾气，据说那就是不同世界之间的间隔物质。
　　艾露达仰着头，声音轻飘飘的：“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就算救回来艾斯的身体也没用，因为他的灵魂已经走了？”
　　【是。】系统说，【这是合理的。】
　　“哈哈哈哈，哈……”艾露达笑得停不下，“合理？你跟我说合理？7724，这已经是第九十九次了———”
　　她说着，右手猛然化为利爪向前一抓，将系统拟态为的光球死死攥在手里。艾露达低下头低声咆哮，姣好的面容都因愤怒扭曲：“九十九次！一个世界的准入次数只有一百！最开始那几次你说什么来着？剧情看来很难更改所以艾斯一定会死？后面你说什么？说重要剧情点无法更改所以他一定会被赤犬一拳贯穿？好啊，好啊，我都听了——”
　　“现在你告诉我就算过了所有剧情点后再救回他的身体也没办法因为灵魂已经合、理、的、走、了——”艾露达瞳孔拉长为一条细线，一字一顿，“合、理？”

　　是的，艾露达已经在海贼王世界轮回九十九次。
　　最开始系统只是因为她心理状态不佳给她安排了一个简单的休假任务。艾露达没看过海贼王，在这个风景不错的世界里逛一逛是个不错的休憩。但无论是系统还是艾露达都没想到，身为轮回世界有数的高级资深者，她居然在这个短短八年的休假里陷入爱河。
　　对方是波特卡斯·D·艾斯。
　　这简直是命运的玩笑。
　　艾露达在轮回司就职多年，其本身自由度极高，系统7724对她没有什么掌控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次次回到海贼王世界试图扭转剧情。一次、两次、三次……直至如今，第九十九次。

　　系统闪了两下，没有再出声。一时间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只有艾露达因为暴怒而粗重的呼吸声和系统不堪重负发出的吱嘎声响。许久之后，轮回者眼中的金光逐渐褪去，拉长的瞳孔恢复圆形。她闭上眼吐了口气，将系统扔出门外，狠狠摔上门。

　　………………………………

　　【嘿，7724。你的契约者还没放弃？有九十九次了吧？】
　　【还没有。】7724漂浮着旋转着，向无形的网络飞去，【是的，还有最后一次。】
　　【自世界准入上限被设置，这是第几个人触发了？】
　　【第七个。如果去掉已经被抹除公开信息的破格者，是第四个。】
　　【以之前的案例来看，这次之后她可能会直接自毁。7724，你有对策了吗？把契约者培养到这个地步可不容易。】
　　【有的，当然。】7724如此回答。在上升到只有系统能存在的虚拟大厅后，它将拟态替换为了类人。此时它是个通体雪白线条流畅的机器人，本该是人脸的地方覆盖着浅蓝玻璃罩，其中悬浮着两个白色光核。这就是它的眼睛了。
　　它话音刚落，洪大的数据流便在眼前奔腾而过。数秒之后，7724自数据流中截取出了一段空白文字。随着它的操作，周围的系统全都四散开来。
　　【源七夜任务？】
　　【契约者死在这个任务的话，根据第三条例你可以从高维候选人中挑选新任契约者。运气真好啊。】
　　【源七夜任务的死亡率不是直接公示的吗？你的契约者会接受？】
　　【她会的。】7724的电子音非常平静。

　　…………………………………………

　　艾露达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里坐了多久。
　　自从被转化为大剑，她所有的生理需求都大大降低，不吃不喝不动对大剑来讲是常态。此时她觉得自己很渴，那大约是过去了很久了。
　　轮回者们每次脱离世界后有半个月的休息期，超出这个时间后呆在轮回司的每一分钟都是要上缴点数的。这对于新人来讲是沉重的负担，但对于艾露达这样的资深者，他们的点数储备足够在轮回司待到地老天荒。艾露达想打开收支记录算算自己发呆了多久，抬起手才想起7724早被她扔出去了。
　　她起身几步走进浴室，对着镜子里那个阴沉邋遢的女人笑了笑，而后捂住脸，沉默半晌，很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下。
　　马上就是最后一次了……这个模样未免太糟糕。
　　她心情非常平静，用很久没有过的郑重态度好好把自己打理了一遍。浅金长发编成精致发辫，银色轻甲擦的干干净净。她甚至用地龙油保养自己的大剑直至它闪闪发亮。这位外表年轻的轮回者细细摩挲着剑身上黑色剑印，轻轻笑了笑。
　　而后她打开门，将门外苦苦等待的系统7724放了回来。

　　【很高兴见到你恢复理智，艾露达。】系统大约是从哪里下载了亲情语音包，情感充沛至极，【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世界准入上限取消了？”
　　【不。】7724顿了一下，将半透明的任务面板拉开在艾露达面前。
　　说实话艾露达很久没见过任务面板这东西了。海贼世界所有可行任务她大概第四个轮回就清理干净，之后系统再没提过任务。她点进里面唯一的存在任务，念出任务名：“寻找源七夜……？”

　　任务：寻找源七夜
　　任务时间：不限时
　　任务目标：源七夜
　　任务要求：找到任务目标并对其喊出姓名。
　　任务描述：4S级。请注意，目前死亡率百分之百。
　　任务奖励：一个愿望。
　　失败惩罚：无

　　在看到任务奖励时，一直面无表情的艾露达瞳孔微微一缩。
　　“一个愿望之前没有定语。”她垂眼看着屏幕，“我想这不是错误？”
　　【轮回司能力范围之内，除去多个愿望的任何愿望。】7724说，【你明白这个奖励的分量。理论上来讲你甚至可以违背世界规则，直接干涉因果律……或者为海贼王世界谱写新的剧情。】
　　“源七夜是谁？”艾露达问，“破格者？找到并喊出名字——确认其存在就可以评为4S？”
　　破格者是对强行脱离轮回世界的契约者的统称。这些人大多实力可怕而性格扭曲，还有些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变为了难以言表的怪物。
　　【我的权限不足以获知详情。】7724似乎是在担忧她，语气诚恳，【据我所知死在这个任务中的不乏顶级轮回者。银狐埃德尔，鬼首克里斯，道人王越……我想这些名字已足以说明它的危险程度。】
　　艾露达陷入沉默。
　　7724在她身前浮动。它看着艾露达的手指在任务面板上摩挲，看着艾露达的眼中情绪翻涌，看着艾露达侧过脸说：“我拒绝。”
　　它悬停在空中。
　　“你想让我接受，7724。”艾露达分明没什么表情，语气平淡，7724却觉得她话语里有微妙的嘲讽，“是有什么隐藏规定吧……让我猜猜，我死后你可以得到更强的契约者？嗯？”
　　【…………】
　　“我们共事很多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亲爱的系统。”艾露达将大剑插回剑鞘，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对着7724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光球也很快做出了回应。它在艾露达的房间里构建起水红色屏障，将此地短暂地变为了无人能窥视的黑盒。而后7724将拟态转化为类人。此时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机械天使——线条优美的四肢在空中舒展，雪白羽翼在背后拢起，浅蓝色面罩里是一张虚构出的美丽面庞。
　　艾露达面无表情看着。大部分系统为了能和契约者良好沟通都会从轮回司数据库中提取一张符合大部分人类审美的脸，再加上语音情感化数据包和人类思维解析组件，乍一看就是一个拥有真情实感的美丽天使。很多新人在刚进入轮回司的时候都会被这个姿态蒙骗，相信它们真的是一切为契约者服务的智能系统，对它们的提议不假思索直接执行。
　　艾露达曾经也是如此。直到她被7724狠狠摆了一道，才从那个无知而狂妄的思路里清醒过来。从那时起7724在她面前就自觉解除了所有拟态。它今天大概是势在必得，才会连这个手段都用上了。
　　【你已经尝试九十九次了，艾露达。你应该已经知道凭你的能力无法扭转剧情。】7724虚拟出的眼睛里有朦胧的微光，满目真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更何况这个任务随时可以放弃，失败也没有惩罚，接受它起码不会有损失。】
　　“我没有必要接受必死任务。”艾露达抱着手淡淡道，“活着才有未来，活下去才可能找到新方法……说不定过段时间准入上限增加了呢。这不是最后的机会，想从这里下手就不必了。”
　　【哦，艾露达，刚刚是你说敞开说话的。】7724伸出双手，几乎是与艾露达贴面而语，它的语气似怜悯似叹息，【这就是最后一次，你心里很明白……这次如果再失败……想想吧，你准备怎么办呢？去给艾斯和白胡子守墓？去帮马尔科守护斯芬克斯？还是在黑胡子手下保护白胡子的残党？——你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阴郁吗？】
　　艾露达眼中是钢铁般的冷灰。她不置一言。
　　【看，我们都很清楚。】7724怜悯道，【你会跟着他去死，在做完你能做的事之后。我真是想不明白，不过是一个二次元世界的配角，值得么？】
　　“你当然不明白……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艾露达平静道，“如果就是这些，不用再谈了。开通道准备投入吧。”
　　7724沉默片刻，长叹道：【好吧，好吧。我是有一些消息。如果被主脑检测到，凭泄露这个等级的信息给契约者就能送我进回收站。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做这些完全是为了你。没有哪个系统喜欢看着自己的契约者去死，更何况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这个任务，是我能给你找到的最好的机会了。】
　　【请你仔细聆听，艾露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