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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雨中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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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疏烟楼下路,正召余,绿杨深处,奈卷地西风,惊回残梦,几点打窗雨;
夜深雁略东南去,赤憎是,断魂砧杵,算浊酒忘忧,梦阑酒醒,愁思知何许?
已是夜凉,屋子还是亮堂,烛火在这夜色之下兀自染着,时间久了,便有了红泪静滴下来,仿似人之泪。忽的,烛芯“毕剥”一声响,愣是吓了雅蓝一跳,她回过神,看向烛火,拿起缝衣的针,执到烛火旁,轻轻地剔了烛花,烛光便跳动了一下,便又恢复静燃状态。雅蓝缓低下头,看向附于膝盖之上的大红嫁衣,那幅鸳鸯戏水在烛火之下竟隐隐泛出鲜血之光。雅蓝着实一惊,仿似惊魂般惊叫起来。
房门立时被推开,筠碧冲进来,问道:“雅蓝,怎么了?”雅蓝抬起头看向莫筠碧,心静了片刻,低下头,黯然道:“小姐,没什么。”
筠碧上前,轻轻揽住禾蓝肩头,压抑了声音道:“雅蓝,谢谢你。”
雅蓝忽然伸手紧紧揽住筠碧,“哇”地一声失声痛哭,抽噎道:“小姐。”
小姐,我对不住你。
第一次见莫筠碧,她被少年抓得胳膊脱臼,痛的哭得梨花带雨时,莫筠碧站在旁边忽的拍起手,脆声道:“讲得好,小姐姐你蛮有骨气。”那是看似热情着实冷漠的莫筠碧。
后来随着她走入莫家大门,开始了漫长的府上生活,夜深微凉,她念起家仇及失踪多年父亲,便常常夜不能寐,披衣下床,游于花园,转过拐角,看见站立于假山之下的莫筠碧,一人凝望于夜空,表情似痴了般,远远望过去,朦朦至模糊。
自己练毛笔字不小心将墨水系数泼于身上的莫筠碧,在她于身旁偷笑时,一个不在意拥过来道:“哎呀,雅蓝,我有点累,借你肩膀休息一下哦。”她的笑的脸一下子垮了下去,果然,等莫筠碧放开她后,她一件点绿松翠缎织衣早已面目全非,只余墨香盈满于鼻,她欲哭无泪,这是夫人昨日才赏给她的,莫筠碧肯定不会不知道。
……
这些熟悉又陌生中的场景在她记忆中深刻如铭碑,没有人了解,连她自己也讲不清楚了,莫筠碧于她而言是仇人,朋友,姐妹,疑惑主仆,在某种意义上而言在她最落魄且无助的时刻,是她给了她一个安稳的窝来承载她内心中由于流浪过久而对家庭生活的全部渴望,因这个简单的给予便填补了她内心里对她全部的感激以及她将她如姐妹般时那层滑过内心的温情,是她年少生命里已缺失已久的爱,在她血液里缓缓流过,于是在她日后生命里坠亡之时她带走的竟不是那张念于内心深处长达十年的年少的脸,而且莫筠碧因着那一笑,站于庭中对她恹恹而笑的面容,她对她的恨便也瞬间失了踪。
她将大红嫁衣用手掀起,然后静静地穿于身上,展颜而笑问道;‘小姐好看吗?'
莫筠碧点点头,看着她,良久道:“雅蓝,你当是极漂亮的新娘。”
雅蓝微微低下头,不语。
夜凉如水,眼观繁星,颗颗闪烁,在天空之上织就一幅繁盛之极的华丽锦图,以前听人讲,天上每一颗星均是一颗繁盛之极的生命,在晚上在天空盈盈绽放,所以当一个人在现实中有了烦恼与忧愁时,,只要在晚上眼观锦夜繁星,日后将烦恼悉数讲给他们,天上的星均会应声而感将他们的所有烦恼与忧愁收起,将它掷于茫茫宇宙之中,随那些茫茫事物一起浮沉于那不知边际的星空,那么人心此刻便只余幸福与欢乐了,这些道理解释李长天讲给她听的,那些日子里,李长天每日执了她手,吃过饭后便会带她至洛阳城内一最高楼‘洛云涧’的顶层站立,眼望天上繁星,那一刻最为相近的便是手可摘星辰。赠于佳人怀,她便是极幸福了,那时的他们,均不过是凡坐之极的一对恋人,手指触手可及的幸福,有时相互谈谈对视一笑便会成为内心深处的感动。
那些风逝的记忆在历经这长久的时间之后,终于在胸腔左边那一部分慢慢凝结成一个结,似心形模样的疤痕在经事流年里轻轻揭起便扯至全身疼痛。
背后有声音叫道:“碧筠。”
听事母亲的声音,她便立刻回了头,带笑清唤道:“母亲,是我。”
莫夫人上前执了她手,拉着她道:“来,坐。”
她‘嗯’了一声,便随母亲坐了过去。
月光下石凳有些凉,她从袖中掏出锦帕垫于石凳上,便挨了母亲坐下,莫夫人那一瞬间仿佛似有所触动,抬起她的手微微叹了口气。
莫夫人沉默一会,忽开口道:“筠碧。你可曾有过怨恨我与你父亲的时候?”
筠碧瞬间抬头道:“母亲,您这是哪里的话呢,我好得也是您和父亲的女儿,哪有女儿恨自己的亲生父母的道理”
莫夫人抬手抚了抚她身边的碎发,叹气道:“筠碧,你和长天那孩子是我和你父亲看着一路走过来的,你父亲也曾欣慰觉得这一生你终是得到好去处,也便放下一桩心事,却不想是长天这孩子命苦出现这意外,否则……”
筠碧埋下头,始终不说话。
莫夫人惊觉地道:“好了,母亲也不将这些了,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甚。筠碧,明日就该上路了,也别想太多,石家公子也是极佳一男子,必定会善待于你,若受了委屈,莫府总是开着门等你的。”
筠碧点了点头,缓缓的将头埋至更深,望向地上,是碧草盈满地,风拂过有乍暖还凉之感,花园之周有光轻微闪动,仿佛这寂凉夜是唯一的暖,去给予她冰凉已久的内心一丝一缕的慰藉。
她伸出受拦住了母亲的腰间,将头发缓缓靠于她胸间,眼泪无声滑落下来,落在母亲的衣襟上,盛开点点水花。
她轻轻道:“母亲对不起。”
莫夫人将她紧紧拦住怀中,泣声道:“傻女儿,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该是我和你父亲对不住你才是啊。女儿一生没有嫁给称心的郎,总是不甘的。”
她仿佛听不懂般,只是一声接一声地说:“母亲,对不起,对不起。”
雅蓝将窗户轻轻关上,只余室内一片黑暗,她站在地板之上将身上衣服叠放整齐放入一方幔布之内。
她轻轻将脚自鞋中抬出放置于地面上,一阵刺凉,她全身颤栗,收起胳膊,缓步向室内走去。
一只蜡烛点亮,稍有些暖色,墙壁上映出她修长身影,由于侧站,曲线恰好在光影中映出,完美的身体,在萧瑟中发出柔美的光影色泽,长发垂下,在烛光跳动之间有飞飘之感。
她抬脚跨入浴盆之中,水微有些热。冒出去的水蒸汽瞬间将她笼罩其间,她有些朦胧之美,脸前也一层迷雾般,她将自己全身浸入花香水中,身心放松开始认真揉搓自己的身体,将污秽悉数除去,只余洁净。
水雾朦胧中,身自陷入一个幻影中,模模糊糊的光影,是大片大片樱花树,应白如玉的花瓣,在风中传送片片朦胧香气,便看站立于里面,见朝思夜想中的少年的脸,微带戏谑的笑,站立于那里,冠带在风中轻轻飘扬,星冠耀日,神剑飞霜,素白色衣袍绣着青云,腰间杂带丝绦,美好如初,忽地,漫天樱花雨,坠在两人肩头……
不过是年少时一次命运际遇错误的相遇,竟形成她日后日复一日累积的相思。偏偏,用尽了力,也绝不了,此情绵延无绝期,渐渐长成了心间的一颗痣。便只好选择这等决绝的方式,成全她,也成全自己。
门外门扉忽动,她忽地惊觉厉声道:“是谁?”说着瞬间,便飞快地自盆中站起,反身而起,一把裹住了□□的身体,顺手抓起短剑,躲于幔布后。
良久,门外又有响声。在她以为是她产生的错觉之时,忽地一个声音响起;“筠碧,睡了吗”
是莫老爷,她悄悄掩了嘴,轻轻地咳了一下,而后尽量用筠碧的声音道;“有事吗?爹爹。”
门外愣了一下,道:“筠碧,也没事。明天你就该走了,爹爹是想和你说会话。筠碧,我知道你心里也许怨恨于爹爹,可是这也是爹无奈而为之,石家于莫家渊源颇深,这次不小心得罪石家,已不是金钱所能解决得了的问题,石景深点名要以娶你来兑换,我与你母亲和石家也是迫不得已,莫家上下百口人,为父忍不下心去,你母亲与石家也略熟,知道石景深这孩子也是极佳人才,你也应是不会太过委屈你,筠碧……”
雅蓝在屋中听得明白,内心不禁哼了一声,莫夫人打的什么主意也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是苦了莫筠碧。
良久,莫老爷在外有道:“筠碧爹爹有些醉了,讲了太多话,我就点到为止。早点睡吧。 唉。。。”
踉踉跄跄的脚步渐行渐远,雅蓝站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看着黑暗渐渐驱散,天一点点地亮起,她瞪着眼看这戏幕终于得以上演,心里一片寂静。
莫家丫头进来时,便看见,坐在床沿边已着好装盖着盖头的莫家小姐,为首的丫头一楞,微笑道;“小姐也心急了点,难为雅蓝,竟是这般早起,可给小姐装扮好了。“第二个丫头也轻笑,似是环顾一周道:“那也好,给了咱们方便。对了,这一打早怎么不见雅蓝啊?”
盖头之下声音传出道:“我让她除去办事,咱么先走吧。”
说罢,便站起了身。
四月十二日,天晴,洛阳城著名绸缎莫家嫁女,洛阳城第一小姐莫筠碧出嫁,夫君不是李氏家族公子李长天,却是南方石家园打公子---石景深。
这一怪状,被当地百姓津津乐道长达双周之久,莫打小姐的花轿自洛阳城抬至石家地皮之上,一家客栈安顿好时,才终于得以暂时走出困扰。
还有两日,便是迎娶日期。
她恹恹地歪在椅子上,手里把玩着那柄短剑翻来倒去,细想后日将至之事的细节,以此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忽闻外面一阵簌簌之声,心内暗惊,轻问道:“是谁?”仍是簌簌声。她颇有些疑惑,站起身来至窗边,请打开窗,便是一阵惊呆。
她竟不想石家人是极会挑房间的,窗外倒是赏心悦目的美景。细细的竹子遍布了整个园子,竹直立而上直指蓝天。翠绿色在整片园中竟遍布生机,令人久觉心性舒畅。视线向右侧,她也觉呆住,确是南方;视线触及处便是源源流水,一片江城雾绕。方才的簌簌声便是淅沥而至的雨,细雨纷纷落坠了江南细柔的儿女柔性,划船听雨眼,楼台烟雨中。
她忽然念及郑板桥的一首诗,那还是十五岁那年,她念与她听的。当时本长天也在旁,她因偏爱就记了下来,铭记于心。
老渔翁,一钓竿、靠山崖、傍水湾、扁舟来往无牵挂。沙鸥点点清波远,荻港萧萧白尽寒。高歌一曲斜阳晚,一霎时波摇金影。幕抬头月上东山......
正念及,忽內感书空眼,抬眼处划出一叶扁舟,扁舟轻摇,船头立一人,一身白。微风飘拂,只觉飒飒有声,因隔着雨帘,尚不清晰。内心只觉轰轰作响。她想必是陷至回忆中去了,再也看不清眼前。
船头男子忽感视线,回头望过来,只轻轻抿嘴,便不再动。忽然感觉头顶刹那无雨,回身处,竟是一佳人,频频而笑,手举一把伞,手指微红。他叹一口气,伸手握住道: “冻着你了”。
不是忆中之人,她顿觉惆怅,眼望着那双壁人,暧昧动作如斯。忽念及遥远莫家。悲从中来,只觉心痛处,是再也弥补不上的伤口,牵牵扯扯,尽是眼泪。泪眼朦胧中是一片片画面自眼前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