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之落》温成

3、第三章

　　古朴简洁的书房内，六岁的沈述安捧着一本《中庸》，嘴里念念有词，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

　　就在一个时辰前，林家溜子跑来父亲面前，告知了林家夫人产女的消息。听到这消息，父亲和母亲是乐得合不拢嘴，连连说着“大喜，大喜”，也不知林家产女沈家有何大喜之处，还命人赏了溜子，说过段时日就去林府道贺。

　　沈述安心里有些闷闷不平，自家小妹出生的时候，也没见自家怎么庆贺，倒是林家这个外人家生了女儿，自家长辈却表现得如此欣悦，想想小妹那圆圆糯糯的可爱样，沈述安更是觉得家里大人心都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心中烦躁，盯着书上的字，尽是一字也看不进去，索性丢了书本，跑去寻一岁的小妹玩去了。

　　这边沈长仁让管家送走溜子，满脸悦色，其夫人田婉虽也高兴，但却也不懂夫君这般高兴的原因，倒了一杯茶递给自家夫君后，这才开口询问：“夫君，林家不过生了一个女儿，虽说我们两家交好，但你这般愉悦，可是有什么缘故？”

　　沈长仁笑眯眯地看了自家夫人一眼，不紧不慢地进了一口茶，缓缓解释道：“婉儿，林家这个女儿生的极是时候。林家这五年来，家业是越做越大，隐隐有金陵第一世家的势头。我们沈家虽说也有旁支经商，但族人还多是入仕为主，在经商这块是比不上林家的。现在世道不稳，政商联合才是王道。沈家有权，林家有钱，十年前老太君还未过世，就与林家商定了我们两家的婚事。原本林家一直未有喜讯，我还当心这个婚约黄了，影响两家的合作，现今林家总算有了个女儿，只等他家女儿成年，安儿将其娶过门，就万事大吉了。你说我能不大喜吗？哈哈哈哈。”

　　听完沈长仁这一番话，田婉的眉头微微一皱。她是七年前进的沈家门，一年后生下了沈述安，与林家有婚约这事她也是今儿才知道。

　　想到这等大事夫君却从没有跟自己提起，甚至将自己安儿的婚事作为筹码，轻易许诺出去，田婉的心里不禁有些恼怒。

　　且不论林家女娃现在还是个刚出生的娃娃，今后她长成什么模样，是什么人品，一概不知。就说自家那六岁的混小子，小小年纪主意就极大，又请了留过洋，接受过新思想的师傅来教学，如若知道自己的婚事就这样被父母许了出去，还不闹翻了天？

　　想到这，田婉有些不安地问道：“这事安儿还不知道，夫君也知道安儿的性子，机敏聪慧，主意也正，要是让他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长仁给打断了。

　　“知道又怎样，他还能翻了天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年前依着他的意思请了那个假洋鬼子，说是别家都是西洋先生和中国夫子一起授课，他也要如此。我想着今后他也是要接受新教育的，便也应了。如今这婚事他还敢闹不成，这家我做主，我还没死呢！”

　　沈长仁气呼呼地把一通话说完，见自己的夫人听完也不像从前一般安慰自己，只在那边自顾自的喝起了茶，自觉有些过了。小心翼翼看了眼夫人，放软了语气哄道：“婉儿，我刚才就是有些生气，那个，那个最后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意思。”

　　转过脸，田婉似笑非笑，“哦？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不管我死没死，婉儿你都是能在家里做主的！”沈长仁保证道。

　　田婉和沈长仁从小一起长大，当年沈家不同意自己嫁进来，想让他娶张家二姑娘，他倒也为了自己据理力争，死活不同意。抗议了两三年，沈家拿他没法，这才让他娶了自己，可见他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可是这几年，他的官是越做越大，自己也就越来越看不懂他，两人也不如当年亲密了。安儿的婚事他瞒了自己六年，更是让她看清楚了他几分，田婉心里清楚，他刚说的话能有三分真便不错了。

　　叹了口气，田婉也不想跟他深究，终是退了一步，“行了，这门婚事想来你也不会再改，那你去跟安儿说吧。我只有一点，林家姑娘以后要是个品行好的，我就不再计较。要是品行不行，到时候不论怎样我都是不同意她过门的。”

　　自家娘子松了口，沈长仁自然欢喜，毕竟田婉是自己的发妻，当年这人也是自己求来的，要说没感情当然是假话，只是现今这感情还剩几分，就连沈长仁也不知道了，但这事能得到田婉的同意，不闹起来总是好的，闹起来多少有损沈家颜面，平白让其他家族的人笑话。

　　想着便接着田婉的话头附和了起来，“好好好。你放心吧，林家虽是个经商的人家，但他们家的家风还是正的。你看看林广宏和王瑛这俩人的品行，也知道他们的闺女错不了。”

　　安抚好田婉，沈长仁就开始盘算着要怎么跟林家提这婚事，以及什么时候跟沈述安说了。

　　却不想，夫妻俩的这番谈话，早已被在门外的沈述安给听了过去。

　　原来沈述安本是去找小妹玩，可是到了小妹房里，奶娘却告诉他小妹刚吃了奶睡了，无奈之下，他就想着去找母亲，打探下之前说过的换中国夫子的事。

　　现在的这个张师傅实在过于迂腐，讲课也死板的很，他早慧，硬听还是能听进去，但他实在不想再浪费时间去听这些腐朽的言论，接受这种古板的教育方式了。于是就央求着母亲去跟父亲说说，换个新夫子，最好是请到周家二哥的赵夫子，听说这个夫子讲课有趣，思想也新式。

　　谁成想刚走到母亲屋前，就听到了自己的婚事。

　　沈述安心里恼火，想着林家妹妹就是个刚出生的小娃娃，再想到自家小妹刚出生时的丑模样，便更不得劲了。

　　虽说小妹现在长大了些，也变漂亮了许多，但谁能保证林家妹妹之后也会像小妹一样漂亮？不会长成个丑八怪？

　　再说自己竟然要跟个娃娃论婚，被身边同龄的朋友知道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他们准会嘲笑自己要娶个没断奶的女娃娃。

　　自己也常听到身边大人说什么提倡婚姻自由，想来是个好事。再听周二哥说他家大哥就被家里逼着，娶了个自己不喜欢的，现在便经常不着家，周二哥的嫂子就天天跑去他母亲面前告状，搅得他大哥家里不得安生的这件事，自己就更赞同婚姻自由了。

　　现在乍一听到自己被议了亲，甚至比周家大哥还过分，岂能不生气，想着就想推门进去理论。

　　但门没推开，前段时间夫子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的话就在他脑海中响起。想着自己现在进去发火也无济于事，便硬生生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来，转身走了开去。

　　心里却决定要为这件事好好做个打算，决不能让自己娶了个又丑又像周家大嫂一样的人。